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林央譏誚一笑,反問,“如果水伯是我命中之人,夏春秋又是怎么回事?” “夏春秋奪了水伯身上的真龍氣?!?/br> 林央早不是當年那個由人教導教導的少年了,他低聲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羅妖?青龍朱雀之間,并不是良緣,而是孽緣。天命?就算知趣先時跟我說的是真的,難道是天命讓朱雀青龍在一起的嗎?是他們違逆了天命,才在一起!” “青龍朱雀身上,本就沒有天命!” “所以,這一世,即便有青龍出現,我們也沒有彼此生情!我與青龍之情,早已了斷!”林央沉聲道,“天命給我的良人,是知趣!” “而你與知趣,你想一想,你們在一起,如果是被天命祝福的,知趣不會被你牽連的一身傷痛,淪落至此!你得到他的愛,但這份愛卻是你們厄運的開始,羅妖,如果你要跟我講天命,還是先想一想自己與知趣之間有沒有天命吧!” 林央平日里話并不多,以至于羅妖并不知他有這樣的好口才。 羅妖也非等閑之輩,他聲音充滿甜蜜的味道,“難得,你也承認他愛的人是我。生死面前,知趣放棄一切,陪在我身邊。那時,他抱著必死的決心?!?/br> 聽這話,林央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繼而譏諷道,“如果是我,我永遠不會淪落至如此悲慘無能的境地,叫知趣陪我一道去死!”林央再一次握住知趣的手,溫聲道,“我會把他保護的無微不至,即便我死,我也不會讓知趣受一星半點兒的傷?!?/br> “愛一個人,是讓他好好活著,而不是令他如何陪伴自己悲慘的死去?!绷盅敕纯蜑橹?,好意相勸羅妖,“羅妖,你確定你是愛知趣,而不是占有欲作祟么?” “說起來,正是因為你帶累的知趣跌落人間界,才會讓我們相遇?!绷盅胗迫坏恼硐潞谏男淇?,淡色的唇角綻起一抹笑意,雙眸灼灼的盯著知趣的臉,“羅妖,你還不明白么?你并不是知趣的天命之人,你只是我與知趣愛情中的引子。正是因為你的悲慘,才成全了我與知趣的相愛?!?/br> 林央能生拉硬扯自作多情到此地步,羅妖冷笑三聲,正欲反唇相譏,知趣眉心一皺,緩緩的睜開眼睛,林央立刻將與羅妖的爭執拋到九霄之外,擺出一張深情關心的臉孔,輕喚一聲,“知趣,你醒了?!?/br> 知趣騰的坐起來,問,“我的信呢?” 林央自袖間取出孔雀王的信,默默的遞給知趣。 知趣接過信,手抖的厲害,撕了幾下都未能將信撕開,一時竟難以啟封。林央嘆,“知趣,你節哀?!?/br> 知趣喉間逸出一道難抑的悲泣,陡然痛哭失聲! 第一九二章 林央從未見過知趣這樣的傷心痛哭,除了陪知趣坐著,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羅妖在識海里對知趣道,“黑豆兒的事,待找到小白問問再說?!?/br> 林央道,“知趣,有誰對不起你,以后,我幫你報仇?!?/br> 羅妖道,“黑炭,別傷心了啊,我也怪難受的?!?/br> 林央,“知趣,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br> 羅妖,“……” 林央…… 倆人一里一外,一句跟一句的絮叨,知趣大吼,“都給我閉嘴!” 林央立時不說話了,只是看知趣眼淚流了一行又一行,自懷里摸出塊兒香香軟軟的小手帕,溫柔似水的給知趣擦去眼淚,羅妖在識海里看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羅妖也挺為黑豆兒可惜,黑豆兒靈性非常,遠勝一般靈禽,不想出了意外,知趣如今又正是傷心,所以,對于林央無恥的行為,羅妖便忍了,未跟知趣抗議。 知趣從早上哭到晚上,從晚上哭到半夜,一直哭的雙眼腫似爛桃、精疲力盡,這才一面流淚,一面昏昏睡了過去。 林央給知趣拉上被子,當然他原本是想替知趣把衣裳脫了的,不過羅妖那要抓狂的口氣,林央還是給彼此留了幾分余地。又打來水給知趣敷一敷眼睛,以免知趣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難受。 