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你想問什么?” “你為什么一碰到我就有所顧慮的樣子?你被楊宗賢抓去的時候發生了什么?還有,顧隊長這么急著叫你回部隊是有什么事?” “陸錚,你答應過,以后什么事都不瞞著我,不再騙我的?!?/br> 此時此刻的聶素問散發著一股令人心驚的氣勢,眸底深處翻滾著一個巨大的漩渦,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陸錚定定的看著她,心中的某根弦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會準確得可怕。 素問大膽而放肆的迎上他的目光,等他的答案。 陸錚莞爾,勾起唇,捏住她的下頜摩挲。 “原來是想我了。我很好奇你哪里來的這種勇氣在床上跟我說這種話?你很希望……我碰你?” 素問的臉轟的一下紅了。 “別轉移話題!你知道那不是重點!” 他眸光越發深沉下去,唇邊蕩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我覺得這就是重點——” 陸錚抬起她下顎,不由分說以吻封緘。 他不知道素問的心在這一吻中無聲的又為他破了一座城池。 纏綿悱惻的吻,幾乎勾去了她所有呼吸,也阻斷了她大腦一切思索的可能,直到她昏昏沉沉在他懷里入睡。 那晚,陸錚最終也沒有碰她。只是安靜的抱著她,入睡。 清晨,陸錚比她先醒來,病房里有單獨的單獨的盥洗室,他趕在早班護士查房之前就去洗漱了。 素問躺在床上,聞著枕頭上屬于他的熟悉清單的氣息,甜甜的一笑。 坐起身,將他昨晚脫下的軍裝疊好放到盥洗室門前,手指捋過軍裝領子的時候,忽然發現領上的軍銜不見了。 素問知道一點,他們特種部隊在出任務時會將軍銜摘掉防止被俘虜的時候泄漏身份,但日常穿常服的時候,領口,肩章,都會佩戴俱全,只有一種情況會將領花和肩章摘掉,那就是復員轉業。 她拿著陸錚的軍裝怔怔發呆,昨晚他偷偷進來,她都沒注意看他的軍裝。 盥洗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素問盯著那扇緊閉著的門,目光慢慢的凝結。 洗手間里突然傳來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啪”的一下,夾在嘩嘩的水流聲中,并不明顯,但素問還是敏感的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跑向洗手間。 門是關著的,她試著推了一下,紋絲不動。 這讓她愣了一下。 以前兩個人在家里生活時,從來不會這樣避嫌,有時她在洗澡的時候,他都會突然襲擊進來。 “陸錚!”她拍著門,大聲喊他的名字。 “不要進來……”門里傳來他的聲音,竟然隱著淡淡的驚慌,然后又是一陣稀稀落落砸地聲。 素問開始不安起來,用手一擰門把,發現只是帶上的,并沒有上鎖,于是一用力,直接把門推開了。 水龍頭的水還在嘩嘩流著,陸錚的手扶著盥洗池的邊沿,頭微垂著,襯衣的袖子挽到手肘處,額前的短發一簇簇的沾濕在一起,發角還在簌簌的往下滴水,見到她忽然進來,眼眸垂下,看不出神情。 在他的腳邊,一堆小小的藥丸正在彈跳。 盥洗池里,則是一只剛用完的針管,池邊散著一堆藥瓶。 剛才的第一聲響動,就是藥瓶倒地的聲音。 “陸錚……?”素問滿心狐疑,站在門口,輕喚著他,“你生病了?” 他慢慢的抬起頭,面容還是依舊的英俊,只是眼神里充滿了憂郁的晦暗,讓素問一陣心悸。 “我讓你不要進來……”他說,無奈的說。 “我只是……不放心你?!彼貑柮銖娀卮?,不可否認,她是有這個好奇心。因為這次的臥底事件后,她變得尤其敏感,對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 “昨晚不是還好好的,你有病為什么不找醫生?” 她一邊說一邊朝里走進去,陸錚在她走近之前,迅速的蹲下身,開始撿地上的藥丸。 素問走過去,挨著他蹲下,手伸向他來不及撿起的一只藥瓶。 他似乎想阻止,但手伸到一半,明白已經是來不及,又放了下去。 素問將一個藥瓶握在了手中,即使察覺到陸錚并不愿意她知道,依然執拗的查看這上面的標簽。 并不是日常的口服藥,她甚至從來沒見過這種標簽,很長的英文名字和介紹文字,制造地點不詳,素問憑借半桶水的英文,勉強看懂一個詞,“抑郁”。 “這是抗抑郁的藥?” 素問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她絕不相信像陸錚這樣優秀的特種兵,會得了抑郁癥! 她在腦海里搜索一切與抑郁有關的詞語:沉默,孤僻,悲觀,無法與人溝通,也討厭被人接近……不可能啊,她的陸錚怎么可能得了抑郁癥? 她把藥瓶遞到陸錚面前,再一次確認:“這是什么藥?你為什么要吃抗抑郁的藥?” 陸錚已經站起身,他沒有接過藥瓶,將門一帶,大步向房里走去。 素問顧不上盥洗室里的狼藉,緊跟著走了過去。 他沒有說什么,可是看的出來,他很不安。 “陸錚?!边@一次,素問沒有再咄咄逼人,而是小心的走到他身后,伸出雙手摟住了他的腰。 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陸錚的身體一僵。