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水生滿臉頹喪,夏春秋深覺快意,拎起越鳳棲幾人,帶著水仙,衣袂翩翩離去。 水生靜待片刻,轉個頭知會鳳鴛,“自己尋間屋子住吧?!弊约撼鹱辖鸲?,搖搖擺擺的走了。 水生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他明顯感覺到羅妖蛋聽到朱雀印的時候有著不小的震動。其實,他并不是很信任夏春秋,他的妖妖就是小鳳凰呢。照鳳鴛的說法,朱雀印是他家妖妖的東西,但是,水生不敢說,甚至不敢在夏春秋面前露出一絲半點的形跡出來。 跳到紫金鼎里,水生才問妖妖蛋,“那印,是咱家的吧?” “咱家”兩字讓羅妖聽在耳里美在心里,“嗯,是朱雀印?!?/br> “暫時拿不回來了?!币坏玫街烊赣?,夏春秋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師門,可見朱雀印的重要。其實水生明白,夏春秋帶著越鳳棲,明擺著是打算先去棲鳳山探查一番的。這樣的事,夏春秋提都未提,根本不想帶他。如同夏春秋防備水生,水生對他,亦是如此。 羅妖道,“無妨,朱雀印,即便他們拿到,也用不了?!?/br> “只是,我們該怎么辦呢?若是現在下山,倒露出形跡,夏春秋回來,定會起疑。但是,若不走,倘夏春秋發現了你,怕他會動別的心?!彼治龅?。 羅妖很有一家之主氣派的拿了主意,“只管安心在這里住著,你不要露了痕跡,夏春秋是無法探查到你的識海的。只要我氣息不泄,誰也不會察覺到?!?/br> 水生極大膽又極細心,點頭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紫金鼎這樣顯眼,我怕夏春秋順藤摸瓜摸到我的身份?!?/br> “你本身有什么價值?夏春秋早知紫金鼎是難得的寶貝,也沒立時就搶了去。這個人,是個有水準的人。哪怕他知曉你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你來尋找我?!绷_妖淡定道,“我們朱雀,可不是那些朝三暮四的禽鳥,一旦動心,生生世世皆難忘此情。何況,你曾與我結同印。哪怕我們現在不在一處,待我蘇醒之時,我亦能經由同心印憶起前塵,尋找到你?!?/br> 除了商量對策的夫夫二人,外面鳳鴛像一根柱子一樣,靜駐了三天三夜。 水生勤于修煉,還是肚子餓時想起鳳鴛來。過去一瞧,仍在水伯屋子里靜站呢。水生過去,伸出一根手指,捅鳳鴛一記。鳳鴛僵硬的回神,呆滯的看向水生。 水生問,“吃飯不?” 鳳鴛神情恍惚,“朱雀印被人拿走了么?” “是啊?!彼筮诌值?,“來吃飯吧,那啥印的,不當吃又不當喝,有啥用?!?/br> 鳳鴛臉色慘白,沒理會水生,倒是默默的流下一行淚來,抽咽著不說話。廟里也就鳳鴛能說說話了,水生拿胳膊肘撞他一下子,“喂,至于么,小鴛鴦?” “你知道什么?那可是朱雀??!”鳳鴛激動的一聲大吼。 水生心道,老子啥不知道,那還是老子家的東西呢!水生掏掏耳朵,“行啦行啦,啥也不值得你這么哭天抹淚。我警告你啊,你別嚎喪。不老實的話,我就把你燉了鴛鴦湯?!辈焕眸P鴛,水生一個人吃飯去了。 鳳鴛自個兒哭了三天三夜。 水生實在受不了那無處不在嗚嗚哭聲了,時斷時續,白天還好,大半夜的聽了,跟鬧鬼似的,瘆人的很。 水生此人,放兩句狠話猶可,只是他這水平,也就處在放狠話的階段了。鳳鴛這樣哭喪似的沒個完,水生只得去勸他,“我說,你這哭個沒完,那朱雀印就能回來啦?” 