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曹排長趁機往素問手里塞了個大紅包:“恭喜啊,這是咱們一排全體戰友的一點心意?!?/br> 素問正要拒絕,曹自彬已經板起臉:“不許嫌少!” 按說婚禮湊份子是應該的,不過在連隊,本來生活物資就緊缺了,更沒想過搞這些虛禮。 陸錚也不同意,卻被曹排長按住了:“收著,這是我的命令?!鳖D了頓,又轉輕了語氣,“也是大伙的心意?!?/br> 祁連長也讓她收下,還開起特種部隊的玩笑:“哎呀,丫頭啊,你們娘家人不行??!這勢單力薄的,以后你嫁過來要是受了委屈,來找我,我給你做主?!?/br> 原來是兩個部隊在較勁呢。 顧淮安也不甘示弱:“老祁,你可別欺負咱們人少,你等著,明天一定叫你們的人好看!” 顧淮安放下話了,后頭那一幫“狼”們統統“嗷嗷”的幫襯起來。 這一場“婆家”和“娘家”的較量,也被軍人不服輸的干勁染上了一層激越人心的血性。 “好好的,等我明天去接你?!备鎰e之際,陸錚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的目光在月色下變得異常的柔軟,素問點點頭:“好,我等你?!?/br> * 上山的路上,素問終于跨過了那條曾今讓她充滿好奇又心驚膽戰的河界。 密林子里光線黯淡,這幾日雪后放晴,樹枝上已經沒有一個月前掛滿冰凌子的景觀,化雪后,腳底都是厚厚的腐葉,踩上去嘎吱嘎吱響,這樣濕漉漉又陰森的地方,真的有人待著? 她忍不住好奇問出來:“這里真的一直潛伏有哨崗嗎?” 走在前面的顧淮安停下腳步來,回頭看了她一眼,泠泠的眸子在月下閃爍著一種難明的高深。 他用腳尖碰碰地上的一顆石子:“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素問將信將疑的撿起他腳邊的石子,隨手朝林子深處一個方向丟去,在石子沒入黑暗的同時,只聽“哎呦”一聲響,如同黑暗里響起的回音,把素問嚇了一大跳。 隨行的戰士把手電筒向那邊打去,只見灌木叢林里站起一排人,頭上都頂著偽裝的草帽,身披迷彩的特戰服,手端長槍,其中一人摸著腦門,別扭的叫了聲:“隊長——” 素問捂著嘴,不知該道歉還是怎么辦,顧淮安笑了一聲,揚聲道:“兄弟們,今晚上早點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喝喜酒去!” “嗷嗷——” 一陣歡呼后,又聽見顧淮安嚴聲下令:“雪狼b組,潛伏訓練繼續!” “是!”整齊的回答后,一排人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叢林灌木中。 聶素問驚訝咂舌。 “現在相信了?” 聶素問除了點頭說不出更多的話了。除了相信這里有人,更相信中國陸軍特種兵,的確是部隊里的戰神,是最精銳的作戰部隊??梢栽谶@樣冰天雪地的惡劣環境下,不聲不響的潛伏一夜,還有什么可質疑我們祖國的邊防呢? 穿過防守的密林,就到了山頭上雪狼突擊隊的訓練營地。營房比邊防連的看起來要新一點,條件卻都是差不多的,除此之外,訓練場地要更開闊,各種千奇百怪的訓練設施也讓她應接不暇。 遠處不斷傳來的cao練聲令她驚訝:“這么晚了還有人在訓練?”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戰爭是無時不在的,所以我們時刻都要為戰斗準備著?!?/br> 今晚的訓練項目是穿越火障礙,特戰隊員們將背負80公斤的沙袋,模擬背負受傷戰友,在沖刺400米后,跳過五道熊熊烈火燃燒的圓環。 如同雜技表演一般,但這是更血性的,更真實的,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有的只是戰士們奮勇前沖的怒吼,濃煙彌漫,甚至嗆的素問睜不開眼,一個個特戰隊員卻如同不要命般,搶過沙袋就沖了上去,以血rou之軀穿過重重火障。 邊上還有指導員手拿喇叭,用嘶啞的嗓音在催促:“快!快!再快一點!你們晚上沒吃飯嗎?拿出你們的勁頭來!” 看到顧淮安一行向他們走來,指導員放下喇叭,敬禮,訓練場中的特戰隊員們卻還在繼續。 “報告隊長,雪狼a組正在進行十組穿越火障礙訓練,請指示?!?/br> 顧淮安背負雙手,點點頭:“你們繼續訓練,我帶人隨便看看?!?/br> “是!” 