她把臉貼在他背上,感受著他的溫度,安慰似的輕輕摩挲:“沒事的,不管你有什么病,我都會陪你承擔。只要好好治,不會有問題的?!?/br> 陸錚依舊背對著她。素問沒有再說話,耐心的,等著他的回答。 墻上的掛鐘發出滴滴的鐘擺聲。 仿佛千年。 “對不起?!痹S久許久,他輕聲說。 素問的鼻子一陣酸澀。 傻瓜,為什么總在道歉? “我早上想幫你疊衣服,發現你軍裝上的軍銜不見了?!?/br> 陸錚的肩頭一顫,似乎想掙出她的懷抱,素問卻依然堅定的抱住他,雙手扣住,環在他的身前,不讓他逃開。 “是不是你的病……讓你不適合再當特種兵了?” 素問試探著問,貼在他耳后低低的呢喃,手臂用力,不容他掙扎。 他似乎很用力的想讓自己的背挺直,良久,終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緩緩的,扳開她的手,然后略略轉過身,面向著她。 “素素?!彼皣@。 素問抬頭望著他。 “我說出來,你不要內疚。楊宗賢死的時候,人已經過了國境線,我是在境外射殺他的。這個情況很嚴重,昨晚隊長找我談了,部隊上決定開除我的軍籍作為處分,這已經是念在我這次行動中的表現,從輕處罰了?!?/br> 當然,他身中毒癮的事也是原因之一。 其中的細節,他都已經在這次的任務報告中詳細的向上級匯報了,部隊這位,這亦屬于行動中受傷,可以享受政策上的優待。只不過楊宗賢口中的這種新藥,在這次緝毒行動中并沒有繳獲,可能被狡猾的犯罪分子事先轉移了。 得不到樣本,也就不能分析成分。目前,顧淮安已經聯系了戒毒所,按照海洛因的戒毒方式對他進行治療。幸好陸錚的意志堅強,毒品至今為止并沒有明顯的發作過,抗抑郁的口服藥和肌rou注射藥劑,也是昨晚回部隊時,顧淮安給他的。 素素怔怔聽著,手臂用勁,一點點收緊。 “所以……如果那晚我不去找你,不被人挾持……你就不會被開除軍籍了?”她說著說著,莫名的哭了出來。 有種負罪感,一直努力的想要跟上他的步伐,結果到最后,卻是自己連累了他。 “這不是你的錯。就算被挾持的人質是個陌生人,我也一樣會這么做的?!彼f,然后伸出手,抹掉素問的眼淚。 素問使勁的吸鼻子,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現在我不是有大把時間陪著你了?你再也不會寂寞了?”他微微一笑。 可她要的不是這種結果??!從她認識陸錚以來,就只有在部隊的時候,可以看見他最不設防的最真心的笑容,沒有商場的阿諛我詐,也沒有那些勾心斗角,雖然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卻也是最光榮最值得自豪的。還有那些可愛的戰友們,陸錚真的能舍得離開他們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哭,把所有的悔恨藏在淚水中。 陸錚把她貼在自己胸口抱著,真絲睡衣與棉質的軍襯,交纏,融合,最后只剩下彼此的體溫。她的淚熨濕了他的衣襟,一點點,滲過去,灼傷了他胸口的傷。 那朵罌粟,在看不見的地方,妖嬈微笑。 * 陸錚離開部隊那天,顧淮安下了道命令,狼牙所有特戰隊員,不得前去相送。他們怨恨,遺憾,不甘,把所有的不滿咽在了肚子里。 但是這天的火車站,卻出現一個戴著墨鏡肩戴兩杠兩星的軍官。 縣城的火車站沒有那么多人,陸錚提著行李陪素問等候在月臺。一年半的軍人生涯,說長不長,卻足夠一個人回憶終生。 這幾天素問一直都盡量不提這件事,只撿開心的與他說,比如回去要吃東來順的火鍋,陪陸文漪看電視說話,帶馮湛去水庫釣魚,當然,還要拉著周沫去做臉血拼。各種行程仿佛安排得滿滿的,誰也來不及去哀傷。 直到顧淮安摘下墨鏡和軍帽,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些刻意被沉封的激蕩歲月,烈火青春,仿佛狂風過境,呼啦一下子占據了兩個人所有的記憶角落。不止是陸錚,即使是素問,也忘不了那在叢林里走破了一雙腳的疼痛,坐在直升機上俯瞰整座軍營的豪氣。 陸錚仿佛料到了顧淮安會來,微笑著,迎接著他。 顧淮安的眼里卻閃爍著一種晶瑩,他什么也沒說,伸出堅硬的拳頭。 “好兄弟?!?/br> “同生共死?!?/br> 陸錚也伸出拳,與他的相撞。 兩個男人互相擁抱了一下,顧淮安的拳頭用力的擂在他肩部,那一只被他強忍在眼中的一滴晶瑩,終于在無人看見的時候,悄然落了下來。 “一路要保重?!?/br> “謝謝?!?/br> “一天在狼牙,一生是狼牙。記住你的代號,你永遠是孤狼?!?/br> 陸錚抿唇,用力的點頭:“你也永遠是我的隊長?!?/br> 顧淮安松開他,拍拍他的肩:“好好對弟妹。將來兒子生下來了,我會回北京看他的,順便問他長大了愿不愿意進狼牙?!?/br>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素問也站起來,對他說:“顧隊長,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你也要保重?!?/br> 列車嗚嗚的長鳴,仿佛在催人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