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醞釀
杜丹出了飯館,便讓車駛回宅。 如今條件有變,她身上已經不再是粗布衣,而是錢清貴讓布行送來的高檔織品??纱┰谒砩?,仍與粗布衣下場無異,教她弄了一身泥──誰讓她今日摔了。 回到屋子,下人連忙燒水讓她沐浴。 杜丹身邊伺候的人,比起其他富家奶奶少得多,除了一位三十初頭歲的嬸子,她只留了三個丫鬟,輪流伺候,出門則會多帶兩小廝,此外便是院裡灑掃的粗使下人。 在她瞧來,自己就能照顧自己起居,如此多人手,綽綽有餘。 沐浴後,她在房內整理書冊資料,將人給遣下。 按杜丹習慣,這些東西一弄就是個把時辰。幾人出了屋後,楊嬸發話: 「我留著便行了,妳們去歇歇吧?!?/br> 朝霞幾人也沒推辭,今兒一早就隨夫上在外頭跑,顛一路,走到腿疼,不只累壞能形容。 幾個姑娘如出籠小鳥,一會兒便沒了影。還好幾人挺良心,沒顧著自己歇息,先去廚房弄些茶水小點給楊嬸填填肚子。 可才到廚房,便被裡頭的大媽們給拉住了。 她們來到杜府也兩個月有了,往常吧,這宅裡最常見著的主子,向來是夫人??蛇@兒的夫人是夫上,且還跟大老爺似的,老忙得不見蹤影,這教宅裡的這些婆婆媽媽如何不好奇。 「朝霞呀,妳們今日又隨夫上去哪兒了?」 「過去清山那兒?!?/br> 「那兒不是得好一段路?」 「是呀,天才亮便出門了?!拐Z氣挺輕巧,可話間的怨嘆之意,心通透點的都聽得出來。 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安慰。 「可真苦了妳們,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夫上也太不疼人了?!?/br> 「夫上忙得,咱們下人哪能忙不得?!沽硪粋€小姑娘扁扁嘴。 「哪是這樣忙呀,妳們都是府上的一等丫鬟,過去夫人讓妳們在屋裡伺候,有什麼便賞妳們一份,就是小戶千金也比不上……」 「就是呀,就是其他家夫人小姐,也沒見誰會在外頭這般折騰?!?/br> 「看來傳聞的沒錯了,據說夫上是粗野出身,cao勞慣了,不懂得過好日子?!挂晃淮髬寚K嘖有聲。 這時一個小女孩怯怯地冒出頭?!笡]的事,夫上吃用可好了?!惯@是吉花,杜丹身邊最年輕的丫鬟,剛滿十二。 另個大媽笑:「吉丫頭說笑,有三爺在,這宅裡吃用哪差得了?!?/br> 「就是。雖然這宅給姓了杜,可裡頭吃的用的,下人、花銷,哪個不是咱們三爺所出?!褂忠粋€嬸子插話?!讣峭?,咱們領的可是錢家例錢?!?/br> 吉花被幾個婆嬸笑話,小小的圓臉脹紅。 「可……可三、三爺說……說咱們現在是杜府的人了!」 「是呀,要是在錢府,哪位夫人小姐會這麼領著咱們在外頭奔走?!钩夹π亓司??!感辛藥孜粙饗?,吉花還小,妳們別捉弄她?!?/br> 「呵唷,哪能呀!」 「不就說說笑嘛,吉花丫頭可別氣著了?!箮兹撕呛切?,揭過這事。 這時另一位嬸子去掀了籠。 「行了,糕好了,糕好了,趁熱妳們趕緊給楊嬸送去……還有這甜漿湯,貴嬸一塊給妳們放進去了?!?/br> 「謝謝幾位嬸嬸了?!?/br> 東西拎了,朝霞領著吉花二人離去。見她們走後,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再度開聊。語氣不無欣慰。 「瞧來咱們在這兒管柴米,倒好過楊嬸她們了?!?