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去滑雪?---不能愛上你(十六)
題記: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女孩子在九十年代末期留學日本時發生的故事。 東京渋谷金瑞瑤中國語學院。 林欣喜歡周末和假日的電車站。雖然還是人山人海,但是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比平日里要輕松安然得多,穿著也休閑隨意。 在電車上,身旁坐了一對父子,爺倆在同看一份猜謎游戲。兒子也就10來歲的樣子吧,皺著眉頭,對著手里的那張紙在冥思苦想;那四十來歲的父親在一旁不時指點著、暗示著,臉上全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 看著這對父子,林欣不由想到前幾天報道的一個什幺國際組織的調查結果,說日本男人是全世界女人最不想嫁的男人。給出的理由是:日本男人都是工作狂,對太太又頤指氣使。 林欣小時候聽姜昆講過一個相聲,叫,是用佐田雅志的來調侃中國男人的“氣管炎”的。那首歌林欣大學的日語老師給他們介紹過,歌詞是說一個傳統日本男人在結婚前對妻子提出種種要求:不能比我睡得早,不能比我起得晚;做飯要好吃,打扮要美麗;要守婦道,善待我的家人,不許亂嚼舌根等等。而女人辛勞一生等到的不過是男人臨死前的一句:這一輩子我真心愛過的女人只有你一個。只這一句話,男人生前的種種花心(浮気)和不負責任也就都被一筆勾銷了。 有了這些先入為主,來日本前林欣以為日本男人都是絕對的大男子主義。次在超市看見抱著孩子,和太太一起購物的日本男人,她竟然不顧禮貌地盯著人家看了半天。后來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周末的涉谷,到處是燈,到處是人。林欣耐心地穿過人流,向金學院的方向走著。經過東急プラザ(東急百貨店)的門口時,她看見在民放(日本的民營電視臺)做綜藝節目(バラエティ番組)的那個長發老外,穿了件火紅的襯衫,在被人拍照。大概是在制作什幺新節目吧。 OK之后,那老外向給他拍照的幾個人深深一鞠躬,說:辛苦了(お疲れ様でした?。?,完全的日本做派。 林欣的目光追隨著那紅色背影溶入人流。他的高大身材即使是在這人頭攢動的涉谷還是很醒目。林欣看著那背影,腦子里突然閃出這樣的念頭:每個人都是在用自己的一份天賦與能力去掙自己的那一份人生。人活著就是這幺簡單。 帶著這個新發現,林欣高高興興地走進金學院的接待室,一眼就看見謝婉云正在和服部說話。謝婉云今天身上的這條紅黑格子的絨布長裙,領口、袖口鑲著淡色的花邊,讓她看起來像個布娃娃。 一見林欣,謝婉云撇開服部,皺眉對林欣說:“聽說你也要去滑雪呀?!”她把“你”這個字咬得那幺重,林欣覺得心給一根尖利的什幺猛地刺了一下。 林欣臉上一僵,囁嚅道:“我還不知道……” 昨天大谷給她發了一封電郵,邀請她和金學院的幾個學生下周末一起去滑雪。林欣還沒回信,因為她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她是想去的。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東北來的男生宋剛總跟她吹在老家滑雪的那些事:“我就從高坡上沖下來,就聽著那風啊在耳邊嗖啊嗖地,跟飛似的,那叫一個痛快呀!”聽得林欣羨慕不已。她曾經擔心像自己這樣體育很差的人是不是學不會滑雪,那宋剛打保票說:“滑雪有什幺難的!你就是頭牛都能學會!”她想象著有朝一日自己穿著鮮紅的滑雪衫,從高坡上滑下來……那一定很神氣!一定很浪漫…… 可是聽安妮說,她上次去滑雪光是租滑雪的那一套東西和門票就花了快一萬日元,還不算交通費、住宿費和吃飯的錢。自己哪有那幺多錢呢?這幾個月打工多少也存了些錢,可是萬一病了怎幺辦?萬一明年考不上大學院怎幺辦?萬一就算考上了,拿不到獎學金要自己交學費怎幺辦……有這幺多“萬一”,這錢是一分都不應該動的。 聽謝婉云那樣問她,她心里更是覺得不應當去了??墒恰钟悬c不甘心。 課間的時候,齋藤問林欣:“林老師,大谷讓我問問你,去不去滑雪?” 林欣頓了頓,才說:“我恐怕去不了……” 齋藤好似早料到了她會這幺說,很快地把話接了過去:“林老師,我meimei和你差不多高,你可以用她的滑雪板。" 見林欣還在猶豫,齋藤又說:"你是不是怕摔跤???別擔心,大谷是北海道人,滑雪是專業水平。他可以教你!我們有十多個人一起去,大家都會保護你的!” 齋藤的一番盛情,讓林欣竟然有點鼻子發酸,也說不清是為什幺。她垂下睫毛,想了想,又抬眼看看齋藤,實在不忍心就說一個“不”,只得勉強笑了笑說:“謝謝大家。讓我再想想吧?!?/br> 那天晚上,從カンカル下了工,時間實在太晚了,店長和島田體貼地用車把她送回了家。 精疲力盡地躺在被子里,她卻久久睡不著。 也許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才能真正地體會到什幺叫做寂寞與凄惶。那是深徹骨髓的冷。林欣揭開窗簾的一角,讓月光透過磨砂玻璃窗照進自己小小的房間。在淡淡的月光下房間里的一切都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唯一清晰可見的是她自己心頭的兩顆淚珠。 她還是決定: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