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府日理萬機，區區小事蔫敢勞煩？再者，本使與宋將軍一見如故，因此才會厚顏肯請宋將軍幫上這個忙。當然，如果宋將軍不方便答應，那也就算了?！睍r立愛面帶微笑的說道。

    “好啊，有空我就幫你找找。但我不能保證，一定找得到?！背煅暮茈S意的答道。

    “多謝?！睍r立愛對著楚天涯抱了抱拳，極富意味的深看了楚天涯兩眼，“本使相信，只要宋將軍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只是找個人而已，必定不在話下?！?/br>
    “貴使太看得起我了?！背煅牡坏?，“比喻說守住太原，這事我還就真沒把握。不知貴使對于拿下太原，又有幾成把握？”

    “你有幾成，我就有幾成?！睍r立愛的聲音壓低了下來，湊得也更近了，幾乎是跟楚天涯鼻子對著鼻子，一字一頓的道，“真要有那一天，到時自見分曉?！?/br>
    “好啊，末將拭目以待?！背煅哪坏睦湫?。

    “我也很期待?！睍r立愛雙眼微微的瞇起，聲音低沉的道，“如果宋將軍找到了珠兒，就請告訴她，她一定得死。不管她逃到哪里，也逃不掉這個結果?！?/br>
    “我只負責找人，其他的，我不管?！背煅牡牡?。

    “是嗎？那最好?！睍r立愛的表情舒展開來，退后了兩步輕松的微笑道，“那就有勞宋將軍了。本使，先行謝過?！?/br>
    “不必客氣。宋金兩國是友邦嘛，末將為貴使略盡綿力，也是應該的?！背煅牡?，“不過末將突然有了一個奇想。反正她都要死了，貴使也就不在乎末將怎么對待她了吧？”

    這話一說出，在場的宋朝將軍們都發出了猥瑣的大笑。這話的言外之意也太明顯了，女人嘛，沒有比軍隊里的漢子更缺女人的了。

    時立愛的表情莫名的抽搐了一下，冷笑一聲，“將軍，請隨意。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好，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背煅膶r立愛抱了抱拳，“這件事情，就交給末將了?！?/br>
    “有勞將軍——告辭！”

    時立愛帶著他的隨從們，揚長而去。

    這些人剛走，包括張孝純在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氣。

    戰爭本來就是政治的延續；談判桌上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導致伏尸百萬。今日這場會晤，與其說是外交談判，還不如說是一場生死角斗。

    近年來，大宋還從來沒在談判桌上討到一絲半點的便宜。最常見的場景，就是異邦的使臣趾高氣揚，大宋的使臣戰戰兢兢，生怕在言語上冒犯了對方，導致戰爭的發生。

    這種場合，拼的是不光是膽色與口才，更重要的是拼底氣與后盾。

    適才，時立愛不過寥寥數語，就讓張孝純等人無言以對。若論膽色口才，在場的宋朝官將的確是無人能及。其實最主要的是，他們心里沒有那份底氣，敢與金國的使臣叫板。

    但楚天涯有。不僅僅是因為黃龍谷一役的鋪墊和麾下的十萬雄兵；更重要的是，他有著那份，敢把太原變空城的決心！

    今日的會晤雖然沒有談出任何結果，但很明顯，宋朝這方在氣勢上占了上風。時立愛等人剛走，張孝純和眾官將就都揚眉吐氣的發出了大笑，一齊圍到了楚天涯的身邊，給予他各種英雄式的贊揚。

    有跟楚天涯相熟的將領多嘴問道，“上將軍，你怎么就滿口答應了那個蠻子，替他找人呢？這種事情，關我們屁事??！誰還有那份閑心，真幫他找人呢！”

    “不用找，我知道她在哪里?！背煅男Φ?，“時立愛分明就是認出了我，也知道那個人肯定是逃到了我那里尋求庇護。他其實只是在威脅我，說我保護不了她?！?/br>
    “咦，那她是什么人？”更多人好奇的問道，“怎么會跟上將軍在一起了？”

    “她??？”楚天涯笑道，“給我暖床的！”

    稍后眾人散去，張孝純留了楚天涯吃晚飯。

    席間張孝純說道：“看這情形，時立愛也沒打算真能要回太原。他就是來找茬兒的，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把柄，對我大宋宣戰?！?/br>
    楚天涯何嘗不知道張孝純的話外之音，微然一笑道：“張知府是想說，金國會像效仿去年平州的張覺事變，再以使團成員珠兒失蹤為借口，對我用兵？”

