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林央自然不會輸給一個女人,穆流年怎么煉兵,他照樣。 待出cao結束,林央將上午的事交待下去,用過早飯后,先是悲苦大師就到訪了。和尚臉上帶著一絲慈悲,宣一聲佛號,悲苦大師道,“先時只覺著將軍身上氣息與常人不同,依我佛門論,似將軍這等霸絕天下之人,前世必有因果。只是,老衲不知將軍為四靈上神降世,如今看來,一切皆有定數?!?/br> 林央目光堅定,道,“此事,我已盡知,為天下,何惜央一人之身。央今日征戰天下,為的無非就是天下太平,百姓能過上安生日子?!?/br> 悲苦大師未料到林央這樣通情理獻己身,再宣佛號后道,“將軍慈悲之心,蒼生之福?!?/br> 林央肯為天下犧牲自己的事,未至一個上午就傳遍了全軍上下。諸人心驚敬佩的同時,亦有許多人不同意林央這樣做。 穆流年把話說的分明,“你死了,薛家人還在,東睿寧王還在,難道這天下就能太平了?這回弄幾場雪,就逼死一位權傾天下的大將軍。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天上飄雪,反正只要一飄雪,對頭自發去死。啥事都解決了,豈不比動刀動槍的好?!?/br> 穆流年銳利的眼神往營中修士臉上一掃,諸人頓覺似如刀劍刮骨,不自禁的添了幾分警醒,就聽穆流年道,“我倒不是瞧不起諸位,不過,諸位想一想,他們不叫別人死,怎么偏叫林將軍死。是啊,林將軍是神明投胎。這神明投胎都能叫逼死了,怪道你們個頂個的家破人亡呢?!?/br> 穆流年一記大耳光,抽掉了所有修士的臉面。 邵千凌道,“要我說,南王說的在理,若按著這傳單上說的,叫林將軍犧牲己身,倒正中人家jian計?!?/br> 文斐然師徒同心,亦道,“薛家一日不除,天下不得靖寧?!?/br> 沈留白道,“同門之仇,總要報的?!边@些人對林央忠誠有限,不過薛家此舉犯了眾怒,修士素來高傲,怎肯就此罷休! 凌雁書亦冷聲道,“南王的話雖不大中聽,理不差?!?/br> 至此時,林央已經完全明白知趣要他以退為進的妙處了。林央道,“此事,我也細想過。這傳單,既然是自帝都傳出來的,自然是東睿寧王的把戲了?!?/br> “東睿寧王此人的品行,想必諸位都心里有數了,先有謀害南安平王之事,后倚仗幻雪峰薛家,更有弒君之行。薛家做的事,更不必我多說了。東睿寧王與薛家相勾結,江山交到此等小人手里,我是一千個不放心的?!绷盅胝?,“不瞞諸位,昨日,我就看到了這份傳單。傳單上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曉。不過,暫時,也沒有解除這冰雪的辦法。我與知趣倒是商議了個法子,現下說出來,請大家一并參量,看看是否可行?” 接著,林央便將令帝都相讓帝位,他再覺醒朱雀神力的事說了一遍。 知趣補充道,“關于朱雀上神之事,以往家師曾對我說起過。再者,我與阿央前世之淵源,我并沒有瞞過諸位。對朱雀上神的了解,我還算知道些?!?/br> 既然知趣把話說開,文斐然就跟他師父邵千凌普及了下“羅先生知趣與前朱雀上神投胎的林將軍前世之種種生死相隨的感人事跡”。同時,悲苦大師垂眸靜聽了一耳朵八卦,悲苦大師抬眼望向知趣,知趣朝他微微頜首,露出圣父一般皎潔的月光色的微笑,悲苦大師同樣回以頜首,光禿禿的腦袋叫知趣看的好不親切。甚至,知趣發散性思維了一下,是不是他家黑豆兒上輩子是和尚啥的。要不,怎么小小年紀就把腦袋上的毛兒燙沒了呢。 待諸人對他與林央的“前世”、以及關于夏春秋對朱雀的種種險惡用心了解之后,知趣道,“我明白,這是夏春秋以天下為計,再威脅阿央呢。但,有什么辦法呢。若冰雪一日不止,百姓怎么辦?有時候,明知是坑,也不得不跳?!?