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入夜的時候,有一輪皎潔的明月從窗口照下。素問蜷著身體,幾乎要睡著,忽然被什么金屬切割的聲音吵醒。 她睜眼,坐起來,赫然看見夕正如同一只矯捷的貓兒,爬在墻壁上,輕巧熟練的卸掉整幅天窗。 那在白天還被素問論證過,絕不可能爬出去的狹小天窗,此刻,夕就如同沒有骨頭一般,柔軟的鉆了過去。這算什么?在紐約的機關要員那里偷取文件時,被這更小的逃生窗口她都鉆過,不在話下。 夕很快就爬了出去,素問嗔目結舌,不知該不該大叫引來警察。 然而她很快就不用煩惱了,因為一聲更加巨大的轟響打斷了她的思維。隨著石灰的碎屑和煙塵,銀白色的月光灑了一地,素問怔怔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夕,她竟然炸掉了囚室的墻壁! 夕揮動雙手驅走面前的灰塵,跨過墻根的半截廢墟,一把扯住素問的手腕:“走——” 素問來不及抵抗,已被她拽出了半截矮墻。她反手掙扎:“我為什么要跟你走,我待在這里很安全……唔……” 她頻繁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后頸一酸,夕霍的揚手,手刀瞬間劈下,力道狠絕不可躲,轉眼間素問就沉眼昏厥。 夕掃了她一眼:“麻煩的女人?!比缓笮韺⑺吃谧约罕成?,夜色中如同一頭奔跑的羚羊,狂奔起來。 她是屬于熱帶叢林的,她從小就可以赤著腳在叢林里跑一整天,身量嬌小,卻力氣奇大,背起與她差不多體重的素問不在話下,奔跑速度絲毫不減。竟是在漫天的警笛和圍捕中,順利逃遁。 夕帶著素問重新回到他們的領地。只是走了另一條更加隱秘不易察覺的小道。這條路是首領規劃建設這里時為自己留好的后路,隱藏在危機四伏的叢林里,四面都是看不見的地雷。 夕熟悉這里,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謹慎,走了一段路后,便能看見枯死萎頓在地的植物,碩大的莖葉被燒得枯黃,是有人踩中地雷被引爆后的場景。 再往前走,就離本營越來越近了,一路上,夕看見原本被偽裝隱藏在綠色植物下的兵工廠,此刻已經變成一片廢墟,兵工廠里囤積的武器彈藥和半成品被爆炸引發了連鎖反應,那里的地面凹陷進去一個巨大黑色燒焦的坑。 夕的腳步停下,木然的望著這片棠畢生經營的心血,滿目瘡痍,只留下無法分辨的殘渣灰燼。 掃蕩已經結束了。 現代戰爭不同于冷兵器時代,勝負只在須臾。 他們有訓練有素的戰士,有高價購得的軍火,面對導彈卻束手無策。他們只有這么丁點兒大的地方,前兩年被投下一顆導彈,方圓幾十畝地,至今仍無法耕植農作物。 夕越走腳步越沉重,當地百姓居住的村莊里,留下一道道碾壓過的車印,沒有店鋪開門營業,沒有逃竄的居民也躲在家中,有膽大的人躲在窗口偷偷的張望。 全村煙民賴以生存的罌粟田被焚殺殆盡,大火燒了一整天,至今有些地方火舌還沒有撲滅,它們在夜風中翻卷著,吞噬著那些妖嬈的花和沉甸甸的果,火星在耳畔嗶剝炸響,離很遠就看見濃煙不散。 人人都知道是罌粟在燃燒,這讓他們心痛如絞。 夕把素問放在一家人去樓空的民宅中,孤身一人冒險回到本營的中心,棠的宅邸。 宅邸外,還留下了一些當地政府軍駐守,其他的人去四處盤查漏網之魚。夕看他們的架勢,便知首領并沒有落網。如果當地政府抓到了棠,那么早該大張旗鼓的登報炫耀了??窗??屯聚在國境內半個多世紀的武裝分子終于被我們剿滅了。 夕身手利落的爬上巨大的樹頂,占據高處優勢,觀察整座宅邸。沒有槍戰的痕跡,那么證明,首領聽從了自己的意見,在聯合軍掃蕩之前,就安全撤離了這里,已經將損失降減到最少。 夕順著樹干滑下,原路折回,背起被她放下的素問。首領沒事,那么她多半能猜到他們現在在哪。 首領教過她,中國有句古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那時候,她想要見首領一眼,被他拒絕了。而現在,首領若要東山再起,正是用人的時候,他不會拒絕她。 夕篤定,背起素問,隱沒在夜色中。 * 八月的泰國,豪雨如注。 漫長的雨季,不知延綿了幾個月,這陰濕的天氣,令人心生煩躁,若身上有傷,此時便如數萬只螞蟻在爬行,啃噬,痛癢難當。 饒是棠這樣自制力強大的男人,也忍耐不住的要拿手去抓。 夕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左手手腕,掀開他的袖口,喜歡穿純白棉質長衫的男人,纖塵不染,袖口下卻是一片空蕩。 金三角的煙民,在那場掃蕩中失了家園。 而對棠來說,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座王國。 他略微懊惱的扭過頭,一言不發,氣氛就在這樣的安靜中被拉緊。 夕抬眸瞥他,首領變了。 從前,首領是她的神,是萬物不變的真理,是她唯一的信奉。 可失去手臂的首領,重新變成了人,有喜怒哀樂,會煩躁,會生氣。她其實更喜歡現在的棠。 夕伏在他身上,重新長出新rou的斷臂處丑陋不堪,她輕輕的對著吹氣,語聲柔軟,正如窗外絮絮不斷的雨:“醫生叮囑過許多次,這個天氣,尤其容易感染。你的手總是不好,就是因為你自己不曾經心?!?