鳳鴛實在憋屈的很,苦于沒個人哭訴呢,哽咽一聲,咽下一口淚,道,“若我知道那是朱雀印,死都不能交出去的?!?/br> “這真是廢話,你若不是因為怕死,還不能交呢?!?/br> 鳳鴛眼淚流的更急了,水生跟鳳鴛打聽,“那啥印,有啥用???是不是法力無邊哪?” 鳳鴛含淚的瞅水生一眼,那眼神,跟看白癡差不多,大聲道,“你懂什么?那是鳳神的東西,除了鳳神,沒有第二人能驅用!” “那你有什么可傷心的,你就一小鴛鴦,就算有朱雀印,你也用不了啊。相反,用一件對自己沒用的東西,換了自己性命,豈不是一件好事么?”水生開導鳳鴛。 鳳鴛面生怒色,“你這凡人,知道甚!鳳神是我們羽禽之主,我雖然只是凡世一只小野鴛,也該對鳳神忠心耿耿。我得到鳳神的東西,這是鳳神賜給我的機緣。結果,你們這些凡人貪得無厭,竟取走鳳神之物,將來,就不怕鳳神震怒么?” 水生好笑,無甚誠意地,“怕死我了,可是怕死我了!” 鳳鴛氣的,直接擼胳膊挽袖子的跟水生干了一仗。 鳳鴛很為自己的鳳神好一番傷心,不過,他這傷心,好的比較快。半個月后,夏春秋還沒回來,水生發現,鳳鴛跟山里的小黃鼠狼,勾勾搭搭的,成了相好。 鳳鴛對此的解釋是:只有愛情,才能治愈我的傷痛。 水生惡心的同時判定:鳳鴛其實是一只文藝又花心的小鴛鴦。 山中無甲子,每日除了修煉,似乎沒什么事好干,在這寂寞的歲月里,鳳鴛從小黃鼠狼身上移情別戀到一只毛羽斑斕的野雉精。而水生,終于等回了夏春秋。 第一七九章 夏春秋面色如同往昔,水生歡喜的迎出來,未見到水伯,不禁問,“先生,阿伯呢?” “哦,他正在師門閉關,就沒帶他回來?!毕拇呵镅壑薪K于透出一絲惋惜,還未說話,就聽水生嘀咕,“這幾年,阿伯一定進境很快吧?!?/br> 夏春秋沒答這話,他的眼睛落在小小的土地廟上。依舊是不新不舊的小廟一座,他幾年未歸,水生在廟里的空地上種了幾畦瓜菜,還移植了許多漂亮的野花,正是暮春時節,瓜菜豐盛,花草怒放,讓這小廟里多了幾分生機勃勃。晾衣竿上搭著幾床被褥,夏春秋眼神很好,有一床最大的正是他與水伯的雙人被。 屋里亦是窗明幾凈,沒有什么值錢的家俱器物,卻一樣樣的擺到恰到好處。 水生捧來一盤凡世瓜果,給夏春秋吃,“阿伯沒回來,先生,晌午我做些好的吃。你們屋子,我天天打掃呢,被褥在外頭曬的暖暖的。先生,你這回回來,能呆多少日子?我去山下買些好吃的點心吧?!?/br> 水生的脾性,夏春秋跟他住了些時日,有所了解。 聰明,伶俐,會做人。 但此時,夏春秋知道,水生心里,是真的拿他與水伯當成了親人。 夏春秋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知埋頭修煉的修士。若非親人,沒人會天天收拾你的屋子,不會在不知你歸期的時候,將被褥拿出來曬一曬,省的潮涼。 水生,或許一直很想念他們吧。 “一會兒,鳳鴛也就回來了。先生不知道他有多花心,這幾年,山上的男妖精女妖精,都給他調戲了個遍了呢?!彼粡礁拇呵镎f著山上的事。 說曹cao,曹cao到。 夏春秋修為驚人,他回來,山中精怪都能感受到。鳳鴛跟漂亮的野雉精調了會兒情,便趕了回來。水生從屋里的小匣子里取出一錠銀兩給鳳鴛,打發他道,“去山下鎮上那家仙味齋里買他家招牌點心?!?/br> 鳳鴛對奪走他朱雀印的人沒啥好感,一句話沒說,拿著銀子就去買點心了。 水生捅開爐子,燒開水,泡了盞野茶給夏春秋嘗,笑嘻嘻地,“我自己炒的茶,先生嘗嘗?” 夏春秋只聞其香,不禁贊道,“好茶?!?/br> “那是?!彼苡胁粠撞唤涞哪?,眉飛色舞的炫耀道,“你是不知道呢,我又找了一處修煉的好地方。