/br> “不過,阿央能為天下犧牲,卻不能如了夏春秋與薛家的愿。不然,阿央的犧牲還有什么意義呢?他縱使蘇醒朱雀之力,也不過為他人竊取神力以行方便而已。試問,薛家與諸位已成血海深仇,若薛家與夏春秋勾結,實力上再進一步,我們可有與薛家一拼之力?打不過人家,難道去做人家的狗?”知趣色正聲沉,“再者,阿央畢竟只是前世為朱雀,如今凡胎rou體,最大限度的壓制了他體內的神力。諸位應該知道,沒有哪位神明是rou體凡胎?” “夏春秋一意想喚醒阿央體內朱雀的力量,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喚醒朱雀神力的辦法?!敝だ渎暤?,“朱雀既為仙界上神,就非凡胎可駕馭。若盲目蘇醒朱雀之力,可能尚未開始,阿央便要灰飛煙滅了?!?/br> “或許真是上蒼的安排?!敝と缤勘葋喐缴硪话?,微聲感嘆,“上古時的罪孽,終歸今日要還。命運的安排,總是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巧妙之處?!?/br> “在凡世,只有一種人以凡身稱神。所以,若要阿央覺醒朱雀神力,必要位登九五?!敝こ谅暤?,“因為,只有人王帝主,在凡世被稱為天子?!?/br> “天子者,天之子!” 這師徒二人一唱一和,稍微鼓動一下諸位血海深仇加身的修士,計劃很快被敲定,穆流年與林央同時行印一份書信,差信使送至帝都城。 其實這份書信的真實內容,就是知趣起草的那份傳單。位隨著信件送到帝都城,效仿夏春秋的手段,同時傳單撒的天下皆知。 此時,在冰雪中瑟瑟發抖的百姓都知道:朱雀之神轉世的林大將軍為了他們的危難愿意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是,林大將軍只有登上帝位,方能解除危難。當下之首要,便是已經稱帝的東睿寧王主動讓賢! 東睿寧王乍一看到這份行過印的書信,當下眼前一黑,險些沒從龍椅上跌到地上去。 這位從來溫雅和善、面如冠玉的賢王,登基不過數月,卻似已老了十歲。眼角眉梢的皺紋一重又一重的垂下來,堆積出一層又一層的暮氣沉沉。 東睿寧王一剎時的面色大變,他身邊的宦官阿右是其自幼一道長大的伴當,情分非比尋常,宦官阿右悄聲問,“陛下,若事有不協,是否請教仙長一二?!?/br> 仙長? 哈,仙長? 東睿寧王一時苦笑,直待片刻,他方收回心神,淡淡的問,“阿右,你跟著我有四十五年了吧?!?/br> “是,奴婢有福,與陛下同齡呢?!卑⒂夜碜哟鸬?。 東睿寧王一擺衣袖,“不要稱我陛下了?!彼S手取下頭上帝王冠,阿右大驚失色,膝行上前相攔,“陛下,您,您……” “我,其實從來不是陛下?!睎|睿寧王將手從寶光璀璨的帝王冠上挪開,輕聲道,“我向往這個位子,但,其實,我一直只是寧州的東睿寧王而已?!?/br> “阿右,還有我以往的王服嗎?” 東睿寧王這樣反常,阿右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抽哽著問,“主子,您這是怎么了?您登基以來,無不兢兢業業,為謀天下盛平哪。在奴婢的心里,你是最好的陛下?!弊鰹橘N身近侍,阿右怎能不曉得自家主子登基來的種種艱難呢。 東睿寧王露出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容,“我是你的主子,不是陛下?!?/br> “我想送你離開,阿右,你跟在我身邊幾十年,只是怕,有人不能放你離開了?!?/br> 東睿寧王自言自語道,“穆尋在天闕關,那傻孩子,要平安才好。晏英去了南平州,應該能得以保全吧?!?/br>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東睿寧王卻是人之將死,心中一片空澄,所有以往那些不確定的事,現在終于明白了。