/br> 「是呀,咱們這兒管好柴米,爺也不會虧了咱們,朝霞她們幾個姑娘可苦了,過去在錢府,吃好用好,現在換了個粗野出身的主上,沒規矩不說,上山入農地,壞了多少衣鞋,是我肯定都心疼哭了?!?/br> 「那些院裡的姑娘穿得布料可貴著呢……」 「可不是,又不像咱們粗布衣的,髒了隨意洗洗便是?!?/br> 幾位嬸子聊得起勁。 這時,旁邊有個原本蹲在那兒安靜洗蘿蔔的大媽突然插話了。 「要我說,咱們到這兒來就是活受罪!主子大過天,咱們現下也不知是頂著什麼天!」 這突如其來的插話,頓時吸引了所有目光,也教幾位婆媽全噤了聲。 那位洗蘿蔔大媽一句擂鼓後,丟下手邊工作,起身哼哼。 「如何?妳們可別這麼瞧我,我說的是實話?!顾Z氣略尖:「我那小侄子今年就要一十有二了,本想待他生辰過就跟馮管事求個門路,讓他進錢家做小廝,可如今咱們來了這兒,我那小侄是要往哪兒去?」 有人急忙跳出來?!赴︵?,趙大姐,妳跟魯管事說說不就成了?咱們跟三爺來的,魯管事肯定得照顧咱們?!?/br> 「怎照顧?咱們現在都不在錢府了,我那小侄過去誰照料?」 「就接過來吧,咱們姐妹都在這兒,過來才好照應不是?」 「哪那麼簡單!咱們都來個把月了,妳們自個兒捫心說,那個主子可像靠得住的?」 刷蘿蔔的婦人話一出,場子再度冷下。 靜默了會兒,有人發話了?!负诿疵米?,妳這話可不能說?!?/br> 趙嬸子嚷嚷:「我就說實話,妳們誰家沒幾個子侄?要是還在錢府,咱們那些孫侄給錢家幹活,一輩子就好過了!現在呢?哼,堂堂一夫上,身邊才要一個嬸子三個丫鬟,我瞧要不是例錢是五爺給的,這府裡能留個十個、八個下人便頂天了。還想往府裡帶人?!」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說穿了,本來大夥在錢家過好好的,就算五爺成親,他們也都是錢家下人。 可誰知道,五爺竟會選擇入妻家! 主家由錢換成了杜,這新主子還不是哪個大族或富戶出身。這下他們這些原以錢家為傲、在親友前能挺直腰的,一時都無所適從,怕說出去被笑話。 杜家?哪個杜家? 錢家? 錢五爺都自甘做小了,他們這些下人,更掉價。 心裡有埋怨,面上卻僅守本份,給憋著。反正主子怎麼吩咐他們怎麼幹,沒他們說話的份。 可連續兩個月,杜丹的「不懂規矩」,終於是讓人忍不住了,私下嚼起舌根。你一言,我一語,嘀咕多了,膽也跟著壯了。越想,越忿忿,越覺自己有理。 「妳們真信我去與魯管事說,咱們這宅裡會給進人?」趙嬸子冷哼?!鸽y不成妳們都忘了,當初咱們多少人過來,又被遣多少人回去?!?/br> 一群人都沒了聲。 是呀,她們可都還記得當時的錯愕。 這麼大一宅子,主子的院子竟然才撥那幾個人……即便沒人敢說話,可這事還是給他們這些錢家過來的下人留下挺不好的感受。 說穿了,錢家家大業大派頭大,他們這些下人耳濡目染,自然也給養出了標準。 本來大夥在錢家,不管活兒再粗重,都是親戚鄰居欽羨的活兒,誰也不敢小瞧。主子們更是大方,每年都有新衣賞賜,多得是普通人家買不起的好料子。 就是趙嬸等在廚房做油水粗重活的,布料也是一般人家中眼的高檔布料──可她們喊這是粗布衣。 這便是錢家這些下人的心態了。咱們不在同一水平。 自恃甚高。 雖不是大族出身,可在這環境待久了,卻也給養出了大族的眼界規矩。 多的是下人瞧不起杜丹,只是規矩壓著,沒人敢說罷。 趙嬸子一番話,倒是將這段時間來大夥面上恭敬的假面紗給撕開了。 如此粗鄙女子,連咱們都瞧不過,配稱作主子? ** 作者的話: 字數又上來惹(內牛滿面) 果子補眠去,留言醒後一併回嘿?。?! 