    張孝純尷尬的笑了一笑，“上將軍，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借口，隨便他們編造，那是我們防不勝防的?！背煅恼苏伾?，“人，我是絕對不會交的?！?/br>
    張孝純早就料到楚天涯會這么回答，吸了一口氣苦笑著點了點頭，“話是在理。但……萬一宋金兩國真的因為一名女子而再次開戰，上將軍，你的名聲可就被推到風口浪尖了?！?/br>
    “那正好，楚某人要的就是揚名立萬?！背煅牡粺o比。

    “為了區區一名女子，當真值得？”

    “別說是個人了，哪怕是一根草，我也不會拱手讓給金國?！背煅恼粗鴱埿⒓?，說道，“邦國之間，寸土必爭。爭的其實不是土，而是尊嚴！今日你讓一尺，明日他就敢再奪你一丈。一直以來，咱們總以為自己有錢，總覺得犧牲一點錢糧土地以換取和平是很劃算的事情。其實不然，咱們給出的不僅僅是錢糧土地，還有尊嚴與底氣。長此以往，大宋溺于茍且偷安，怯戰之心根深蒂固；與此同時，異邦日益欲壑難填，亡我之心越堅?！?/br>
    “是，的確如此?！睆埿⒓兩钜詾槿坏狞c頭，面帶愧色的舉起酒杯，“下官失言了，自罰白水一杯！”

    楚天涯微笑道：“明日如果再有會晤，我倒再想見一見那時立愛。其實我覺得，他倒是個有趣的人?！?/br>
    張孝純喝下一杯酒，苦笑道：“你們兩個到了一起，真正是旗逢對手，將遇良才。今日宣撫司的會堂之上，就由你們兩個上演了一出針尖對麥芒的好戲。雖然不見刀光劍影，也別是一番驚心動魄??！”

    “是啊，我也覺得挺過癮?！背煅男Φ?，“所以，我才想要再次見到他。其實，有個不錯的對手，就像有個不錯的朋友一樣，都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第199章 假設

    次日，下了一場大雨，滂沱不止，太原的大街上都積了挺深的積水，一片泥濘。

    天氣如此惡劣，從驛館到宣撫司的路程又不太近，今日的兩國邦交會晤也就只好臨時取消了。

    張孝純正要派人去館驛通知時立愛，這時楚天涯來了。心念一動，楚天涯自高奮勇的要去館驛跑這一趟腿，見他時立愛一見。

    張孝純又哪里會拒絕？帶上了幾個宣撫司的兵，軍都指揮使楚天涯就往館驛而去了。

    時立愛隨行帶了三四十來人，太原府的館驛全部騰空都給他們住了?，F在，館驛內外還都是金國的侍衛在把守，原本張孝純還派了一些人負責接待他們，因為彼此不合脾味，趁著大雨這些人都躲起來偷懶去了。

    楚天涯通報之后進了館驛，時立愛正坐在一處涼亭里看書，四周有幾名侍衛警戒，身邊還有一名侍候書案的童兒。

    看到楚天涯打著一把傘走過來，那幾個侍衛的眼里都在冒火了。昨天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他們恨死了這個大膽無禮的宋朝小將。

    “別那樣瞪著他?！睍r立愛看著書，目不斜視的道。

    “謀主，此人無禮，不如殺之！”近旁的侍衛咬牙切齒道。

    “殺他？你們還不夠格?！睍r立愛微然一笑放下了書來，眼神炯炯的看著一步步走近的楚天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就算是瞪他，你們也沒那個資格?！?/br>
    說話的那個侍衛不由得一愣，“此人身懷絕技，還是大有來頭？”

    時立愛微然一笑，“我只知道，如果狼主見了他，一定會與他對座把盞?！?/br>
    那侍衛的眼睛頓時瞪大，嘴巴也張成了一個圓圈。

    這時楚天涯已經走到了涼亭里，放下傘抱拳拜了一拜，“末將奉張知府之命前來傳話。因天候有差，今日就不便于邦交會談了。若有失妥之處，還望貴使海涵?！?/br>
    “情理之中，不必言重?！睍r立愛微笑著站起了身來，背剪著走上前兩步走到楚天涯身前，微笑道，“宋將軍能親自屈尊前來，卻是意外的驚喜?！?/br>
    “哦，是嗎？”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

    “將軍請坐！”時立愛往旁邊讓了一步，指向他對面的石凳。

    楚天涯也不客氣，抱了一下拳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時立愛坐回了本位，吩咐侍從上茶、取點心。