夏春秋令他的大軍遠襲南平州,為的是反臣穆流年嗎? 不,夏春秋或者只是單純的要削去他的臂膀,好擺布于他罷他。 東睿寧王并非不懂用兵,他與薛家聯系多年,甚至對修士也有著深刻的了解。在他看來,修士的確有遠超凡人的能為,但是,修士也不是不能戰勝的。 如山中虎豹,照樣猛于常人,但,虎豹為人盤中餐耳。 東睿寧王的辦法很土,卻是他想到的唯一之有用的法子了,只是,可惜…… 當夜,東睿寧王自盡于四方宮。 此時,距東睿寧王登基之時,尚不足三個月。 真是個沒用的家伙啊,這樣就自己去死了。若是換了阿水,有人想他死,他先得叫人死的不能再死。子孫不肖,奈何奈何? 夏春秋將空中一縷龍息收回,暗道:果然非天子命數,縱使他在東睿寧王身上加了真龍之息,此人也不過是在龍椅上坐了七十三天而已。 那么,知趣,接下來,你要如何做呢? 當初,我能奪真龍之息,今日,便同樣能取朱雀之息。 知趣實未料得夏春秋有這等魄力,竟令東睿寧王自裁于帝宮。此時,知趣尚不知東睿寧王已死的消息,他正在給小白黑豆兒調節矛盾呢。黑豆兒未經小白同意,叫來蒼鷹一道來吃知趣爹做的飯,簡直把小白氣個半死。 待蒼鷹走后,小白狠罵了黑豆兒一頓,還要敲黑豆兒的屁股呢。 黑豆兒再三強調,他跟蒼鷹是哥們兒。 小白氣地,“晚上你跟他睡去吧!” 黑豆兒無精打采的,連以往腦袋上甩來甩去威風無比的小小紅旗招魂幡也無精打采的垂了下來,直到晚上睡覺了,小白不準他睡自己枕邊,黑豆兒的委屈終于忍不住暴發了,扯開嗓子一頓嚎,險些沒把隔壁的知趣爹震成聾子。 為了夜里能安生,知趣不得不在妖妖蛋的抱怨聲中爬起來,過來給兒子們調節矛盾,順便打聽一下黑豆兒與蒼鷹的八卦啥啥的。 第二一二章 朱雀的傳說 知趣發現,黑豆兒現在很有些鬼心眼兒。 第二天早上,知趣正在池塘邊做飯,黑豆兒早早起床,找他知趣爹要了好些干果子,屁股蹲地上,清風中,黑豆兒頭上的小小紅色招魂幡還一飄一飄的,用兩只鳥爪子靈活的給他家小白剝松子,剝一小搓就放到小白的錦囊里。知趣笑,“黑豆兒,你還挺體貼的么?!?/br> 黑豆兒歡快的叫一聲,嘰嘰咕咕的跟知趣爹說起話來,大意是,以前在小白家里有好些照顧小白的漂亮鳥兒,就有一只小黃鸝,專門剝松子給小白吃。后來,小黃鸝被他趕跑了,就都是他給小白剝了吃。當然啦,他家小白也會喂他一起吃。 連知趣都為黑豆兒的癡情感動了,又很心酸,明明自己兒子是土肥圓,偏偏要給兒子說個高富帥,若早知小白家里那種情形,當初知趣說啥也不能叫黑豆兒去追求小白的。 知趣還沒感嘆完,黑豆兒又嘰嘰咕咕的跟他說起梧桐城的事,什么小白的床又香又大,什么小白天天抱著他睡覺,什么梧桐城有好些漂亮的鳥兒,那些鳥兒還笑話他唱歌不好聽……還有譬如小白家做的飯不如知趣爹做的好吃……最后,不必知趣爹打聽,黑豆兒就說起他的朋友蒼鷹的事來。 在黑豆兒看來,蒼鷹是他在梧桐城最好的朋友,他是通過小白認識蒼鷹的。蒼鷹的身世也非??蓱z,黑豆兒說,他雖然沒娘,還好有知趣爹啊。蒼鷹是無父無母,而且在孔雀王府時,蒼鷹很照顧他,他也常大方的把自己的rou干分給蒼鷹吃。 還有,蒼鷹也很討厭孔丹。說到孔丹,黑豆兒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很生氣很生氣。 因為有共同的敵人,他跟蒼鷹就越發要好,后來,他還常叫蒼鷹裝成他的追求者來給小白吃醋,當然,小白吃醋的后果經常是黑豆兒屁股挨揍,還要低頭道歉。 不過,黑豆兒啊,你個自做聰明的笨蛋,蒼鷹不會假戲真做吧。想一想蒼鷹看黑豆兒神情,知趣爹非常懷疑。 黑豆兒十幾年沒跟知趣爹見面,心里的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完的,何況他現在靈性非往昔可比,許多話,黑豆兒都能表達的很清楚。