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按摩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有些問題的存在本身就在阻止人們繼續深想下去,因為潛意識預知到盡頭的答案可能殘酷到難以接受,所以人會本能地拒絕再去思考。 至少安貞已經不敢再探究這個問題。 不過,值得高興的一點是,她準備的禮物簡直讓鄭基石欣喜若狂,他捧著那雙NikeMag的表情就是三個字——樂、瘋、了。 安貞眼睜睜看著這個平時看上去總是死拽死拽的很有骨氣一男的,癡癡地捧著他的新寶貝一臉入迷。 安貞甚至懷疑他會不顧一切地親上去。 然而可能是顧及到旁邊還杵著他的舊寶貝(安貞),鄭基石最終還是沒拉下臉面把鞋子狂吻一通。 可是喜悅的情緒總歸要得到抒發。 于是鄭基石得瑟地在自己的所有SNS上都更新了一條動態。 配圖是他耗時許久精心拍攝的這雙NikeMag的特寫帥照,而文字內容則十分簡單,只有一個數字100分的圖案。 不明所以的人或許會以為SimonD這是在夸贊這雙球鞋滿分,但幾個清楚內情的人,例如DJPumkin,例如李星和,都知道這是暗示安貞送他的戀愛百天紀念日禮物。 至于他們為什么知道? 呵呵。 因為這是鄭基石不厭其煩地一個個發簡訊過去親口炫耀的 【唉,都說了讓她不要準備禮物,結果還非要給我個驚喜kkkk】 【聽說找了好久呢,光從美國郵寄過來就用了兩星期kkkkk】 【真不知道說她什么好了kkkkkk】 【kkkkkkkkk】 DJPumkin懶得和戀愛中的白癡計較。 而李星和只恨自己沒有超能力,不能從屏幕穿越過去把這哥的嘴縫上。 當晚,為了感謝安貞,鄭基石還使出渾身解數盡心盡力地服侍了她三次,每次都讓安貞眼淚汪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多了都是淚啊。 ************************** “啊哈哈嗯——再用力一點,對,就是那里,哈~” 密閉房間里,女人嫵媚的呻吟聲讓人面紅耳赤。 “喂,你就非要喊這么大聲嗎?” 安貞忍無可忍地摘下耳塞,滿頭黑線地看著趴在另一張美容床上嬌喘不斷的住友優子。 “哼,人家之前主持樂團的招聘工作好累的,難得最近休息嘛?!?/br> 明明年紀比安貞大了8歲,優子也能厚著臉皮嬌滴滴地沖安貞撅嘴撒嬌,語調比少女還少女。 真是怕了她了,跟她一比自己平時講話簡直像個糙漢,同樣趴在美容床上的安貞干脆扭頭把臉朝向了墻壁那面,來個眼不見為凈。 她們倆現在是在樂天首爾酒店的美容室里享受SPA,兩個手法老道的女技師正在給她們做全身精油按摩。 空氣中彌漫著馥郁的花果味甜美香氛,再加上一張感性弛放的爵士藍調專輯。在技師游刃有余的按摩技藝中,最近縱欲過度導致腰酸腿軟的安貞感覺自己真的得到了療愈。 至于她為什么會出門和住友優子一起在酒店里做SPA放松,事情就不得不追溯到大半個月之前的那場面試了。 當時安貞溜出面試室后,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跑到一樓大廳的會客區等候整場面試結束。 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離開,她必須再跟這個認識原身的人談談,起碼要套套話——這人到底了解她到什么程度?如果她不止認識原身,還認識原身的父母怎么辦? 一想到那位遠在美國的暴君一樣的生身父親,明明是三伏天,安貞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真的無法理解也特別害怕這種會家暴妻女的男性。 大廳會客區的后面是一堵掛滿相框照的白墻,等待的過程中無所事事,安貞索性就開始研究起這些照片。 弦樂團本來就少見,一個專門搞流行的弦樂團就更少見了。 本來嘛,大家從小刻苦學琴、勤修不輟的原因就是夢想著長大后可以當一個職業小提琴演奏家。 后來等年紀大一點發現職業演奏家的目標實在太過遙遠,就夢想著可以進一個一流的樂團當樂手、當首席。 再后來等年紀更大一點,大家發現連考進一個厲害的樂團都千難萬難之后,很多人就明智地放棄了靠小提琴生存的打算,轉而把它當成一個愛好或特長。 因此,流行弦樂團的地位就挺尷尬——厲害的樂手都涌向了大型的古典樂團,畢竟那才是他們一生心之所往。