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書迷正在閱讀:薔薇色的你、美女總裁的頂級保鏢、女配不狠難翻身、每天都被非人類找上門、制服之戀(刑警隊長VS情色插畫家)、名門試婚:權少獨寵小甜妻、官場風云錄、總裁別狂,嬌妻她有金手指、當土豪門遇上真豪門、這一世,只寵你
黑暗中瞪大眼睛,感覺自己趴倒在冰冷地面,胸口與臉頰緊貼骯臟的水跡。血汩汩地從背后涌出,手指僅抖動了幾下,渾身就再也無法移動半寸,嘴唇嘗到一股咸澀的腥味這是我自己的血,正在放肆地遍地流淌。 耳邊響起一片紛亂的腳步聲,我睜著眼睛,卻連半絲光都看不到。 時間消失了,像過了幾秒鐘,也像幾十年。世界寂靜,沒有了嗅覺 嘴唇不再屬于自己,連身體都飄浮起來,鉆心的疼痛竟然沒了,不知身在何時何處。 殺人者,償命。 只是這樣的懲罰,未免也來得太快了些吧。 1995年6月19日,22點1分1秒, 我死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我相信不會再有來生。 第一部 黃泉路 第十一章 1995年6月19日,乙亥年壬午月辛巳日,農歷五月二十二,亥時,兇,“日時相沖,諸事不宜”。 我死于亥時。 每年清明與冬至,我都會去給mama上墳,每次都會加深對死亡的理解。如果死后還有人記得你,那就不算真正死去,至少你還活在那些人身上。即便躺在一座無主孤墳中,至少你還活在子孫的dna里。哪怕你連半點血脈都沒留下,起碼還有你的名字與照片,留在身份證、學生證、戶口本、借書卡、游泳卡、作文簿、畢業考卷……我多怕被大家忘記??!我叫申明,曾是南明中學高三(2)班的班主任。 我剛殺死了一個人,然后又被另一個人殺死。 在廢棄廠房地下的魔女區,有把刀刺入我的后背。 戴著綴有紅布的黑紗,我相信自己始終睜著眼睛,傳說中的死不瞑目,但我沒看到殺死我的兇手的臉。 是否停止呼吸?手腕有沒有脈搏?頸動脈還搏動嗎?血液不再流動了嗎?氧氣無法供應大腦?最終發生腦死亡?絲毫不覺得自己存在。 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就是死嗎? 人們都說死的時候會很痛苦,無論是被砍死吊死掐死悶死毒死淹死撞死摔死還是病死……接下來是無盡的孤獨。 大學時代,我從學校圖書館看過一本科普書,對于死亡過程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 蒼白僵直:通常發生于死亡后15到120分鐘。 尸斑:尸體較低部位的血液沉淀。 尸冷:死亡以后體溫的下降。體溫一般會平穩下降,直到與環境溫度相同。 尸僵:尸體的四肢變得僵硬,難以移動或擺動。 腐爛:尸體分解為簡單形式物質的過程,伴隨著強烈難聞的氣味。 記性不錯吧。 忽然,有道光穿透暗黑地底。我看到一條奇異的甬道,周圍是漢白玉的石料,像魔女區的地道,又像古老的地宮。燈光下有個小男孩,穿著打補丁的單薄衣裳,流著眼淚與鼻涕,趴在死去的母親身上痛哭,旁邊的男人冷漠地抽著煙隨即響起清脆的槍聲,他也變成了一具尸體,后腦的洞眼冒著煙火,鮮血慢慢流了一地,沒過小男孩的腳底板。有個中年女人牽著男孩,走進一條靜謐的街道,門牌上依稀寫著“安息路”。這是棟古老的房子,男孩住在地下室的窗戶后面,每個陰雨天仰頭看著雨水奔流的馬路,人們锃亮或骯臟的套鞋,偶爾還有女人裙擺里的秘密。男孩雙目憂郁,從未有過笑容,臉蒼白得像鬼魂,只有兩頰緋紅,憤怒時尤為可怕。有天深夜,他站在地下室的窗邊,街對面的大屋里,響起凄慘的尖叫聲,有個女孩沖出來,坐到門口的臺階上哭泣…… 我也想哭。 但我只是一具尸體,不會流淚,只會流膿。 很快我 將化作骨灰,躺在紅木或不銹鋼的小盒子中,沉睡于三尺之下的黃土深處?;蛘?,橫在魔女區黑暗陰冷的地上,高度腐爛成一團骯臟的物質,連老鼠與臭蟲都懶得來吃,最終被微生物吞噬干凈,直到變成一具年輕的骨架。 如果有靈魂……我想我可以離開身體,親眼看到死去的自己,也能看到殺害我的兇手,還能有機會為自己報仇化作厲鬼,強烈的怨念,長久烙印在魔女區,乃至南明高級中學方圓數公里內。 死后的世界,大概是沒有時間觀念的,我想這個怨念會是永遠的吧。 而人活著,就不可能永遠,只有死了。 人從一出生開始,不就是為了等待死亡嗎?只不過,我等待得太短暫了一點。 或許,你們中會有一個聰明人,在未來的某個清晨或黑夜,查出陷害我的陰謀真相,并且抓住殺害我的兇手。 誰殺了我? 如果還有來生?如果還有來生?如果還能重新來一遍?如果還能避免一切錯誤和罪過?好吧,教導主任嚴厲,雖然我剛殺了你,但如果在另一個世界遇到你,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似乎睡了漫長的一覺,身體恢復了知覺,只是整個人變得很輕,幾乎一陣風能吹走,心中莫名喜悅這是死而復生的奇跡? 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離開魔女區,眼前的路卻那么陌生,再也沒有破爛的廠房,倒更像古籍繡像里的畫面。