    “想不到貴使還這么熱情好客?！背煅男Φ?。

    “中原禮儀之邦，本使也該入鄉隨俗嘛！”時立愛說道，“我觀將軍儀表出眾器宇不凡，定是出身貴胄。雖是現在屈身行伍，他日必成大器?！?/br>
    “那就承蒙貴使吉言了?！背煅男Φ?，“其實，末將能做到這個軍都指揮使，已是滿足，再無奢想?！?/br>
    “嗬嗬！”時立愛不由得大笑起來，還一邊拍著巴掌在笑。

    “貴使何故如此大笑？”楚天涯問道。

    “本使當然是在笑可笑之人、可笑之事了?！睍r立愛眼瞼一抬，目光如刀鋒般就抹到了楚天涯的臉上。

    “什么事情這么好笑，貴使能否說出來，也讓末將開心一下？”楚天涯淡然道。

    “不能?！睍r立愛面帶微笑的答，很果斷。

    “哈哈！”這下換作是楚天涯大笑了，他道，“貴使，真是個有趣的人?！?/br>
    “將軍也是?！睍r立愛舉起了茶杯，“來，本使以茶代酒，敬將軍，敬一位妙人?！?/br>
    “請吧！”楚天涯也不客氣，便就應了他的請。

    放下茶盞后，時立愛一雙眼睛就盯著楚天涯不放了，仿佛是要將他臉上的第一個毛孔都要看清楚似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貴使這么看著我，我會尷尬的?！背煅男Φ?，“必須聲明，末將可沒有斷袖分桃的龍陽之癖?！?/br>
    “嗬嗬，將軍真會說笑?！睍r立愛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說道，“都說面由心生，果然不假?！?/br>
    “這么說，貴使還會相面？”

    “略知一二?！?/br>
    楚天涯笑了，“那就請貴使賜教如何？末將這張臉，究竟長得怎么樣？”

    “呵！……”時立愛拖長了聲音的輕笑，似是遲疑了片刻，說道，“將軍的面相，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過，本使仿佛記得，曾經見過一張類似于將軍的面相，在大金國?！?/br>
    “哦？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楚天涯笑道。

    “當然不是了?！睍r立愛說道，“所謂面相，不是長相。面相能揭示一個人的性情與命運，本使所說的那個人，與將軍的面相多處相似?！?/br>
    “那會是哪一位？”楚天涯問道。

    “金國四皇子，也就是你們宋人所說的四太子，完顏宗弼?！睍r立愛說道。

    “兀術？”楚天涯笑了，“不會吧！”

    “看來將軍對他并不陌生?！睍r立愛微笑道，“只是茶余飯后談資，將軍不必在意。他日將軍若能親眼見到他，自然就會明白了?！?/br>
    楚天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心道：聽時立愛說這話的意思，無非是想告訴我，別以為勝了完顏宗翰一場，就已經天下無敵、能夠藐視金國上下了。在金國，還有遠比宗翰更厲害的角色存在。比喻說，四皇子完顏宗弼，岳飛傳里的那個金兀術。

    “不知，本使委托將軍找的那個人，有消息了沒有呢？”時立愛突然問道。

    “暫時還沒有?！背煅拇鸬?，“貴使放心，我會努力去幫你找的?！?/br>
    “那就好?！睍r立愛拿起茶盞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瞞將軍，那名女子狼主要的女人。這要是不能把人帶回去，本使也無法交待??！”

    “哦，原來她還有這么特殊的身份，金國元帥的夫人?！背煅墓室庹f道。

    “不，不是夫人?！睍r立愛瞟向楚天涯的眼睛，“只是個物玩，跟鷹犬狗馬沒有區別?！?/br>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緊了一下，表情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時立愛仿佛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稍有得意的微然一笑，說道：“男人嘛，是自己的女人都不愿意被別人搶走，哪怕是自己玩膩不要了的，將軍你說呢？”

    “那倒是?！背煅碾S意的應了一聲，心說，這廝還對我用上離間計了，非要告訴我說珠兒是一只破鞋，是完顏宗翰玩膩了的爛女人。時立愛這貨，心機的確是深！

    “區區小事，本使就不反復提及了。將軍若是找到了她，無論死活，就請將她帶來交給本使便是。本使必有重謝！”時立愛說道。

    “好?！背煅囊膊欢嘣?，這就準備起身走。

    “將軍這是準備去哪里？”時立愛問道。

    “當然是回軍營?！背煅拇鸬?。

    時立愛也站起了身來，“索性是閑來無事了，不知可否請得將軍賞臉，陪本使到太原城上逛玩一趟？”

    “如此大雨，道路濘泥，恐怕不是太方便?！背煅恼f道。

    “無妨。倒也別有一番情趣?！睍r立愛刻意堅持，還叫人取來了雨傘，“將軍，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