感恩感恩:d --簡體版-- 杜丹出了飯館,便讓車駛回宅。 如今條件有變,她身上已經不再是粗布衣,而是錢清貴讓布行送來的高檔織品??纱┰谒砩?,仍與粗布衣下場無異,教她弄了一身泥──誰讓她今日摔了。 回到屋子,下人連忙燒水讓她沐浴。 杜丹身邊伺候的人,比起其他富家奶奶少得多,除了一位三十初頭歲的嬸子,她只留了三個丫鬟,輪流伺候,出門則會多帶兩小廝,此外便是院里灑掃的粗使下人。 在她瞧來,自己就能照顧自己起居,如此多人手,綽綽有余。 沐浴后,她在房內整理書冊資料,將人給遣下。 按杜丹習慣,這些東西一弄就是個把時辰。幾人出了屋后,楊嬸發話: “我留著便行了,妳們去歇歇吧?!?/br> 朝霞幾人也沒推辭,今兒一早就隨夫上在外頭跑,顛一路,走到腿疼,不只累壞能形容。 幾個姑娘如出籠小鳥,一會兒便沒了影。還好幾人挺良心,沒顧著自己歇息,先去廚房弄些茶水小點給楊嬸填填肚子。 可才到廚房,便被里頭的大媽們給拉住了。 她們來到杜府也兩個月有了,往常吧,這宅里最常見著的主子,向來是夫人??蛇@兒的夫人是夫上,且還跟大老爺似的,老忙得不見蹤影,這教宅里的這些婆婆mama如何不好奇。 “朝霞呀,妳們今日又隨夫上去哪兒了?” “過去清山那兒?!?/br> “那兒不是得好一段路?” “是呀,天才亮便出門了?!闭Z氣挺輕巧,可話間的怨嘆之意,心通透點的都聽得出來。 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安慰。 “可真苦了妳們,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夫上也太不疼人了?!?/br> “夫上忙得,咱們下人哪能忙不得?!绷硪粋€小姑娘扁扁嘴。 “哪是這樣忙呀,妳們都是府上的一等丫鬟,過去夫人讓妳們在屋里伺候,有什么便賞妳們一份,就是小戶千金也比不上……” “就是呀,就是其他家夫人小姐,也沒見誰會在外頭這般折騰?!?/br> “看來傳聞的沒錯了,據說夫上是粗野出身,cao勞慣了,不懂得過好日子?!币晃淮髬寚K嘖有聲。 這時一個小女孩怯怯地冒出頭?!睕]的事,夫上吃用可好了?!边@是吉花,杜丹身邊最年輕的丫鬟,剛滿十二。 另個大媽笑:”吉丫頭說笑,有三爺在,這宅里吃用哪差得了?!?/br> “就是。雖然這宅給姓了杜,可里頭吃的用的,下人、花銷,哪個不是咱們三爺所出?!庇忠粋€嬸子插話?!奔峭?,咱們領的可是錢家例錢?!?/br> 吉花被幾個婆嬸笑話,小小的圓臉脹紅。 “可……可三、三爺說……說咱們現在是杜府的人了!” “是呀,要是在錢府,哪位夫人小姐會這么領著咱們在外頭奔走?!背夹π亓司??!毙辛藥孜粙饗?,吉花還小,妳們別捉弄她?!?/br> “呵唷,哪能呀!” “不就說說笑嘛,吉花丫頭可別氣著了?!睅兹撕呛切?,揭過這事。 這時另一位嬸子去掀了籠。 “行了,糕好了,糕好了,趁熱妳們趕緊給楊嬸送去……還有這甜漿湯,貴嬸一塊給妳們放進去了?!?/br> “謝謝幾位嬸嬸了?!?/br> 東西拎了,朝霞領著吉花二人離去。見她們走后,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再度開聊。語氣不無欣慰。 “瞧來咱們在這兒管柴米,倒好過楊嬸她們了?!?/br> “是呀,咱們這兒管好柴米,爺也不會虧了咱們,朝霞她們幾個姑娘可苦了,過去在錢府,吃好用好,現在換了個粗野出身的主上,沒規矩不說,上山入農地,壞了多少衣鞋,是我肯定都心疼哭了?!?