剩下的樂手則多是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往往水平一般還心比天高,認為自己來到一個小小流行弦樂團是屈尊紆貴、受天大委屈了。 這種情況下還能把流行弦樂團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人,肯定有兩把刷子。 安貞看著墻上滿滿的照片,心里嘖嘖稱奇。 這些照片不是別的,正是記錄了弦樂團幾年間豐富的工作經歷的照片。 其中有樂團在錄音室里給電視劇錄制OST時的留影; 也有樂團和電視臺節目組一起拍攝的合影; 有樂團的團長、首席和幾個娛樂公司高層的合影; 因為樂手們經常會被圈子里的工作人員借調去給歌手們的演唱會伴奏,所以還有樂手和一些韓國知名歌手在后臺的合影。 安貞之前也聽小提琴店長大叔說起過這個樂團的業務范圍很廣,現在看來,不止是業務范圍廣,連人脈也很廣。 起碼這些照片就透露出它不僅和影視圈有交集,而且連電視臺、娛樂公司、藝人、幕后工作人員這四層都已經打通連接在一起了。 難怪啊安貞回想起店長大叔說的話,他說近兩年一檔引爆韓國的現象級音樂綜藝節目《我是歌手》中的弦樂伴奏,就是由這個樂團承接的。 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流行弦樂團了,曝光這么多,它或許已經是韓國本土最出名的流行弦樂團了。 等等出名! 暈! 安貞一拍腦袋,感覺自己真是史上第一大笨蛋! 她馬上拿出手機打開naver,上網搜索這個樂團的消息或者新聞。 它合作過那么多藝人,網絡上肯定有人挖出了相關的內容。 果然,在搜索列表的第三頁,安貞就找到了樂團的組成編制,有一提、二提、中提、大提、貝斯5個組。 安貞緊緊盯著上面寫的一提和二提的成員名單: 林惠珠、住友優子、成允妍 住友優子。 默念著這個格格不入的日本名字,安貞終于從原身記憶的旮沓角里想起了她是誰。 ************************** ************************** 優子這么多戲份是因為她在安貞后期事業線里非常重要。 住友家 優子第一次見到JinAhn,是在三年前的梅紐因國際小提琴比賽上。 與其它世界級古典音樂賽事不同,梅紐因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神童賽。 你可以在這里看到8歲的小女孩毫不怯場地登臺演奏《卡門》,也可以看到9歲的小男生如癡如醉地演奏貝多芬的奏鳴曲。 然后等他們年紀再大一點,到了12、13歲的時候,經過和其他同齡人的激烈角逐,其中最幸運的一個就會成為這個比賽的少年組冠軍,其姓名也會閃耀在古典音樂雜志的新聞報道里。 根據梅紐因的賽制,所有參賽選手按年齡大小分成兩組。 16周歲以下是少年組,16周歲~22周歲是青年組。 JinAhn當時才14歲,在少年組。 而優子已經22歲,在青年組。 這一屆在挪威舉辦的梅紐因也是她的最后一次參賽機會,之后她就會因為超齡自動喪失參賽資格。 毫無疑問,在這樣一個舉世公認的神童賽中,優子這個超大齡選手并不被看好,何況她的琴技比起青年組的其他選手來說,似乎也沒有什么可取之處。 能有幸被評委遴選到挪威參加正賽,或許只是因為她姓住友。 住友財團的住友。 二戰結束后,美國在戰敗國日本的首都東京建立了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且推行《反壟斷法》出臺,一舉解散了當時壟斷日本經濟并給日本軍國主義大肆輸血的四大財閥勢力。 發跡于17世紀的住友家族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后來美國政府又放松了對日本壟斷經濟的鉗制,原先的四大財閥起死回生、打碎重組成了現在組織形式更為松散的六大財團,繼續駕馭著日本經濟。 雖然早先家族對旗下企業擁有的絕對控制權已經被打破,股權散落,企業與企業之間各自為政,從前家族話事人大權在握的格局也不復存在。 不過瘦死的駱駝終歸比馬大,富有了幾個世紀的財閥家族們依然占據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巨量財富。 