那里長了幾株野茶,我每年在清明雨前在野茶最嫩時采了來,細細的炒好。這水也不是門前的溪水,是山間的泉水,清冽甘甜,用泉水煮茶,比溪水更香?!?/br> 夏春秋喝了一巡茶,定下心神,方道,“水生,你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嗎?” 水生喋喋不休的嘴巴忽然啞了,他呆了一時,瞪大眼睛,繼而激動的捉起夏春秋的袖子,“先生知道了?在哪兒打聽到的?我,我以前是……”先時,水生沒少跟夏春秋嘟囔,想托夏春秋替他在修真界打聽一二。但此時,水生激動的同時,卻又生出幾分怯意。 夏春秋抿一抿唇,撂下粗瓷茶盞,望著水生的眼睛,溫聲道,“打聽到了。你是修真界的人,你本姓羅,雙字知趣,是羅浮界羅家子弟?!?/br> “還,還有呢?我,我爹,我娘,先生,我家呢?” 夏春秋微微一嘆,“羅家是羅浮界不大不小的家族,你父親,是羅氏家族的族長,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是了。你生母,乃凡世之女,前幾年兵荒,你生母的家族各自離散,找不到人了。你自幼一直在羅家靈莊長大,后來,回歸本家后,你遇到了一只朱雀,那只朱雀,名喚羅妖?!?/br> “朱雀?”水生震驚的神色難以形容,他雙眼一紅,怔怔的流下兩行淚來。 “水生?”夏春秋輕輕喚了一聲。 水生急忙抬袖子拭淚,抽咽道,“我也不知道為何,心里忽然就很難過?!?/br> 夏春秋有幾分懷疑,問,“那次說朱雀印的時候,也會難過嗎?” “沒有?!彼鷵u頭,很快擦干眼淚,就聽夏春秋繼續道,“你與朱雀相愛,不過,那時,朱雀的內丹為羅家人所控。你們為了奪回內丹,與家族產生分歧。你的傷,是服用烈火丹所致。烈火丹是修真界的禁藥,服此丹藥可在短時間內強行提升境界,但是,過量的服用烈火丹,會毀了修士的道行。朱雀奪回內丹,并未逃出羅浮界,不得已在羅浮界界河畔涅槃。當時,你帶走了朱雀蛋,后面的事,就沒人知道了?!?/br> 水生突然大聲道,“他叫羅妖!” “對不起?!彼壑袧M是淚水,“我心里難受的很,我不喜歡聽人喊他朱雀,他是有名字的?!?/br> 夏春秋沒再說什么,水生半低著頭,渾身輕輕的顫抖,只片刻,膝前襟衫濕了一片。半晌,知趣擦擦眼淚問,“你們找到他了嗎?” 夏春秋點頭,“找到了?!?/br> 知趣猛然抬頭,眼睛微紅,說不出話來。難道……被發現了嗎?不可能啊,這幾年,他自問沒有半分破綻。 夏春秋道,“你放心,我若有惡意,不會來跟你說這些?!?/br> “知趣?!毕拇呵锏穆曇舴氯魩е矒崛诵牡牧α?,“以后,我還是叫你知趣吧。羅家人一直在找你,你現在在凡世,比在修真界要安全。我不知為何,朱雀會轉世為凡人。不過,你與他前世相愛,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讓你去保護他?!?/br> 知趣悄然放下心來,面上很有幾分意動,不過,他謹慎的率先問道,“你們不想得到他嗎?朱雀印都那樣寶貝,何況是他?” 夏春秋淡然道,“朱雀化神為凡,若是朱雀的神識不能覺醒,他也只是個凡人。知趣,如果你不想我們得到他,就一定不要讓他妖神的神識覺醒。否則,幼年時的妖神,縱使是我,也會動心?!?/br> 知趣冷笑中帶著一絲憤怒,“說來說去,你們不過是打著讓我保護他的名義,加大他神識覺醒的可能性而已。畢竟我跟他前世有極大的牽扯,不是嗎?” “對?!毕拇呵锊⒉环裾J,雙眸坦蕩,問,“那你,去是不去?” 