羅妖道,“你差不多就行啦?!?/br> 林央不放過任何機會置疑羅妖對知趣的愛,道,“你現在照顧不到知趣,難道看著他受苦?你真愛他?八成是假的吧?!?/br> “眼睛敷完就趕緊滾?!?/br> “粗俗?!绷盅氪塘_妖一句,給知趣掖掖被角,起身道,“我在外間榻上睡?!?/br> 媽的,竟然趁機登堂入室了。羅妖道,“知趣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br> 林央優雅萬分地撣一撣衣袖,“我同意你暫時躲在知趣的身體里,是因為,我希望你能親眼見證我與知趣的愛情,從此對我家知趣死死?!?/br> 什么叫你家知趣?羅妖道,“那我們就走著瞧吧?!?/br> 林央的確有許多便利條件,羅妖現在在蛋中不能出殼,雖然日夜與知趣在一處,卻不能如林央這般近身照顧知趣。更可惡的是,這小子做事還那般周全。 知趣沒啥精神,林央早上出與將士一道晨練后,就過來同知趣一道吃飯。 親自給知趣盛碗香濃的白粥,林央道,“知趣,我跟羅妖叔叔昨天說過話了?!彼€自發的給羅妖長了一輩,見知趣微驚,林央繼續轉移知趣的注意力,“叫他叔叔,應該沒錯吧?!?/br> 知趣沒什么胃口,用調羹攪了攪碗里的粥,“別說出去?!?/br> “哪兒能呢?!绷盅氲?,“羅妖叔叔現在不方便照顧你,知趣,我來照顧你?!?/br> 知趣剛要說什么,林央已雞賊的先說在前,“知趣,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心。自從你跟我說過我以前的事,我雖然還沒想通。不過,咱們總是師徒呢。你以前不也說么,我就跟你兒子一樣?!?/br> 說到兒子,知趣想到黑豆兒,不禁悲從中來,紅了眼圈兒。 羅妖暗罵:這小子究竟會不會勸人哪,明知他家黑炭傷心,還總戳他家黑炭的心。 林央卻是別有看法,知趣這傷心,最好一次性把哀傷發泄出來,省的存在心里,坐下病來。見知趣掉淚,林央忙遞給知趣一塊帕子,知趣擦了擦眼淚。林央問,“黑豆兒哥很威武吧?”為了接近他家黑炭,還自發的認臭黑豆兒做哥了!哼!羅妖頂看不起林央這種兩面三刀的家伙。 知趣抽了一聲,搖頭道,“不威武?!?/br> “那,黑豆兒哥長的很帥吧?” “不帥?!?/br> 林央想了想,“黑豆兒哥很聰明吧?” “不聰明?!?/br> 林央問,“那,那黑豆兒哥很懂事?” “不懂事?!?/br> 林央終于啞口,他實在不明白,黑豆兒這素質,知趣到底喜歡這黑豆兒哪一點??? 知趣捏著湯匙,眼淚一滴滴掉在碗里,輕聲道,“黑豆兒修為平平,不夠威風,長的也不好,還挑嘴吃,尖頭,又笨的很??墒?,那有什么關系,他是我的孩子?!?/br> 林央一時說不出話。 林央平日里公務繁忙,羅妖在識海里道,“現在哭也與事無補,小白離開梧桐城,還不知怎么著了呢?!?/br> “其實都是我心太高的緣故,我一直想給黑豆兒找個最好的靈禽配對。小白來了之后,他們又挺好,所以那天在孔雀王的船上,我才把黑豆兒交給小白的?!敝こ檠实?,“我看到孔藍,就知道出事了。否則,肯定是小白親自來的,小白不會忘了我的?!?/br> 羅妖問,“知趣,你是不是在怪孔白?” “嗯,他怎么沒照顧好黑豆兒呢?小白比黑豆兒厲害的多,人也聰明,有心眼兒,黑豆兒怎么就出事了呢?”知趣躺在紫金鼎的竹林里,眼淚肆意流下,“我又擔心小白,他向來要面子的很,這回黑豆兒出事,他肯定是覺著沒臉來見我呢。他一個人,也不知去了哪里。萬一被人捉去煉了丹藥,可怎么辦哪?” 羅妖想著知趣可能傷心過度,安慰他道,“你忘了,還有羅水仙呢?!?/br> “師父不會去妖族的,他那種性格,哪里會去寄人籬下?!?/br> 林央晚上陪知趣用過飯,磨茹著還想在知趣外間湊合一宿,知趣道,“我已經沒事了,阿央,你回自己屋里睡吧?!?/br> “好?!绷盅肽樕蠜]有半分不自在,只是滿心關切,“知趣,有什么事,你喊一聲,咱倆院子挨著,我耳力好,聽得到的?!?/br> 知趣應了。 林央剛出知趣的院子,遇到水伯來看望知趣,林央道,“知趣已經睡了,阿伯,去我院里坐坐吧?!绷盅胂胱鲆环聵I,表面功夫不能丟下。