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廣福樓的餐食一直是谷溪比較中意的,她又確實餓了,上桌后就一刻不停地埋頭苦吃,一個眼神也沒機會分給對面的人。 對面的人也不理她,自顧自地抿手里的茶。 等咽下最后一口魚片粥,她喝了口水,面帶微笑地看向對面清清淡淡的人:“我吃完了?!?/br> 陸承瑾把視線從桌面移到她臉上,看了她幾秒,卻好像什么都沒看進去,然后才點點頭,話也沒說,起身進了書房。 谷溪覺得這人有點奇奇怪怪的,剛剛的相處也有點奇怪,她收拾著桌上的餐具,突然想到他們倆這關系本就奇怪,所以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她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便不理會了。 收拾完出來,快十一點。她睡飽了覺,也不覺得困,進屋抹了點護膚品,還是清醒著,她想找點事兒做,但這大半夜的,在屋里進進出出好幾回,也沒感覺有太多選擇。后來看到前幾天新買的書,干脆決定看書。 正拎了書,書房里的人出來了。 陸承瑾倚在書房門框上,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眉頭微蹙著,眼里有些許不耐煩:“你要是再不能靜下來,我不介意再把你按在床上來幾次?!?/br> 谷溪使勁咽下一口唾沫,對他擺了擺手:“不敢勞煩您。我這就去自己靜下來?!?/br> 陸承瑾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進去帶上了門。 谷溪悄悄吐出一口氣,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一屁股窩進小沙發里,擰開一旁的落地燈,淡黃的燈光輕柔地照亮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易察覺的歡喜。 手里的書,是前不久照著她上學時列的書單買的。 那時候,她心里總鼓著一股勁,想著一定要把書讀好,從小到大都要讀最好的學校,以后要做最好的學問。那是她一直所堅持的,也一直不想被人發現的隱秘的念頭。 那來自于她的貪念。 后來卻沒能成功。谷溪低頭笑了一笑。 這書單就是那時候列的,她那時候對自己要求嚴格得很,必須要全面發展。她希望自己活得面面俱到。對,就是這樣一個不搭的形容詞。 每每她想到自己無法接上那人的話時,就會有一種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越是如此,越無法說出完整的詞句,遑論有趣又優雅。 那人不曾在意別人是否面面俱到,因他本就不在意別人??伤旧砻婷婢愕?,這又吸引著她也要求著她,要更努力一點啊,要更優秀一點啊。不然,會越來越遠的啊。 這書單便可以窺見一二。 古今中外,全有涉獵。尖端科學,社會心理,藝術欣賞,通通要看。 那時候的她呀,小小的個子,戴著大大厚厚的眼鏡,不肯抬頭看周圍一眼,把自己困在那個只有一個人的世界里,不走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她不再穿華服,也不再去關心周遭,埋頭于永遠讀不完的書里,一本又一本,啃了又啃,不知道在哪本書里,會遇到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姑娘,不知道在哪個世界里,會有人肯給這樣的姑娘一些善意,讓她能心得圓滿。 她卻是未曾遇見,因此也不再抱有希望于自身。 后來卻偶有機遇,她惶恐,當是上天的偏愛,又深知會有旁物來交換。而她愿意,她愿意去交換來靜靜品味這偷來的歡喜,然后用余生去懷念。 谷溪嘆了口氣,不再去想,微笑著翻開了書。 谷溪再一次醒來,是在陸承瑾懷里。她睜開眼睛就看到陸承瑾緊實精致的下巴。 她還有些迷糊,伸手去摸,剛碰上,那人的胸膛收了收,嘭地把她扔在了床上。 谷溪嘶了一聲,鼓起眼睛瞪他,陸承瑾直直看著她,揚手脫下了上衣,單腿跪在床上,俯下身子湊到她面前,問她:“醒了沒?” 谷溪指著他,你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 陸承瑾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指尖,繼續問:“我什么?還沒醒嗎?” 認真正經地,像是在研究嚴肅的學術。 谷溪嚇得一哆嗦,連忙把手縮回去,虛張聲勢地吼他:“你別白日宣yin啊你!” 陸承瑾聽完她吼,似乎是確定了她已經清醒了,便不再管她,埋下頭去親她的細頸,輕輕重重地,像是在磨她,嘴里有模糊的音節:“你以為自己又睡了好幾個小時嗎?天還沒亮?!?/br> 谷溪想伸手去推他的肩,不知道怎么卻是圈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按在他的后腦勺上,圓圓鼓鼓的。 她想起來,老人說圓腦袋的人認死理,認準了人,便要和那人死磕到底。 她又想起了剛剛看書間隙刷到的娛樂新聞,眼前是那個高挑的背影,有著美得讓人心醉的蝴蝶骨,在這樣冷的深秋,露得那樣肆無忌憚,因為她明白,會有人為她披上一件能御寒的外衣。 她有些痛,于是就哭起來。那人不碰她,只問她哪里痛,她說不出,只是痛,越來越痛,痛得發暈,痛得想死。 小小的姑娘啊,死死地抱住自己,不讓人靠近,是最自卑的姿態,像還未見過太陽升起,海浪起伏的嬰兒,將自己蜷成小小一團,以此來抵抗一切未知。 她在痛里睡過去,希望她醒來,能多一層鎧甲,不被戳穿,不再痛。 可世事如何呢?你我尚不清楚。且給她一些耐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