顧淮安似乎并不把她當外人,很耐心的向她解釋:“這一支特別行動組,是經中央軍委特別批準成立的一支部隊,是中國最強的特種部隊,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你現在看到的,只是預備部隊,正式突擊組的作戰成員,只有八名?!彼f著,笑了,“所以才讓老祁那家伙笑話了。雖然我們人少,可是我們個個都是作戰精英,說以一敵百,那都少了,在軍事演習中,我們的滲透作戰,以一個小組就能消滅敵人一半的作戰力量。在正規軍編制上是找不到這只部隊的,‘雪狼’只是敵人叫出來的代號,我們的部隊編制屬于特種部隊的大隊編制,部隊的存在,屬于國家六級加密文件,我們當中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國家機密?!?/br> 素問震撼的看著他,看著他嘴巴的一張一合,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你是想問,既然是國家機密,為什么要告訴你?” 半晌,素問用力的點了下頭。該不會是現在告訴她真相,待會就要殺人滅口吧?在這孤立無援仿佛與世隔絕的深山上,她還是有點害怕的。 顧淮安微笑著看她,眸子里藏著淺淡的光:“放心,中國陸軍不會隨意殺人滅口的?!?/br> “呼……”他怎么知道自己想什么? “聶小姐,你真的被陸錚保護得很好?!彼蝗徽f道,言語近乎犀利了。沒有像下午那樣親切的叫她“弟妹”,而是很客氣很生疏的叫她“聶小姐”。 “你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穩穩的過你的小日子,拍你的戲。但是,明天你們就要結為夫妻了,作為陸錚的妻子,我認為有件事,你必須要知道——” 素問被他的口氣一怔,本能的問:“什么?” “你在拖他的后腿?!?/br> “……” “你到底對陸錚了解多少?你認為他對人生的追求是什么?” 顧淮安的話劈面而來,素問一時怔?。骸拔摇摇弊詈?,她只能搖頭,表情惘然。 顧淮安口氣森森的說:“你覺得他會一直待在這個邊防連,然后三年五年,從上等兵混個班長,排長,掛個少尉,中尉的軍銜,最后垂垂老矣,不得不退伍,一輩子就這么庸庸碌碌的過了嗎?他的能力,他的背景,都注定他這一生不會甘于平凡?!?/br> 一席話,如同警鐘,突然敲醒了混沌中的聶素問。 是啊,她從來沒為陸錚的將來考慮過。 他說要來當兵,因為是他的決定,縱使她不愿意,也只能支持。 他在這邊境受苦,她能做的,也就是陪著他受苦。當看見他和戰友們如兄弟般親密的相處,她也為他高興。 可是將來呢?她竟從來沒想過。 結婚了以后,他還要繼續待在這里嗎?一年只能見上一次面,這樣的煎熬她能受的了嗎? 如果不這樣,那么就只有等他幾年后轉業退伍,被分配到地方上就職,如果運氣好,他會回到北京,在她的身邊,兩人繼續相守著過日子。 轉業,其實是每個士官和軍官都要面臨的人生選擇。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穿著軍裝,在風雪下向她行的那個標準漂亮的軍禮,只要想到他在松枝綠的映襯中發自內心的笑容,她的心臟就一陣陣的縮緊。 陸錚是愛這個部隊的,他是真心喜歡當兵的。 如果有一天,他脫去軍裝,回歸平凡,離開了這些流血不流淚的戰友,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樣混跡于這個大都會中,最終湮沒在歲月的塵埃里,渺小無蹤…… 為了自己,他可能真的會這么做。 聶素問的臉色白了又白。 怎么行? 自己已經害他丟了一切,失去了公司,失去了京城里的名望和地位,他能在部隊里重新找回信心,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她怎么能讓他為了自己再次放棄一切? 其實顧淮安有句話說得很對:陸錚的這一生,注定不會平凡。 他本來就是那么出色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別人目光聚集的焦點,怎么能讓他為了自己,藏起周身的光芒,眠于塵埃? “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陸錚面前。今年的特種大隊招新已經開始,本來我們不會招收偵察連以外的士兵,但是我和大隊長看過陸錚的軍事素養,都認為他有潛力成為一名優秀的特種兵戰士,而且有很大的機會入選特別突擊小組。