/br> 棠不語,偏頭看著窗外泠泠的雨,心生煩悶。 夕想了想,低頭,尋著他扭開的臉,銜住他的唇。 菲薄,微涼。 他并未拒絕。卻是淺嘗而已。 貼著她的唇,輕吮。 棠是調情高手。那樣欲吻又止,像是在挑釁,煽風點火版的挑逗,令夕頓時心醉神迷。 細密的吻回去,舌伸入他口中,仿佛享受頂級美食,緩慢而細致的品嘗每一個部分。 棠只用一只左手,便將她按入懷中,坐在自己膝上。彼此堪堪分開,夕又追了上來,不愿他離去,欲再吻,棠淺淺的啄,拂開她額前一縷發絲,抵住她額頭,看她眼睛。 “你不會再背叛我了嗎?” 夕一怔,被情欲主導,迷蒙的雙眼水光迷離:“不會?!?/br> “發誓?” “我發誓?!?/br> 棠于是才低下頭,固定住她的后腦,深深糾纏著繼續這一深吻。 夕忘情的伸出雙臂,摟住他的頸項。 多好,現在的首領是她一個人的。他離不了她,再也不會將她送給別的人了。 仆人的腳步聲不適時的打斷了房內的激情。夕衣衫零落,氣喘吁吁的偎在棠懷中,棠依舊那么鎮定,安靜,抱著懷里的女子,平靜的看著站在門口的仆人。 仆人弓身,開口: “那個女人要分娩了?!?/br> 一九七,結局(下) 更新時間:2013323 20:50:41 本章字數:48667 一九七,結局(下) 終于交差了,查收一下吧。愛殘顎疈 * 素問醒來的時候,時間和空間似乎都錯位,她望著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除了記得自己是被夕虜來的,其他一概不知。 房外有人看守,吃飯行走,都有人寸步不離的守著 時局出奇的平靜下來,沒有再傳來任何金三角有關的消息,每天送進來的報紙,電視新聞,都在為政客們歌功頌德,除了讓她知道自己仍在這個國家,沒有更多別的用處。 她不知道夕把自己關在這里有什么用處,最初的時候,她憤怒,絕食,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是沒有用,仆人們依然定時送來飯菜,再把她一口沒碰的飯菜端出去。因為語言不通,這些仆人對她來說就像完全沒有思想的機器,不管她說什么,他們都無動于衷。他們不在乎她吃不吃飯,更不會在乎她的死活,只會安分守己的完成自己的任務。 之后數日,在等待和沉默中度過。 素問慢慢想通,她為什么要折磨自己來供對方取樂?夕把她虜來,恐怕最想看到的就是她如何壓抑自己,作踐自己。她偏不。 在漫長的無人問津的時光中,素問終于認清了事實:吵鬧或發泄都沒有用,在對方的眼里,她只是供人取樂的小丑,她只有活著,活得好,活得讓他們嫉妒,憤恨,那才是真的贏了。 漸漸的,她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位于金三角邊緣地帶的荒野山區,于山谷中開鑿的藏身之處。囚禁她的這個地方,位于本營的東南一隅,光照甚好,午后的時候,日光從鐵窗外照進來,在她的臉上投下一道道影子。 素問開始學會平靜的面對現實,像只曬太陽的貓,懶洋洋的趴在桌上。 這個地方,下起雨來能連續一個月沒完沒了,天晴的時候,卻是艷陽高照,一片晴好。 她的穿著和飲食已經同當地人完全同化,穿潔白涼快的泰絲,露出光潔的腳趾。 有仆人上來,端來兩個翠邊白瓷托盤,上面是新鮮的豆芽,香菌,木耳和青菜絲,仆人用薄荷葉擦拭了手指,將菜肴裹在白色透明的粉卷中,呈在手中遞給素問。 換個想法,其實這里陽光好,伙食好,就當作度假,也沒什么不好。 素問接過來,仆人又用小勺將淺色的料汁點在上面。她吃一口,齒頰流香。 第二道菜裝在榴蓮里上來,去了蓋兒,里面是榴蓮rou裹著米飯,蝦仁和魚肚,配酸湯,裹在香草里的雞rou。 素問低頭大口吃著榴蓮海鮮煲,假裝沒有感覺到鐵窗外的一縷視線。 三個月來,夕第一次來看她。 素問一度以為她把自己虜來就忘了。 素問用手抓起雞rou來吃,像從未品嘗過這樣的美味。 粗鄙的吃飯方法,夕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來到她放肆的光著的腳丫上。 這個女人自得其樂,活得很好。夕從來沒有那么強烈的感覺:她想要驅散一個人臉上的陽光,徹底的。 像是感覺到她的想法,素問忽然抬起臉來,嘴角還沾著飯粒,沖她瞇起眼睛一笑。笑容沒有陰霾。 “謝謝你邀請我來品嘗美食?!?/br> 夕壓抑情緒,看著她,較著勁兒一般。 “你快活不了幾天?!?/br> 夕先敗下陣來,她走時,忿忿的留下這句話。 夕住的房間就在她的對面,白天開這門,她坐在房里就能看見對面的夕。她有時候不在,偶爾回到房間,也是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安靜的將手槍擦得烏亮,然后隔著不甚寬敞的院子,對著院子這頭房里的聶素問瞄準。沒有子彈。 素問可以感受到她有多么的想把自己除之而后快??墒撬龥]有這么做。 將她虜來三個月,沒有對她實施任何折磨,更沒有要她的命。唯一的解答,有人要留著她的命。而那個能讓夕唯命是從的,只有一個人。 素問開始慢慢理解棠留著她的用意,因此更加釋然。 唯一令她不安的因素,只有漸漸遮不住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