知趣聽在耳里,不乏有心疼之處。不過,看人家黑豆兒卻渾然沒這種感覺,人家說的眉飛色舞,還時不時跟知趣爹說他的小心眼兒,然后嘰嘰咕咕的偷著樂。 過一時,把松子剝好,黑豆兒就把錦囊上的珍珠扣系好,屁顛顛的跑回去叫小白起床了。 知趣爹嘆口氣,決定不干涉兒子們的戀愛了。不過,當知趣爹轉頭掃到那一地的松子皮時,臉色都綠了:沒良心的臭孩子!知趣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你,你剝了有小半斤的松仁兒,你,你,你就惦記著小白吧!怎么不說問問知趣爹要不要吃??! 知趣爹養你十幾年,還沒吃過你半個松仁兒呢! 知趣爹絕不承認,他吃醋啦! 知趣把飯收拾好,喊兩個小子跟小小狐過來吃飯。黑豆兒與以前在水仙谷的時候比,除了還是大嗓門的性子外,其實也改變了許多。以往在水仙谷,黑豆兒哪里容得下別人哪,就是小白剛來的時候,黑豆兒還跟人家打了一場呢。 還是后來,黑豆兒對人家小白起了色心,愛慕人家,這才跟小白好了。至于小金、參胖胖,黑豆兒還往人家小金的菜里吐過口水,被知趣吊在外頭一個晚上反省自己的“霸王行為”。參胖胖有一手極精湛的馬屁功夫,把黑豆兒拍的身心舒泰,黑豆兒才沒尋參胖胖的麻煩。 以前的黑豆兒,像是獨享父愛的獨生子,看所有給知趣爹叫爸爸的小家伙們都不順眼,更討厭有他不喜歡的人來吃知趣爹做的飯。 如今十幾年的分離后,知趣發現,變化最大的就是黑豆兒,見小小狐過來一起吃飯,黑豆兒非但沒有吵鬧并強調我才是這家里老大的樣子,反是遞了條烤魚給小小狐吃。 知趣的心無端的一抽,繼而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開來。 是的,他的教育方法是有問題的。 他希望他的孩子平安快樂不受到半點傷害,他把他帶在自己身邊,不讓他受到半分委屈,他以為他可以護到他長大。 他以為,他的孩子有足夠的時間長大,獲得智慧與生存的能力。 可實際上,第一,他沒有把自己的孩子保護好;第二,他沒有把自己的孩子教好。 以前,他總是想著,有他在,黑豆兒漫可無憂無慮,慢慢長大。 他不舍得讓黑豆兒去面對外面世界的殘酷,他總覺著,黑豆兒還小。 人的一生只有一個童年,他希望黑豆兒能快活的度過自己的少年時期。 但,世界不是他希望。 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神。 他沒能在黑豆兒少時把他教的聰明一些、機伶一些,他把他寵壞了。然后,他將黑豆兒直接從他創造的純真國度放歸到這個冷酷的世界。 他不忍心教給黑豆兒的東西,全部由這個冷酷的世界教給了黑豆兒。 “黑炭黑炭?!绷_妖在識海里喚的知趣回神。 黑豆兒正對著知趣嘎嘎叫呢,一幅擔心的模樣,還問他怎么突然哭了。知趣一摸臉,原來,他真的哭了。 知趣抽一鼻子,抹去眼淚,問,“黑豆兒,你怎么只給小小狐夾魚,不給我夾???” 見知趣爹沒事,黑豆兒嘎嘎嘎一陣笑,抓了兩條烤魚給知趣爹放到盤子里,還笑話知趣爹像他家小白一樣,好喜歡對他撒嬌哦。 小白悄悄擰了黑豆兒個屁股,黑豆兒才不往外噴倆人的事了。 知趣立刻收了眼淚,高高興興的同孩子們吃起飯來。 用過早飯,知趣收了鍋碗瓢盆,又去池塘邊把黑豆兒剝的一地松子皮掃干凈了。黑豆兒又飛來跟知趣說,以后在紫金鼎里種兩株松樹,這樣就可以產了松子給他家小白吃啦。 黑豆兒往池塘里拽了兩個大大的蓮蓬,扯一朵開的正好的荷花,扣自己腦袋上,跟知趣爹說了他跟小白中午要吃的菜,就頂扣荷花暈頭轉向的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