譬如六大財團中僅一個住友財團的旗下就囊括了20多家核心企業,其中數家公司位列世界500強,在金融業、化工業、電氣產業領域有著極強的實力。 而住友優子的‘住友’兩字就來自于此。 當時22歲的優子一邊為自己的姓氏感到恥辱,一邊又不得不在它給予的蔭庇和特權下生活。 這種撕裂的心態應該歸功于她的母親。 優子的mama是一個頗具生存智慧的女人。 出身貧寒的她心思細膩、目標明確,沒有浪費自己的青春貌美和柔情蜜意,幸運地在20出頭的年紀就傍上了一個姓住友的男人。 幾年后,她還憑借著自己大和撫子式的堅忍與頑強,成功地生下了男人與自己的愛情結晶——住友優子,同時也得到了一生錦衣玉食的保障。 即便這個比她大二十多歲的男人早已有妻有子,即便這個男人身邊還有其他情婦,優子mama也毫不在乎,她腦子里自有一套不可撼動的生存智慧。 可惜的是,優子mama沒能把她的這套生存智慧繼續傳授給優子——從懂事開始,沒有一天,住友優子不為自己私生女的身世感到羞恥。 這份羞恥后來甚至發展成了仇恨,但優子沒有勇氣反抗。 為了讓這個嚴肅內向又沒遺傳到自己美貌的女兒博得生父的青睞,優子mama送優子去學小提琴,好修得幾分高雅的氣質。 而優子也確實有幾分天賦,沒出多久就把一首簡單的曲子拉得有模有樣。 這讓那個男人很高興,還破天荒夸獎了她一句‘果然是住友家的女兒’。 這句話簡直是個魔咒。 它讓優子mama興高采烈地把小提琴當成了優子的一大賣點,希冀著女兒優子能靠這個賣點在男人的眾多兒女中占得一席之地。 但是一個人要是真的想靠小提琴出彩,只有幾分天賦怎么行? 優子一年年長大,在中大型的專業國際賽事上仍然毫無斬獲,倒是靠著mama的暗箱cao作在日本本土兩個不大的比賽上得了一次并列一等獎和一次二等獎。 優子mama不由得暗暗著急,到優子22歲這一年,她終于按捺不住了——今年剛好是優子爸爸的70歲,如果優子能在大型的國際賽事上獲獎,那該多有意義啊。 于是她給優子報名了梅紐因大賽,而且她還準備為這個比賽花另外一大筆錢。 不奢求優子能得青年組的頭獎——那太扎眼了,評委應該不敢黑幕。能得個第三名甚至第四名也行,這種國際賽事即使名次靠后一些,也仍然是值得一提的榮譽。 優子對她mama的小算盤一無所知,她只知道這是她今生參加梅紐因大賽的最后一次機會,必須全力以赴,她為了這場賽事足足練習了一年。 梅紐因大賽的迷人之處在于它除了是一個容納全球高手同臺競技的平臺,還是一個珍貴的、能讓琴童們和當今琴壇上那些赫赫有名的音樂大師們近距離交流的平臺。 在初賽開始之前、初賽與半決賽之間、半決賽與決賽之間的幾天空余時間里,賽事組都會舉辦大師班,而這屆比賽特邀的九位評委,同時也是世界最頂尖水準的小提琴家們,會在大師班的授課過程中將自己多年的心得與本領傾囊相授。 優子依然記得那一天,恐怕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在半決賽與決賽之間舉辦的一場大師班,在課間休憩的空隙,優子跑回酒店拿遺忘在房間里的錄音筆,以便把老師的講課內容錄下來。 她跑得氣喘吁吁,但心情激蕩——她感覺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地好,預賽和半決賽的都超水平發揮,晉級也異常順利。如果能繼續保持,說不定真的能在決賽上拿到名次。 拿到錄音筆后優子就準備回去繼續聽課,就在她走到墻角要轉彎的時候,她聽到電梯前似乎有人在聊天。 賽事組包下了這個酒店的全部客房,跟她住在同層的都是同樣來參賽的樂手。 優子本來想過去和她們一起等電梯,但她忽然耳尖地聽到一個單詞‘Japanese’。 這屆參賽的日本選手不止她一個,不過某種直覺讓優子頓住了腳步,她悄悄躲在走廊拐角的墻后偷聽她們的談話。 “帕梅拉非常生氣,她正在要求賽事組徹查此事,她脾氣那么火爆,沒想到居然會有選手敢來賄賂她!” 帕梅拉的全名是帕梅拉弗蘭克,她是美國的一位小提琴獨奏家,也是這屆比賽的九位評委之一。 “你怎么知道試圖賄賂帕梅拉的是那個叫Yuko(優子)的日本人?” 優子馬上認出這個清澈悅耳的女聲是JAhn,這屆少年組得獎呼聲最高的天才。至少有一半評委都對這個技法精湛的少女贊不絕口。 “另一個日本選手告訴我的,他說這個Yuko之前在日本就有賄賂過評委拿獎的前科。所以有她在的日本賽事,他就不會參加。沒想到她這次來梅紐因居然還敢這么干?!?/br> JinAhn這次聽完后保持沉默,沒有再搭話,似乎在思考。 