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損友上線
“回家這么久,才想起約我出來?” 覃雨不搭腔,坐在一個紙板箱上,靜靜喝酒。 “我這一天幫你搬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大少爺?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br> “是你自己要過來的,沒有你我照樣搬?!彼韧暌黄?,不聲不響地又開下一瓶。 “得,是我有病,”張超累得直哈氣,“怎么想要自己出來住了,你家那大房子還不夠你住的,干嘛?體驗窮人的生活來了?” “獨立了,不可以?” 張超說行,可以,“都奔三的人了,突然說要獨立,那可真夠早的?!?/br> “……閉嘴,行不行?!?/br> 張超說:“我不說話,你不無聊嘛?” 覃雨橫了他一眼,“你怎么還是這么欠揍呢?!?/br> “我是犧牲自己,奉獻他人,要不你是我兄弟,我才懶得理你。有什么煩心事,和我說說???跟班長吵架了,還是你爸又控制欲發作?” “你還是先管管自己吧,我……” 手機震個不停,覃建國又打電話來了。 張超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接啊,電話還會咬人不成?” 覃雨能預想到他爸的態度,他對這種無休無止的爭執已經感到厭煩,所以他走過去直接掛斷,“跟他沒什么好說的?!?/br> 幾乎沒多久,手機再一次響起,可以想見電話那頭的人有多焦急。 他眉頭漸漸蹙起,摁下接聽鍵。 先聽到的是嘶嘶的電流聲。 父親沙啞的聲音傳過來:“覃雨,奶奶發病,情況不好,速來友誼醫院?!?/br> 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那邊已經掛斷。 之前覃奶奶就因為心腦血管病住過院,他人在廈門,當時向上級打報告請假是不允許的,幸好最后奶奶沒有什么大事,平安出院。 這幾天他自顧不暇,本來早該多去爺爺奶奶家看望、照顧他們,結果一拖再拖,計劃全部擱淺。 “哎,你這么著急去哪?我晚飯上哪吃???哎!覃雨!” 張超追著他下樓,看他上了一輛出租車,到底沒有趕上,他朝路邊的下水道吐了口痰,心里恨恨地罵道:什么玩意。 * 覃建國從醫生那收到了一張病危通知書,宋彩紅在一旁陪著覃老爺子,老人家面相很精神,表情卻木木的。 醫生的意思是,病人已經腦死亡,搶救沒多大意義了。 一家人正在猶豫之際,老爺子撐著拐杖站起來,嘴唇抖抖縮縮地說:“我做主了,拔管!” 覃建國回頭看了一眼父親,醫生還在等他的意見。 他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眼睛紅紅的,“醫生,拔管的時間麻煩取個整……我媽以前就信這些……” 醫生對待去世病人的家屬非常通情達理,忙說沒問題。 等覃雨趕到醫院的時候,老人的遺體已經從急救室轉移到病房了。 他看見心電圖暗著,氧氣管沒插,床上躺著的人蒙著一層白布,老人的腳露在外面,這是一雙烏黑枯瘦,又溝壑叢生的腳。覃爺爺坐在外面,動也不動,表情凝滯,像座木雕似的。 怪不得都說,人死了就是兩腳一蹬的事。 覃雨眼睛干澀得厲害,根本哭不出來,他慢慢跪到擔架床的一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他是有心理準備的,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身體各方面素質日漸衰退,離開反而是一種解脫。他后悔的是,為什么沒有再多陪陪兩位老人。 “覃雨,”覃建國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起來,跟你說點事?!?/br> 他起身,隨父親走到走廊里。小時候他總是仰望父親,現在自己已經長得比他高了。 “不是我不讓你出去住,你奶奶過世這幾天事很多,需要你在家里守著,招待來吊唁的客人,還有晚上守夜,沒有你不行?!?/br> “我知道?!瘪▏樕浅c俱?,他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安慰一下自己的父親。 “家里請人布置靈堂了,喬敏一個人在家,她不懂那些。你回去和喬敏一塊守著,奶奶這邊有我和你宋姨?!?/br> “……好?!?/br> * 覃雨回到家,看著陌生人在自己家里進進出出,上下吆喝,頭一次覺得這竟是家里最熱鬧的時候,客廳里坐著幾個覃家在w市的親戚,不外乎姑父姑媽之類的人物。 喬敏端著托盤給幾個長輩敬茶,她穿著一身白裙,身形纖細,走動時裙擺空蕩蕩的,雪白的小腿消瘦伶仃,顯得格外乖巧可憐。 “小雨回來了?!庇腥丝匆婑?,出聲提醒了大家。 他溫馴地走過去,一個個叫人。 “小雨,見到你奶奶最后一面了嗎?哭了沒有?”姑媽一臉心疼地把他拉過來。 他沒有回答,微微扭頭看了一眼喬敏,意外地發現她竟然雙眼通紅,臉上掛著橫七豎八的淚痕。 爺爺奶奶對她并不好,她怎么也哭得這么兇? 他第一次對喬敏有了惡毒的想法:年紀這么小,未免太做作了一點。 覃雨耐心聽完了姑媽聲淚俱下的悲情過去,正想找個理由回房休息,姑媽突然把眼淚一擦,從旁邊拽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姑娘人長得還行,就是臉上的羞澀表情有點不符合目前的場景。 這是靈堂。 姑媽說,這是她婆家的一個小輩,在w市上班,體制內公務員,年紀才21,雖然說這條件不愁嫁,但姑娘人品太單純,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于是就想讓她和覃雨認識認識。 覃雨聽完這有意無意的一長串介紹,不輕不重地用一句話擋回去:“姑媽,我有女朋友,已經談婚論嫁了?!?/br> 姑媽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表示自己太沒眼力見了,當她沒說。聽說覃雨并非單身之后,那位21歲的體制內姑娘頓時難掩失望,卻又有點意料之中的自卑似的,悄悄退到一邊去了。 他找了托辭從客廳脫身,“恰巧”路過旁邊呆滯的喬敏,把她手中的托盤卸下,語氣冰冷:“別泡了,跟我上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