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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想批判我對吧?”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些常識,弄清楚別人窮并不是因為有哪里比不上你。稍微尊重一下別人的合法勞動所得,收斂一下你的趾高氣昂?!?/br> 她嘆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但是……對不起,我不該這么沖?!?/br> 她只是受不了——如果時小凡真的是因為受了什么刺激,希望自己是孟周翰,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她沒有辦法不遷怒,不去惡毒的貶低、教訓這個富二代。 但是她遷怒他,貶低他……她的愛人就能變回來嗎? 她說,“時小凡會說法語……你再想一想,還有什么你會,而他肯定不會的東西?!?/br> 當然有——孟周翰想,他能隨口說出一大堆時小凡聞所未聞但他習以為常的東西,他就該先把這些東西說出來,而不該說什么法語,帶出她這一大串憤懣不滿。 但是,當他拒絕向蘇禾論證“他”是“他”。當他選擇說“法語”,而不是那些因為財富的差距而天然被他這個階層壟斷的東西,來證明他不是時小凡時,他其實就已經明白——他想在“自身”,而非金錢的領域戰勝這個人。戰勝這個僅僅因為早來了一步,就讓他在遇到……遇到蘇禾的那刻,處處落入被動的人。 他想證明,一無所有的站在這里的孟周翰,也是值得蘇禾遇見的。 至于找爸爸—— 他慘兮兮的追著他爸爸的車呼喊“我在這兒,我才是你兒子”時,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了。 ——當他進入時小凡的皮囊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他父母的兒子了。 他們沒有血緣關聯,沒有法律關聯,甚至都沒有社會關聯。 唯一的情感關聯,也只存在于他一個人的記憶中。 哪怕他真的站到他爸的面前,向他做出了完美無缺的證明,他爸八成也只會拍著他的肩膀說,“小伙子,你要把聰明用在正途上”,然后送他進監獄——他們這些有錢人,最怕被別人摸個底兒掉,喪失日常居家的安全。要是連個親子鑒定都不做就認兒子,家門早就被來認爹的擠破了。 如果他還是孟周翰,那么就算他是個人渣敗類,他的父母也肯定一如既往的愛他,無非更為他而cao心煩憂。 如果他不是孟周翰,哪怕他是個完美的子女,他們也最多羨慕一下別人有這樣成才的孩子。 如果他們能自行決定可不可以切掉他的一只腎去救他們的人渣兒子,他們八成也會選擇——切。 ……這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全盤接受的愛?;谘壍膼?。極度無私的愛,極度自私的愛。 但唯獨不是“我愛你的靈魂”的愛。 當然他還是會去找爸爸——畢竟那是他的爸爸,他的mama。那是他的血緣羈絆,感情羈絆。 就只是…… 就只是,在此之前,他也想要,被眼前這個人看到。 “沒有了?!彼f,“我證明不了。我只能告訴你我家住哪兒。我有哪些家人,他們叫什么,哪天生日。我有哪些朋友,哪些喜好,經歷過什么事。然后你可慢慢去查證我說的對不對?!彼鲱^看著蘇禾,帶一些期待,“你想聽嗎?” 蘇禾怔了怔,“……不想?!?/br> 孟周翰:……他就知道!這個女人薄情寡義,鐵石心腸。根本就完全不想了解他! 蘇禾看著他燥亂難安的模樣,到底還是心軟了。 “你……時小凡的法語并不算很流暢?!彼f,“如果你可以說出他做不到的水平,也可以證明?!?/br> 孟周翰憤恨的仰起頭來看向她,流暢如歌的法語脫口而出。 很多人都說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但作為一個純正的中國人,蘇禾完全聽不出法語有任何比漢語優美的地方。就像一連串粘連不清的音符在喉嚨和舌頭之間反復彈跳。但當然,漢語也差不多,無非彈跳的音符和位置不一樣。 這世上沒有優美與不優美的語言,就只有優美與不優美的嗓音。 而時小凡的嗓音無疑是優美的——至少在她的耳中,是優美的。 所以當他的聲音停下來的那刻,腦海中不斷翻涌著的記憶,和耳中所聽到的話語、眼前所見到的人,令她一時甚至無非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曾經為時小凡——當然更是為了去法國參加國際會議,以及跟那邊的項目組合作,而學習過法語。 所以她聽得很清楚。 他說的是—— 我是孟周翰,我把自己弄丟了。 我的靈魂被困在了別人的皮囊里。 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所有人都不認識我。 但是唯有你,我請求你…… 請你看著我,請你認出我。 請你相信我。 她捂著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悄悄擦掉了眼淚。 ——無論他是自我認知混亂也好,是別的原因也好。這個身體里的靈魂,都已經不想再繼續當時小凡了。 她弄丟了她的愛人。 待平復好情緒之后,她才回過身來面對他。 “好的,我相信你了?!彼f,“從今天開始,直到……直到小凡回來為止,我都會把你當成孟周翰?!?/br> 她說,“現在,我們回醫院吧——我希望你能珍視我男朋友的身體。我不希望等他回來后,找回來的是因為你的粗心大意,而有任何運動障礙的身體。他……他還挺喜歡打籃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