你可以想象一下,僅有50人編制的行動組,匯集的是什么樣的軍事頂尖人才?” 顧淮安說到這里頓?。骸翱墒?,就在今天下午,我向他提出這個好消息的時候,他卻拒絕了!” 聶素問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顧淮安冷笑著望著她說:“陸錚給我的理由是因為想讓你繼續這么單純開心的生活下去。特戰隊的死亡指標很高,他怕死……呵呵,他竟然怕死?哪個來邊疆當兵的會怕死?” 顧淮安的聲音陡然拔高,笑得如同夜梟嘶鳴,把素問嚇得一怔。 是啊,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是中國陸軍的信條,怕死的兵,說出去都會被人瞧不起,何況是顧淮安這么欣賞的兵? 陸錚不是怕死……他要是怕死就不會孤身爬下懸崖來找她,他只是……只是怕她傷心??! 話說完了,顧淮安也把她帶到了自己的營房門前。走之前,顧淮安拋下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陸錚加入了中國陸軍,就是屬于軍隊而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他的軍事素質過硬,生來就是為戰而生的,部隊培養他花費了那么大的精力和財力,現在到了他用一技之長為過效力為民造福的時候,他卻因為顧及新婚的妻子,而甘愿放棄再造和躋身精英的機會。聶小姐,你認為他這個決定如何呢?” 聶素問在顧淮安的注視下漸覺羞愧。 雖然這件事陸錚并沒有告訴她,可她卻是其中最大的阻力。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彼牡拖骂^。 等顧淮安走遠了,素問一個人坐在生硬的板床上,部隊為了特別照顧她,指導員騰出了一間單間給她,屋里點著電爐子,洗漱用具都是全新的。 在邊防連的時候,祁連長也處處照顧她,因為她,不知搞了多少特殊。 陸錚也是,要一邊訓練,一邊還要騰出空照顧她,諸如半夜起來給她洗衣服。 她為了兒女私情,給部隊不知添了多少麻煩。 以前沒覺得,自從這些天生活在部隊,與戰士們多了接觸,自己的命也是這些特戰隊員們救的,她對這些穿松枝綠的祖國士兵們,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好感。連她那點狹隘的人生觀,也被上升到祖國大義去了。 不是她自負,而是身處這種環境中,會不由自主的被同化,感動。 躺在床上,掏出手機,本能的想打給陸錚。這才記起他們部隊都是要上繳手機的。邊防連戰士們為她準備的“嫁衣”——一件大紅色的旗袍,安靜的擺放在桌上。不知他們從哪弄來的。 想到那些士兵們熱火朝天的忙活,她就忍不住吃吃笑起來。部隊條件艱苦,自然沒人給她化新娘妝,弄頭飾什么的,不過素面朝天也挺好,清新自然。 翻身下床,從包里找出隨身帶的面膜,貼在臉上躺著裝女鬼。 牛奶面膜散發著陣陣的清香,素問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這就是待嫁女人的心情嗎?沒有那種按耐不住的欣喜,反而有種淡淡的空落。 重新睜開眼,瞅著手機上那可憐的兩格信號,不知道從這能打回北京嗎? 電話意外的通了,里面傳來周沫睡死了的呼聲:“喂?是人是鬼?” “……沫沫,我要結婚了?!?/br> “噢……啊——?” 周沫像才回神,突然間尖叫一聲,素問在這邊都能想象到她一個猛子從床上扎起來的樣兒。 “你是聶素問嗎?是你做夢還是我做夢?” “沫沫,我是說真的,不是夢話,我要結婚了,和陸錚?!?/br> “……”電話里好一陣的沉默,她知曉自己這個閨蜜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事實,“你現在在哪兒呢?前陣子我在報紙上看到你了,嘿,還真行,你是九命貓啊,車掉到山崖底下都能活下來,還真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怎么,終于拿下你家那面癱王子了?” 素問覺得這種茫然的時候,聽到周沫那大嗓門的聒噪,就會忘記煩惱,變得簡單開心起來:“我在西藏呢?!?/br> “哇,跑那么遠結婚,幫jiejie我省紅包呢?” “放心,你的那份跑不了。我過兩天就回北京。我們要在部隊里舉行婚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