知趣斷然,“去!” “但我有條件!” “你并沒有與我講條件的資本?!毕拇呵锏ǖ?。 知趣強硬無比,“憑你們想得到他,這就是資本!若你們有別的辦法能讓他覺醒,大可以不必來找我!” 夏春秋唇角微翹,“調查的結果,說你在羅家時就長于權謀,如今看來,雖然失憶,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變的?!?/br> 知趣眼圈通紅,他硬是將一口淚咽回去,深深的吸一口氣,努力平靜著心情,“先生,你一定不知道那種感覺吧。明明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我的心,一聽有人提起,就有說不出的疼。明明不記得有沒有相愛過,我就是想拼了命也要保護他?!?/br> “他現在轉世為人,是不是就像我如今這個樣子,不記得我,不記得曾經有人跟他相愛過,也不知道有個人,縱使不記得他,還是會因他心疼?!?/br> 夏春秋發現,知趣非但長于權謀,他還非常擅于演講,懂得以情動人。就聽知趣道,“我不會喚醒他,我守著他,你們不許派人過去。也不能在我與他身上用什么手段監視我們,不然,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管叫你們雞飛蛋打! 事實證明,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手段,只能對著在乎你的人使。 夏春秋冷然道,“知趣,你唬不到我。你就是現在死在我面前,依我的手段,拘了你的魂魄,毀去你的記憶,再將你打入凡胎,你照樣會按著我安排的路子走?!?/br> “那你為何不這么干?”知趣問。 夏春秋嘆,“我們總有些緣法,知趣,我并非無情之人。再者,我不想阿水傷心?!?/br> 知趣冷笑,“這些話,我不信。你若在乎先時的情分,放我走,又如何?情分,總不比他重要,不是么?你縱使拘我魂魄,抹去記憶,令我重新到別人的身體里活著。那時,縱使魂魄無改,我也不再是我。你就有把握,這樣的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比我更適合照顧他嗎?你就有把握,一個由你塑造出的我,會讓他再次愛上我嗎?” 夏春秋敲敲膝蓋,“我想,你總不希望魚死網破?” 知趣道,“我就這么兩個條件而已,難道依夏先生的手段,還怕我耍什么花招不成?” “激將法,對我無效?!毕拇呵锊患辈辉?,道,“若是換個傻一點兒的,就無此擔憂了。不如這樣,我就不在你身上做神識印跡了。不過,你們身邊,還是要派人。不僅僅是監視,現在朱雀的境遇,不大好。若沒有可靠的人,我擔心他活不到成年?!?/br> “你派的人,要聽我的調遣?!?/br> 夏春秋痛快的應下,“在你的要求合理的情況下?!?/br> 知趣再道,“你解了鳳鴛身上的禁制,我要帶著鳳鴛一道去?!?/br> 話至此處,已是情到盡處。 先時那些真真假假的情誼,俱已煙消云散去。知趣走至門口,忽然回頭問,“先生,為何不把他的轉世帶回修真界,而是讓我去他身邊。這樣,不利于你們控制他,不是嗎?” “有些事,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的,知趣?!?/br> 做了一場大戲,知趣躺在紫金鼎里,身心俱疲。 但是,那被夏春秋誤以為是羅妖轉世的人,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