茫然失措地走了許久,腳下是一條幽暗的小徑,兩邊是蕭瑟的樹林,泥土里隱約露出白骨,還有夏夜里的粼粼鬼火。頭頂響著貓頭鷹的哀嚎,不時有長著人臉的鳥兒飛過,就連身體都是女人的形狀,是否傳說中的姑獲鳥? 有條河攔住我的去路,水面竟是可怕的血色,充滿腥味的熱風從對岸襲來,卷起的波濤依稀藏著人影與頭發,怕是剛淹死過好幾船人。沿著河水走了幾步,絲毫沒感到害怕,才發現一座古老的石拱橋。青色的橋欄桿下邊,坐著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佝僂著身體不知多少歲了,讓我想起兩天前才死去的外婆。她端著一個破瓷碗,盛滿熱氣騰騰的湯水。她抬頭看著我的臉,渾濁不堪的目光里,露出某種特別的驚訝,又有些惋惜地搖搖頭,發出悲慘干枯的聲音:“怎么是你?” 老太婆把碗塞到我面前,我厭惡地看著那層湯水上的油膩:“這是什么地方?” “喝了這碗湯,過了這座橋,你就能回家了?!?/br> 于是,我將信將疑地拿起碗,強迫自己喝了下去。味道還不壞,就像外婆給我煮過的豆腐羹。 老太婆讓到一邊,催促道:“快點過橋吧,不然來不及了?!?/br> “來不及投胎嗎?” 這是我在南明高中讀書時的口頭禪。 “是啊,孩子?!?/br> 話說之間,我已走過這座古老的石橋,低頭看著橋下的河水,布滿女人長發般糾纏的水草。剛踏上對岸冰冷如鐵的土地,就升起一陣莫名的反胃,不由自主地跪下嘔吐起來。 真可惜,我把那碗湯全部吐出來了。 當我還沒有轉回神來,背后的河流已猛然上漲,瞬間將我吞沒到了水底。 在長滿水草布滿尸骨的黑暗水底,一道奇異冷艷的光從某處射來,照亮了一個人的臉。 那是死人的臉,也是二十五歲的申明的臉。 而我即將成為另一個人。 以前我不相信古書里說的人死后都要經過鬼門關,走上黃泉路,在抵達冥府之前,還有一條分界的忘川水。經過河上的奈何橋,渡過這條忘川水,就可以去轉世投胎了。奈何橋邊坐著一個老太婆,她的名字叫孟婆,假若不喝下她碗里的湯,就過不得奈何橋,更渡不了忘川水,但只要喝下這碗孟婆湯,你就會忘記前世的一切記憶。 忘川,孟婆,來生。真的會忘記一切嗎? “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如果沒有明天?要怎么說再見?” 第二部 忘川水 當一個朋友死去 他回到你的體內再一次死亡。 他搜索著,直到找到你, 讓你殺死他。 讓我們注意走路, 吃飯,談天 他的死亡。 他過去的一切已微不足道。 每個人都很清楚他的哀傷。 如今他死了,并且很少被提及。 他的名字遁去,無人留戀。 然而,他依舊在死后回來 因為只有在這兒我們才會想起他。 他哀求地試圖引起我們注意。 我們不曾看到,也不愿意看到。 最后,他走開了,不再回來, 不會再回來,因為現在再沒有人需要他了。 聶魯達《朋友回來》(陳黎 譯)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一章 2004年10月11日。 寶馬760開入長壽路第一小學,狹窄的門口進去是兩排校舍,再往里才是大cao場。校長早已恭候多時,拉開車門謙卑地說:“谷小姐,歡迎光臨本校指導工作?!?/br> 谷秋莎挽著限量款包,穿著五厘米高跟鞋,好不容易下車站穩。校長陪伴她穿過曲徑通幽的暗道,進入一片小院子,左邊是幼兒園,右邊是排老式民居,有茂盛的竹林與無花果樹,想必男生們都喜歡進去捉迷藏。院里隱藏著三層高的教學樓,外墻是白色與淺藍色,窗里傳出小學生讀課文的聲音,她柔聲問道:“我能去聽一節課嗎?” 校長帶她走入三年級(2)班的教室,向大家介紹了貴賓身份,讓老師繼續上課。谷秋莎找到最后一排空位坐下,校長也畢恭畢敬坐在旁邊。 黑板上只寫著兩個字菊花。 谷秋莎本能地皺起眉頭,旁邊的校長也有些尷尬。 講臺上的老師在“菊花”下面寫了幾行字 秋叢繞舍似陶家 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 此花開盡更無花 “請大家照著課文念一遍?!?/br> 谷秋莎正在想這是誰的詩呢?黑板上多了“元稹”兩個字,老師高聲說:“元稹,是唐朝的一位大詩人,字微之,洛陽人。他是北魏鮮卑族拓跋部的后裔。他與另一位大詩人白居易是好朋友,歷史上叫他們二人為‘元白’,同為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著有《元氏長慶集》?!?/br> 因有校長及貴賓聽課,這位女老師很是緊張,幾乎照本宣科了一遍,為了讓氣氛輕松下來,急忙問道:“同學們,有誰知道這位大詩人?” 三年級的小學生,知道李白、杜甫都很正常,但說到元稹就屬冷門了,下面鴉雀無聲之際,校長也面露不快,心想這老師太糊涂了。 忽然,有只手臂高高舉起,老師像被解圍似的興奮:“司望同學,請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