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吐真言---不能愛上你(三十六)
題記: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女孩子在九十年代末期留學日本時發生的故事 東京。 新學期伊始,除了正常上課以外,林欣他們這些一年級的院生還要選定自己的指導教授,為碩士論文開始做準備。 選誰來做指導教授呢?這一天晚飯后,林欣約了安妮去駒場留學生會館旁邊的小公園散步,順便商量選教授的事。 安妮告訴林欣,上學期末,四方教授曾經邀請她去他在軽井沢的別墅渡周末,同去的還有幾個高年級的韓國學生。林欣聽了,心頭一陣輕快的嫉妒。據說四方教授的父親戰前是日本的一個知名作家,而身為系主任的四方教授自己也是個人物,麾下追隨著一大批韓國學生。其實他對林欣也還算客氣,見面一般會賞臉一笑。只是不知為什幺,林欣見到他就發抖。和其他教授一樣,他對安妮總是那幺和顏悅色的。 “我看四方教授很器重你的,不如就選他吧?!绷中缹Π材菡f。 安妮聳聳肩說:“武市教授也想讓我做他的學生。不過他們倆我都不大喜歡。我給武市教授改英文都改怕了!要是做了他的學生,還不得成了他的義工??!四方教授我也說不上是什幺地方不對勁……林桑,你呢?” “我想請藤田先生做我的指導教授?!绷中佬睦飳ψ约赫f:因為他是唯一一位對學生一視同仁的教授。 安妮興奮地嚷道:“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兩人于是在第二天先后去藤田教授的研究室正式提出請求。藤田教授都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除了安妮和林欣,藤田教授還帶著其他三個院生:韓國的帥金君(かっこいい金君)和白蘿卜金君(參見Chapter12),還有日本人鈴木。藤田教授每月安排兩次ゼミ,他帶的這五個院生都必須參加。ゼミ上每人先各發表自己論文的進展情況,然后大家之間互相提意見和建議。藤田教授也時不時地指點一下。 在其他三個院生里,林欣和安妮一致喜歡帥金君。他也是一年級的院生,細高個,眉眼俊秀,戴一副寬邊黑眼鏡,是個典型的白面書生。帥金君平日里很少說話,不過在ゼミ上做發言他總是條理清楚、滴水不漏。林欣最佩服他的日語:不論多幺冷僻的漢字詞,他都能輕松地讀出來。韓國人學日語本來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白蘿卜曾經得意地說過:“說日語對韓國人來說,簡直就是換換發音而已,語法都差不多!”不過優秀到帥金君這份上的還是很罕見的。他為人也很溫文爾雅,一點沒有恃才傲物的毛病。 相形之下,另一位金君----二年級的白蘿卜可是林欣和安妮在所有院生里最討厭的一個。是“最討厭”,沒有之一!這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白胖子為人非常傲慢,一對小眼睛總是長在腦門上一般,目中無人。只有對教授,他才會謙卑地笑,對系主任尤其殷勤。林欣和安妮都納悶他怎幺沒有投奔四方。ゼミ上,沒有比他攻擊別人的發言更賣力的,特別是對于兩個女同學。不過在感情問題上,白蘿卜倒似乎是個單純的人。而群眾的眼睛卻是雪亮的,美羅的確是前腳進了大學院,后腳就把白蘿卜甩了。他現在的女友也是韓國人,人在韓國,兩人只在網上見過面。 對于鈴木這個人安妮和林欣的看法是不一致的,雖然兩人都認為這是個怪人。這位二年級的師兄五十多歲了,黑面短髭,目光陰郁,臉上總是陰著天,林欣懷疑他是奧姆真理教徒。他走路從來都是低著頭,也不和人打招呼。到現在為止,林欣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不過他對安妮非常友好,慷慨地給了安妮一套書。那是一套他自己寫的游記,寫的是他獨自流浪非洲的經歷。林欣去安妮的宿舍時,安妮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遞給她。林欣稍微讀了讀,那內容非?;逎菰?,滿紙都是對于人生意義的思索。 安妮無可奈何地說:“怎幺辦,鈴木還想聽聽我的意見呢!可我是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林欣萬分同情地看著她說:“你只能用日本人的曖昧方式敷衍過去了?!?/br> 不過林欣還是挺佩服鈴木的勇氣的:一個人去流浪非洲,五十歲來讀大學院,至少他是個有想法的人。 ゼミ后師生六個人常常去居酒屋喝酒。費用總是藤田教授出大頭,五個學生各自出一千日元。 藤田先生喝了酒以后,臉色呈粉紅狀,襯著滿頭銀發,非??蓯?。安妮和林欣私下里都認為他是系里最帥(かっこういい)的教授。 都說酒后吐真言。一點一滴的,他講了很多自己的私事。他出身于四國的鄉下。在戰爭期間,父親在印尼教日語養家糊口,是母親一手把他們兄弟三人拉扯大的。因此說起自己的母親,他永遠是懷著極為崇敬的語氣的。 大學的時候,他念的是東大外語系。假期曾經背著背包“貧窮旅行”過很多國家。講起國民性,他說印象最壞的是埃及人,因為他們完全沒有“信義”這兩個字。 二十七歲的時候,他去美國留學。那個時候日本剛經歷了戰爭不久,整個國家的一切都在重建中,看到美國的發達很是震撼。 同學里有一個美國女孩子喜歡她,總是想方設法地接近他。他也喜歡那個熱情開朗的異國姑娘。 但是左思右想,最后還是放棄了。 “為什幺呢?”幾個學生都忙問,連白蘿卜都是一臉的遺憾。 藤田教授粉紅著臉說“因為那時候美國和日本的差距太大了!你們只看到今天的日本,是想象不出那個時候日本有多窮的!她不可能來日本生活,我呢,也不可能留在美國。我有母親,再說,一個日本人也很難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還有,混血的孩子那個時候還是比較受歧視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那個罪……” 大家都嘆息著。 林欣想:安妮聽了藤田教授的故事,一定是感觸很深的。就連她自己,不知怎的也有種物傷其類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