第一個聲音的主人急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男生說不止是他,其他日本選手都聽說過Yuko之前的事?!?/br> 足足隔了兩三秒,忐忑不安的優子才聽到這位高不可攀的天才的回答: “我只是覺得她沒有必要這么做?!?/br> 優子眼眶一紅,差點想為這份陌生的信任流淚。 但她的眼淚剛要涌出眼眶,就聽到那個該死的聲音繼續平靜地說道: “我看過她拉的那場普羅科菲耶夫《第一小提琴協奏曲》。她資質平凡,直到現在都沒攻克全部技術難題。 “就算她能靠賄賂贏得比賽,也沒有必要,更毫無意義。 “因為只要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認真聽小提琴,她在音樂上就永遠是一個失敗者?!?/br> 那堂大師班的剩余部分,優子最后還是沒有去聽。 連后面的決賽,優子都稱病抱恙沒有參加。 甚至只要她拿起小提琴,耳邊就會回想起JinAhn當時的話,和那種宣判死刑般的語氣。 實力無關年齡,這個14歲的少女確實有資格點評22歲的自己。 藝術是天才的事業。 優子以前不相信這句話,她曾經樂觀地以為她可以用辛苦付出填平差距,但她的堅持和汗水換來的只是一句居高臨下的‘資質平凡’。 回到日本后,整個2010下半年,優子都拒絕再去參加任何古典音樂賽事。 她真的努力過了,努力成為一個和她膚淺的母親不一樣的人。 她努力踮腳、努力伸手想去夠到頭頂的一片天空,最后失敗時才恍然驚覺那距離遙不可及。 放棄成為一個小提琴演奏家的夢想并沒有想象中痛苦,優子像是一根不再用力繃緊的琴弦,整個人都松弛了似的,反而更加體會到單純拉琴給她的快樂,連帶著對自己姓氏的厭棄情緒也少了很多,性格終于慢慢活潑起來。 她還在那個男人的安排下進入住友商事下屬的一個運營有線電視事業的公司公關部,嘗試著從事一份媒體公關的工作,居然也干得挺不錯。 有一天,她陪mama去銀座購物。 紙醉金迷的銀座,到處可見物欲橫流。 兩個人逛累了之后把購物袋都扔給司機,去到小巷子里的咖啡店歇腳。 優子透過玻璃窗注意到對面的巷尾里,一個形容落魄的街頭藝人正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自顧自地拉著小提琴。 通常銀座的街頭藝人們都喜歡在街心的茶座旁表演,那里游人如織,是吸引觀眾的最佳場所。 偏偏這個與眾不同的流浪漢就躲在清靜的小巷深處自娛自樂。 他拉得不算好,左手從頭到尾都沒換過把位,曲子也不過是一首簡簡單單的《Alwayswithme》,這是久石讓為動畫電影《千與千尋》創作的配樂。 看著他閉著雙眼一臉陶醉的模樣,優子若有所悟。 最后走出咖啡店經過他身邊時,她笑了笑,放下了一張輕飄飄的萬元日幣。 藝術是天才的事業。優子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 發現她們母女從巷口出來,司機馬上畢恭畢敬地從駕駛座出來彎腰為她們開門。 雖然幾個奢侈品牌每個季度都會把當季新品的目錄送到她們家中任其挑選,但優子mama還是更喜歡到銀座親自購物的感覺。 繁華的銀座,有眾生百態。 金錢作為唯一的度量衡把這兒的人分成三六九等。 優子mama迷戀著這種寸土寸金的氣息,當她昂頭挺胸地走在這里,她仿佛重新擁有了一切——逝去的青春,貶損的尊嚴,空虛的性欲,通通膨脹填充回她開始衰老的軀體。 感覺到mama抓著她的手的力度越來越大,優子趕緊把自己的右手抽出來揉了揉。 她沒有注意到坐在身邊的母親的異常,她的心思還沉浸在剛剛看到的街頭藝人那兒。 藝術是天才的事業,但沒有人規定普通人就一定要搞藝術。 優子想,她不是天才,她搞不定藝術,但她可以搞定商業。 想通一切后,優子跟那個男人打了聲招呼,就果斷從公司辭職離開。 她無視mama的苦苦挽留,一個人從日本來到韓國首爾,注資并加入了當時才剛成立兩年的流行弦樂團,并只花了三年不到的時間,就和弦樂團的樂團一起把它經營壯大成了韓國目前最知名的一個流行弦樂團。 然后,在2013年的8月,住友優子再次碰到了那個曾經點評她‘資質平凡’的天才少女JinAhn。 記住本書的永久域名И2qq,℃OM防止網站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