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他心里那個人
好久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喬敏這兩個字,以至于這名字闖入他耳膜時,大腦仿佛有些恍惚。 覃雨如今在a市開了間廣告工作室,托覃建國的福,生意尚算可以。今天陪客戶吃完飯,他站在大街上拿著手機準備叫代駕,一輛黑色越野車慢慢靠過來,他彎腰一打量,司機歪瓜裂棗,不如不看。 李通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雨哥,是我啊,喝酒啦?”一邊抻著身體去幫他開副駕駛的車門。 “一點兒?!彼咽謾C放回褲袋,吐出最后一口帶酒味的白霧,把身體縮進車廂。 他目視前方,等車輛開過一個紅綠燈,問道:“你往哪走?” 李通說還能去哪,不就送你回家。 覃雨說:“不回家,我剛剛沒怎么吃飯,找個地喝碗粥吧?!?/br> “怎么不回家讓嫂子給你煮,雨哥你玩心挺大啊?!?/br> 覃雨冷冷地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玩?” 李通腹誹:是,就沒見過比你還潔身自好的已婚男性,家花野花都不搭理,成天跟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混在一塊,不是客戶就是下屬。 接著開了幾分鐘,一直到學院路,附近遍布各種綜合高等院校,李通聽說覃雨的meimei就在本市某一所大學就讀。 具體哪間,他也無從得知。 “這家鐘記粥鋪,海鮮粥做得不錯,你先下去占座,我找地方停車?!?/br> 不用他說,覃雨施施然從車上下來,白底色帶暗藍條紋的襯衫,下身黑西褲,外面罩著一件充絨感十足的長款羽絨服。他低頭邊看網頁新聞邊走路,對周圍一切事物漠不關心。 粥鋪外面養了條小京巴,個子雖小脾氣卻很大,見他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走過來不禁扯開嗓子汪了幾聲。他臉上沒什么表情,蹲下去摁著它的腦袋,“還叫?嗯?” 把小京巴逗得氣急敗壞之后,他緩緩起身,周遭的絢麗燈光迷惑了他的眼,旁邊一家飯館里有群學生大概在搞聚餐,男生女生錯落坐開,幾瓶啤酒原封不動地拿起又放下,他覺得無聊,正要抬步離開,一個他夢中神思牽縈的身影忽然在空位上落座,剛剛不在,想是去衛生間了。 覃雨忍不住站近了看。 她很好,面龐紅潤,以往病弱的身材有了幾分起色,嘴角時時帶著微笑,身前擺的是果汁而非酒水,她不像他,她沒有墮落。 這很好。 “別看了?!?/br> “覃雨,別看了?!?/br> 李通一把拽過他,警告道:“聽我外甥說,喬敏過得不錯,你別犯病?!?/br> 他拍開他的手,說:“行?!?/br> 于秋心不敢提,覃建國不敢提,其實沒有必要,一個名字而已,并不能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兩人叫了幾個涼菜搭配海鮮粥,筷子一上一下,沒人主動說話,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覃雨在外面呆到十一點半,看看表,差不多了,歪瓜裂棗的司機要送他回家,他也沒說不讓李通送,自己站起來走去結賬,收銀小姑娘臉紅紅地不敢看他,給他抹掉了零頭。 出店門,北風刺骨。 他沿著學院路一直徘徊,在氣派的大學校門前猶豫不決。 很晚了,漸漸只剩下他一個人。不如回家吧,他這樣想。隨手招來出租,司機外地人,講話有濃重的口音,他覺得莫名親切,攀談了幾句,竟發現司機和她來自同一個故鄉。 可惜他從未聽她說過一句鄉音。 于秋心沒等他,自己在床上睡得正香,床頭掛著兩人的大幅結婚照。他借著昏黃的燈光在床頭柜里默默地翻了一會,在最底層找到一本薄薄的相冊。 他帶著去了次臥,獨自躺在床上,一頁一頁欣賞,回味。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他朦朧睜開眼,手里的東西不見了,床上地下到處找了也沒有,覃雨光著腳走到客廳,看見自己的妻子正在做家務。 他冷靜地質問道:“看見我的相冊了嗎?!?/br> 于秋心手上的活停了一瞬,“你的東西,我哪敢動?!?/br> “可是不見了?!?/br> “到處都找不到?!?/br> “我在問你話?!?/br> 于秋心猛地把抹布一扔,“都燒成灰了,當垃圾倒了,自己慢慢去樓下找吧!” 也不知她在逃避什么,說完狠話就幾步越過他,砰地把自己關在房里。 覃雨看了看客廳的垃圾桶,袋子里鋪著一層灰,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開來,他用手指撥開,還有點余溫沒有散盡。 只剩一方一寸左右的小像,邊緣焦黑,大概因為燃燒不夠徹底,幸運地存活下來。 他把這枚小像收進上衣的內口袋里,貼著左邊心臟的位置,沒什么意義,但多少讓他松了口氣。剛剛一直繃著的弦終于松懈下來,不至于讓他當場爆發。 白天,工作室來了幾個拉贊助的大學生,領頭的是個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學藝術的,打扮尚可,面龐千篇一律的青澀。他交疊雙腿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最后聽見大學的名字,才稍微有了點興趣。 “贊助比賽可以,不過我不想以我工作室的名義?!?/br> “那……是以您本人?” 他搖頭,“寫喬敏這個名字就好,也是你們的校友,有機會你們還可以跟她交交朋友?!?/br> 幾個人面面相覷,但結果總是好的,學生們感謝再三才離開。 他轉了轉無名指上樸素的婚戒,再慢慢旋下,收進放私人物品的第三格抽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