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個進到書房的時候，司父真的醒了。

    “爸！”司夜寒走過去握住了司父在身側的手。司父的眼睛眨了一下，無力地看著兒子。

    然后他的眼神又往旁邊移去，移到了馬克的身上，待看清楚那是誰之后，嘴巴輕微地動了一下，但是始終也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節。

    司夜寒放開他的手，他便將手顫顫巍巍地向馬克伸了過去。

    “爸?！瘪R克輕聲喚到，罕見的他的眼里蓄了淚水。

    司父也是，眼睛逐漸濕潤，盡力點了點頭，想要張口說話，但是努力了好久，也只吐出一個字：“好?！?/br>
    “爸，對不起，是我來得晚了?！瘪R克說。

    司父看著他，使勁搖了搖頭，又吐出一個字：“不?！彼睦镞€會怪馬克來得晚呢，他自覺對馬克不住，又不知道如何彌補。人人都說他對馬克的內疚情有可原，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對一個父親來說，不管自己是以何種原因沒有陪在他的身邊，到最后剩下的就全都是悔恨。

    “爸，對不起?！彼疽购謇涞穆曇衾餄M是無奈、無力和哀傷。

    司父又搖了搖頭，他知道司夜寒為何說對不起。一為沒有在他膝前盡孝，二為沒有將馬克及時地帶回家。

    但是司父誰也不怪，現在的他感到非常幸福，兩個兒子都在身邊，眼里都有對父親深沉的愛，所以，到此，他也滿足了。

    “爸，我們已經聯系了荷城的醫院，下午我們就去那邊?！瘪R克說。

    司父看著他，笑了，說：“別，夠了?！彼讶幻靼鬃约旱纳眢w狀況 ，轉個院，對司夜寒和馬克來說根本就是小事一件，但是有時候，再簡單的事情，它若沒有意義，你又何必去做呢？

    “爸，會有希望的?！彼疽购f。

    司父知道兩個兒子的心思。他這一生，也算沒有吃過什么苦，司家從來都是有錢人家，他小時候也是含著金湯匙出身，長大后聰明好學出國留學，回國后和妻子再創公司，兒子長大了，亦沒有讓他失望，僅憑一己之力，不僅壯大了他的公司，還興旺了他的父輩留下來的產業。從司夜寒成為人人口中道而贊之的人之后，他就再也沒有管過公司，退休在家和妻子安享晚年。唯一的遺憾便是，他另一個兒子還沒有回來他身邊。他派人出去尋，也是遍尋不到。所以，他希望有一天，他會回來，叫他一聲“爸”。

    但是現在好了，他真的回來了，也叫了他“爸”了，他的人生連那唯一的一點遺憾都彌補上了。

    司父心想，他就算如此離開人世了，也貌似沒有什么放不下的。

    “好，好?！辈恢浪沽硕啻蟮膭?，終于吐出兩個字來。

    馬克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然后他另一只也抬起來，示意司夜寒，司夜寒立馬伸出手去，握住了司父的另一只手。然后司父牽著他們的兩只手，握在了一起。

    “爸?！?/br>
    “爸?！?/br>
    兩個人都是性格比較清冷的人，但是同一個字喊出來，是一樣的飽含感情。

    “以后，好好的?！彼靖刚f。他好像每說一句話，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我們會的?！瘪R克說。

    司夜寒沒有說話，但是點了點頭。有些事情，他早已做得很好。

    司父用手撫摸了一下趴在自己床側偷偷掉眼淚的女兒的頭發，又將目光移向唐糖和在她身邊站著的艾笑身上。艾笑的身份不用介紹，他什么沒見過，所以也都明白。

    把自己的手伸向她們兩個，其實淚水也已經從她們臉上下來了。

    “不哭?！彼靖刚f。

    “爸，您先別說話了，我們不哭，我們不哭，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沒事的，有夜寒和哥在呢，沒事的?！碧铺遣粮裳蹨I，努力的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嗯，是啊，伯父，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卑φf。

    司父像撫摸女兒一樣，摸了一下半蹲在床旁的唐糖的發。好像在同意她說的話，又像在安慰她。

    司父將手伸向艾笑，讓她過來自己跟前，于是努力地說到：“孩子，叫我一聲爸?！?/br>
    艾笑的眼淚立馬流了下來，她是個從小沒有父母照顧的小孩兒，從來沒有喊過誰爸媽，那樣親密而幸福的字好像從來都不屬于她。而現在，這個生命垂死的老人，第一次見到她，便給了她這樣的溫暖。

    她知道馬克正在看著她，但她沒有回看。而是輕輕地喚了一聲：“爸?！?/br>
    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司父，以及在場的每一場個人都足以聽見。那聲沒有猶豫，沒有糾結，像是叫了許多年一樣的一聲。

    司父滿意了，他笑了。早已經沒有血色的臉擠出一個笑容，看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揪心地痛。

    “爸，咱不說話了，好不好？我們都在，都在呢，您休息一下，不要再難為自己了，好不好？”司夜妃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父親張好久的嘴才會吐出一個兩個字的樣子，于是使勁地擦干凈臉上的淚說。

    司父的手繼續撫摸著女兒的頭發，長大了都結婚了怎么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呢，他笑笑，然后閉上了眼睛。

    唐糖將他的手放到被子下面，替他掖好了被角。

    “哥，你們先出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里看著爸。大家都在，他也休息不好?！彼疽瑰f。

    “夜妃，還是你去休息吧，我來陪著爸，我現在也不累?！碧铺钦f。

    這是時候聽見馬克說：“都別吵了?！彼哪抗庖恢甭湓谒靖搁]上眼睛的臉龐上，“我來吧?！?/br>
    唐糖和司夜妃沒有再說話，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司夜寒，詢問他是否真的讓馬克來照顧司父。畢竟，從機場回來的路上，是馬克開的車。他們都知道此時的馬克也很累。

    司夜寒的眼神諱莫如深，他向她們兩個點了一下頭，然后又將手放在了馬克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司夜寒帶著唐糖和司夜妃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馬克和艾笑，還有躺在床上的司父三個人。

    “要我陪你嗎？還是……”艾笑壓低聲音，在不吵醒司父的情況下問馬克。

    馬克抬起頭來看著她，她突然發現他眼里的哀傷比剛才更加濃厚了。

    她走過去將他的頭抱在懷里，聽見他說：“讓我獨自陪陪他吧?！?/br>
    “嗯，好 。記得我一直在?！卑φf。然后她輕輕關上門，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