他對知趣那是真心實意的尊敬愛慕,當然,水伯在他心里就差了那么一點。 尤其是聽羅妖說他跟水伯上輩子啥啥啥的,饒是林央頗有心機城府,心里也有些個別扭:他怎么可能會愛上水伯呢,真是荒謬! 水伯問,“知趣好些了吧?” 著侍女獻了茶,林央面上仍有憂色,嘆道,“一場傷心是難免的?!?/br> 水伯感嘆,“知趣啊,就是太重情誼了?!?/br> “阿伯,重情誼難道不好?” 水伯似嘆非嘆,“要看怎么說了,重情誼的人,對家人朋友愛人都好,只是對自己,多情則易傷?!笨戳盅胍谎?,水伯道,“黑豆兒啊,原不過是知趣養的一只靈鴉。你知道,修真之人多有靈寵,似沈留白的朱鳥,就是自修真界購得的。黑豆兒,就是知趣的坐騎?!?/br> 林央想一想追隨在沈留白身邊的朱鳥,一只紅色大鳥,有漂亮的尾羽,因性情溫和,為修士所喜,多用來當坐騎。 坐騎的意思,林央也很明白,說白了,跟凡人養馬一個理。 水伯已道,“沈留白的朱鳥,不過時不時的喂點兒吃的,養在身邊代腳而已。哪個像知趣似的,把坐騎養成兒子?!?/br> “說來啊,阿央,知趣對你也很用心,你莫傷他的心啊?!?/br> 林央一笑,“怎么會?我喜歡他都來不及,只怕他有哪里不如意?!?/br> 水伯點了林央一句,“有些事,上輩子發生了,這輩子不一定會發生。感情,也一樣?!币浪拈啔v,自然看出知趣對林央只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且他耳聰目明又不聾,林央昨夜在知趣院里歇的消息,早傳遍了全軍上下,無數人覺著林央尊師重道,師父有疾,林央親侍師父于床榻之側,簡直是圣人在生,道德楷模??!水伯是少有的知內情的人,明白林央這是忍不住要對知趣出手了。 林央對水伯這話倒是很贊同,回望著水伯的眼睛道,“我明白,阿伯。的確,有些感情,今生前世或許早已是面目全非。并非,有些感情,或許并不如我們表面上看到的一樣?!?/br> 水伯聽出林央最后一句話的言外之意,拍拍林央的肩,“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br> 林央笑,“以后有需要我幫忙的,阿伯,你別客氣?!?/br> “先管好你自己吧?!彼鹕?,林央送客,至門口,水伯叮囑一句,“不要令知趣傷心?!?/br> 林央心道,自己眼瘸看上個夏春秋還當寶貝呢,何況他家知趣,比夏春秋強一千倍,他哪里會舍得令知趣傷心呢。 一時,有侍女進來回稟:已備好洗澡水。 林央去沐浴,他身材矯健,高大俊美,服侍的侍女總會情不自禁的臉紅。林央并不留心這些瑣事,他泡在寬大的浴桶里,雙目微闔,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以前,林央時常會想,他到底是怎么愛上知趣的,到底喜歡知趣哪點? 雖然有天性中對知趣的好感,但隨著林央眼界愈發寬廣,他身邊聚集起無數優秀的人,比知趣俊的、比知趣有本事的、比知趣脾氣好的,不是沒有? 但是,好像,他的眼睛只有落在知趣身上時,才會被深深的吸引。 如今,林央恍然明白,或許知趣深深吸引他的,便是知趣的情義。 水伯的話,“誰家養坐騎跟養兒子似的呢?” 其實這世上,有許多人,養兒子還不如養坐騎呢。 林央雖然未舉反旗,不過,隨著他的勢力逐漸坐大,原本于帝都的林氏族人都成了朝廷的rou票、人質??墒?,誰在乎呢? 反正,林央是不在乎的。 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林家人的存在,一直是知趣,知趣教他念書習武處事做人,哪怕后來他明白,知趣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另一只鳥。 當時,林央有一瞬時的憤怒,但,那憤怒很快被他壓下去,他并非沒腦子的人。知趣若只為了掩護羅妖,拿他當個擋箭牌,根本不必那樣用心的教他,更不必對他那般周全細致。 一只坐騎,知趣養成兒子。 那么,他這個擋箭牌呢? 第一九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