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人已經開始迷糊的時候,有人進來在她面前放了什么,她努力睜大眼,想看清楚,眼前卻始終是花的。 那人看出她不對,大聲叫著同伙,腳步聲散亂地響起,一個人抓著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說:“沒事兒,不知道怎么著了涼了,死不了人。剛好這模樣給谷寅之看了,說不定還能更快答應?!?/br> 幾人大笑起來,似乎還覺得她這病生得好,吆喝著去前面打牌放松一下。 谷溪喘著氣,頭痛欲裂,已經無法思考,任由病痛將她拉入深淵。 再醒過來時,她在一個人的背上。 很瘦,但是很寬。 硌得慌,卻又讓她莫名安心。 有一種中藥的味道。 她輕輕地開口:“承瑾哥哥?!?/br> 那人似乎停了停步子,片刻后又繼續前行,還把她往上提了提。 谷溪閉著眼,覺得又累又難受,喉嚨像吞了炭,卻還是想說話:“我好想你啊,承瑾哥哥。 “我學了很久做蛋糕,和餅干。 “我天天去看小柏樹。 “我每個月都要給你寫信。 “可是……你怎么就不認識我了呢? “為什么,我就是個陌生人了呢?” 她開口艱難,又沒什么思考能力,語速慢,聲音低,像是在呢喃。 可是那人一定是聽到了,她趴在背上,耳朵貼著骨,聲音在耳邊又重又悶地傳來:“你不是?!?/br> “我不是嗎?”谷溪已經不記得她之前說了什么,昏沉沉地順著話問:“那誰是呢?” “我是?!?/br> 她不懂,只記得追問:“為什么不記得我了呢?為什么不和我一起玩了呢?” 那人安靜了好久,她等得快要睡著,終于等來他艱澀開口:“不要喜歡我谷溪。我無法承受?!?/br> 迷惑籠罩了她,她思考不了,本能驅使她逃避。于是她閉上眼,不再掙扎。 黑暗中的顛簸,似乎持續了很久。 后來mama的抽泣喚醒了她,白得近乎發亮的天花板,刺眼極了,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看向手邊的人。 一場兵荒馬亂。 她累極了,勉強喝了小半碗粥,就又睡了過去。 徹底墮入黑暗前,她恍惚記起,剛才聽到醫生說,她上不了學了。 后來的那一年,谷溪只見過陸承瑾一面。 他高考完,家里設宴,邀請各方,谷溪去了,給他帶的禮物是一方硯臺,中規中矩沒有任何旖旎心思的禮物。 她微笑著,站在人堆里,看著他如松下風,進退有度,笑談有禮,端的是世家公子哥的貴氣與驕矜。 他沒有出國,留在本市讀大學。 谷溪搖頭晃腦地想著,她的家教很厲害,她應該能考到b市去。 回去以后,谷溪在家躺了三天,整個人都靜了,謝傾來看她,嚇了好大一跳,死抱著她不撒手。 她一直說:“給我笑笑,你笑笑,你快笑笑,我求求你了你笑笑吧嬌嬌?!?/br> 谷溪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傾傾啊,怎么了???” 謝傾滿臉都是淚:“嬌嬌,看看我吧,不稀罕旁的了好嗎?就稀罕我好嗎?還有谷峪哥,谷伯伯和林姨,就稀罕我們好嗎?” 谷溪笑著點頭:“好,我稀罕死你們?!?/br> 謝傾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是只稀罕我們。其他所有人,都入不了你的眼?!?/br> 聽起來很難啊,那她……試試吧。 高三那一年,谷溪已經不大能想起陸承瑾。 她回了學校讀書,如果不是學校里還有不少人記得陸承瑾當年的風采,可能她也就這么忘了。 應長樂出國學大提琴,也不清楚兩人的關系怎么樣了。學校里眾說紛紜。 谷溪聽聽就過了。后來漸漸也不聽了。 她給自己畫了個圈兒,天天待在那里面,走不出去,也從未打算走出去。 學習突然就成了頂頂重要的事兒。 每天睜眼想的是學習,閉眼前想的還是學習。 谷峪納悶,他們家基因一向好,谷溪從小到大成績從沒讓人拿不出手過,怎么突然這么用功了? 谷溪說:“因為有想追求的東西啊?!?/br> 也有想逃離的。 除了讓自己徹底被學習困住,她就沒辦法了啊。 她已經被否定,去喜歡他了。 可是為什么,當她大學畢業后回來,卻還是嫁給他了呢? 為什么當她被強制要求和徐家的二公子去畫展的時候,就突然收到陸家主動聯姻的消息了呢? 為什么她在爸爸問她意愿的時候,保持了靜默而沒有反對呢? 妄念啊,明明求不得,卻勾著人,放不下,斷不了。 谷溪醒了過來,眼珠慢慢一轉,身旁的椅子上靠了個人,已經睡熟了。 是他啊。 一晃,就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