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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樹下,一張芙蓉似的臉,冷冷地凝望著樹枝間投下的影子許久。陽光輾轉在她耳間的碎發,添了幾道靈動。 滿園宮女,唯有她不似旁人,只是靜靜地佇立在南墻角,一言不發。 “一個個交頭接耳的,像什么樣子!” 幾個嬤嬤從內殿里邁出來,見一群宮女不懂規矩的樣子,冷著臉訓道,“進了紫禁城,都管好自己的嘴。天下頭一份的尊貴地方,容不得你們吵吵鬧鬧!趕緊都給我站好了!” 眾宮女聽了紛紛垂首排成一排,站在殿前不再多言。 院子一下子安靜下去,嬤嬤審視一番,才開口,“經前幾日察言觀色的考量,從今天起,你們各自分到不同的司坊做事,由各尚宮局中姑姑領教?!?/br> 各宮女紛紛屈身輕言唱了一聲“是,姑姑?!?/br> “念到名字者,在各掌司跟前頭列隊站好?!?/br> “春和,尚食局司膳司豐令堂。桂珠,尚功局司彩司帛鳳坊。珍兒,尚服局司寶司萬塵閣………” 為首的老宮女開始一一唱名,隨著各宮女分配完,院子中唯剩下一人。 “寧月!” 周圍的視線紛紛望向院中唯一剩下的這一人。 那張芙蓉似的面容聞聲抬頭,應了聲“是”,一下子就吸引了院子里所有的目光。 只見她雙目泠泠,眉間沉靜中又染了幾分靈動,看一眼仿佛一股清涼之意拂上心頭 “你就是寧月?” 老宮女打量她一番,又問了一遍。 其他宮人紛紛詫異起來,不知道為何這位姑姑問了兩遍這個叫寧月的小宮女。 寧月目光低垂,穩穩當當又答道:“是,奴婢是寧月?!?/br> 老宮女點了點頭,“從今天起,你便去如妃娘娘的院中侍候?!?/br> 話音剛落,一片嘩然。 宮女中亦分三六九等,以永巷中戴罪宮女位份最低,太后、皇后及高位娘娘身側的大宮女位份最高。新入宮的宮女無不從各尚宮局的雜役宮女熬上來,慢慢成為掌司,乃至尚宮。當中,若得了賞識,才可被調撥到娘娘甚至皇上身邊伺候。 因此,在一宮主位宮里做事,那是頭一份的好事。更何況,鐘粹宮的如妃在宮中攝六宮事,實權在手,如日中天,正是宮里不少人想攀附的對象。 “憑什么她能去娘娘宮里?” “不就是生個好皮囊,難不成還想做個貴人?!?/br> “我看,準時走了后門,看她那清高樣子,裝什么裝呀?!?/br> 一時間,竊竊私語暗潮洶涌,寧月都一一聽在耳中,臉上卻無動于衷,依舊一動不動站在院內,沒失半分穩妥。 老宮女見人聲漸起,呵斥道: “住嘴。都給我記好了,這里是云意殿,從這院子出去,便都是奴才,只管老實記得該伺候好的主子,謹言慎行,少說多做?!?/br> “可是,聽說儲秀宮娘娘也是宮女出身呢?!?nbsp;突然,人群中一聲囁喏,聲音極小,卻不巧被老宮女聽去了。 老宮女只是冷哼一聲,她見得人多了,倒也沒拎出來那宮女掌嘴,道,“我且不管你們以后哪位飛上枝頭做鳳凰,如今只要是在宮女名錄上,便都給我仔細?!?nbsp;她說著,踱步停在了剛剛那位多嘴宮女跟前,盯著她道,“別整天心思都掛在哪位娘娘出身的事情上,到時候,可別怪姑姑我沒提醒過!” 不過,那宮女所說也不是無稽之談。宣永帝皇恩寬大,廣納后宮不說,雨露更常常沾到宮女身上,一夜之間再封個答應或是常在,也算有了小主的位份。 如今這群宮女不乏有心懷僥幸者,想憑著年輕貌美來個鯉魚躍龍門,上龍床做主子,自然都知曉那位儲秀宮娘娘便是個典范。 可惜,寧月對這些毫無興趣。 待一列列宮女隨著各掌司從云恩門離去,寧月這才走到老宮女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道:“多謝宋姑姑成全。今日之恩,來日定涌泉相報?!?/br> 宋姑姑受了這一禮后,才微笑著扶寧月起來,低聲道:“寧大人心懷仁慈,常為宮女瞧病,我這多年的心痛之癥,便是他調理好的。如今大人蒙冤離去,將你委托至此,我定會幫忙。只是今后的路,如何走,便要靠你自己了?!?/br> 寧月聽出意思,垂首道:“寧月明白,出了那云恩門,奴婢自然與姑姑不相識?!?/br> 見寧月明事理又聰慧,宋姑姑滿意的點點頭。 在宮里做事的人都是這樣,雖然是幫忙,但還是更想明哲保身,能少牽扯便少牽扯。自從父親突然被流放西北道之后,寧月和母親求遍了父親的同僚,卻吃了一個又一個閉門羹。自打那之后,她便懂了這個道理。 隨管教姑姑慢慢往鐘粹宮走著,四月的風中帶著幾分料峭,偶爾暖中微寒,吹進了寧月的立領里,涼透了全身。她皮膚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不知是因這涼風拂身,或是,因即將要見到那寵冠六宮的如妃娘娘。 她知道,眼下唯一可以救父親的,便是這位如妃娘娘。只是,寧月不確定,這位娘娘是否還愿意認自己...... “王爺駕到——” 一聲尖細刺破了寧靜。寧月正在墻根下徐徐走著,聽了這聲,還沒反應過來,突然一把被前頭的姑姑按下,低聲道:“跪下低頭,不要看?!?/br> 寧月雙膝一跪,一下子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可吃了一痛。她扶手貼地,心中不由得疑惑,這過路的究竟是哪位王爺,排場這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