/br> “那些院里的姑娘穿得布料可貴著呢……” “可不是,又不像咱們粗布衣的,臟了隨意洗洗便是?!?/br> 幾位嬸子聊得起勁。 這時,旁邊有個原本蹲在那兒安靜洗蘿卜的大媽突然插話了。 “要我說,咱們到這兒來就是活受罪!主子大過天,咱們現下也不知是頂著什么天!” 這突如其來的插話,頓時吸引了所有目光,也教幾位婆媽全噤了聲。 那位洗蘿卜大媽一句擂鼓后,丟下手邊工作,起身哼哼。 “如何?妳們可別這么瞧我,我說的是實話?!彼Z氣略尖:”我那小侄子今年就要一十有二了,本想待他生辰過就跟馮管事求個門路,讓他進錢家做小廝,可如今咱們來了這兒,我那小侄是要往哪兒去?” 有人急忙跳出來?!卑︵?,趙大姐,妳跟魯管事說說不就成了?咱們跟三爺來的,魯管事肯定得照顧咱們?!?/br> “怎照顧?咱們現在都不在錢府了,我那小侄過去誰照料?” “就接過來吧,咱們姐妹都在這兒,過來才好照應不是?” “哪那么簡單!咱們都來個把月了,妳們自個兒捫心說,那個主子可像靠得住的?” 刷蘿卜的婦人話一出,場子再度冷下。 靜默了會兒,有人發話了?!焙诿疵米?,妳這話可不能說?!?/br> 趙嬸子嚷嚷:”我就說實話,妳們誰家沒幾個子侄?要是還在錢府,咱們那些孫侄給錢家干活,一輩子就好過了!現在呢?哼,堂堂一夫上,身邊才要一個嬸子三個丫鬟,我瞧要不是例錢是五爺給的,這府里能留個十個、八個下人便頂天了。還想往府里帶人?!”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說穿了,本來大伙在錢家過好好的,就算五爺成親,他們也都是錢家下人。 可誰知道,五爺竟會選擇入妻家! 主家由錢換成了杜,這新主子還不是哪個大族或富戶出身。這下他們這些原以錢家為傲、在親友前能挺直腰的,一時都無所適從,怕說出去被笑話。 杜家?哪個杜家? 錢家? 錢五爺都自甘做小了,他們這些下人,更掉價。 心里有埋怨,面上卻僅守本份,給憋著。反正主子怎么吩咐他們怎么干,沒他們說話的份。 可連續兩個月,杜丹的”不懂規矩”,終于是讓人忍不住了,私下嚼起舌根。你一言,我一語,嘀咕多了,膽也跟著壯了。越想,越忿忿,越覺自己有理。 “妳們真信我去與魯管事說,咱們這宅里會給進人?”趙嬸子冷哼?!彪y不成妳們都忘了,當初咱們多少人過來,又被遣多少人回去?!?/br> 一群人都沒了聲。 是呀,她們可都還記得當時的錯愕。 這么大一宅子,主子的院子竟然才撥那幾個人……即便沒人敢說話,可這事還是給他們這些錢家過來的下人留下挺不好的感受。 說穿了,錢家家大業大派頭大,他們這些下人耳濡目染,自然也給養出了標準。 本來大伙在錢家,不管活兒再粗重,都是親戚鄰居欽羨的活兒,誰也不敢小瞧。主子們更是大方,每年都有新衣賞賜,多得是普通人家買不起的好料子。 就是趙嬸等在廚房做油水粗重活的,布料也是一般人家中眼的高檔布料──可她們喊這是粗布衣。 這便是錢家這些下人的心態了。咱們不在同一水平。 自恃甚高。 雖不是大族出身,可在這環境待久了,卻也給養出了大族的眼界規矩。 多的是下人瞧不起杜丹,只是規矩壓著,沒人敢說罷。 趙嬸子一番話,倒是將這段時間來大伙面上恭敬的假面紗給撕開了。 如此粗鄙女子,連咱們都瞧不過,配稱作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