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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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雪落錦弦空枝香,淺草遙看色如蒼。煙嵐已成身后景,卻把繁華唱蕪荒。 薛淺蕪隨東方碧仁往京城去,一路思緒頗重,于是由感而發,把自己的姓名融于詩中,歪著腦袋三步兩跳,不著調地唱了起來。 東方碧仁聽了一會兒,笑趣她道:“原來你也會作正詩嘛,雖然不是那么工于平仄!但詩里的情景,倒似親身置臨一般,抒懷也很到位,竟有三分黍離之悲!” “你是說真的嗎?連詩經的味道都有么?”薛淺蕪眼放光芒,亮盈盈道:“那我以后在你面前,不作那些膩歪的詩了!只作正楷典范,不過你要多贊美我!” “無論歪詩,還是正詩,凡事丐兒所出,都是極好有內涵的!獨樹一幟,哲理橫溢,深入人心,很有品頭!”東方碧仁如實贊道。 薛淺蕪覺得神仙哥哥真是她的心肝,所說的所做的,樣樣都合她意。嫁個如此溫潤體貼的郎君,還不樂得天天流口水??? “你從我剛才的那首詩作,能聯想到什么?” 東方碧仁在她的期待中,神態安詳恬靜,沉醉著道:“雪如碎絮,從天際間悠悠灑落,無聲無息,打在歲月的琴弦上。幾樹遒勁空枝,孤傲屹立,似乎因這白色冷清的花朵,而散發著暗香。最后一縷雪魂散盡,春天慢慢拉開帷幕,草漸漸地長起來了,雖然淺得僅能沒過馬蹄,但是從遠處看,仍舊呈現一片蒼青之色。我和夫君乘風歸去,曾經棲息過的煙嵐城,從此將變為身后的夢境,也許到了京城之后,我仍是那個我,空對俗世繁華,輕輕淺唱著內心深處的寂寥與堅守……” 薛淺蕪伸出大拇指道:“照你這樣一解,我發現我的詩還真不賴!我明寫的你說出來了,我隱藏的你也說出來了,最關鍵的是,我沒想到的你都說出來了……” “有時就是這樣,有太多的穿鑿附會。你看一門學說,能形成多少個派別!”東方碧仁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評判著世人。 薛淺蕪贊同道:“是啊是啊,沒想到你竟如此有先見!更加超乎想象的是,千百年后,那些先人們的名著,不知被意yin成什么樣了!” “那你的詩,我算不算是意yin了?”東方碧仁笑道。 薛淺蕪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你這哪里是意yin???簡直就是意象,把我的詩唯美化了!” “你個小馬屁精,別再吹捧我了!我只覺得你那首詩,時間和空間的跨度很大,略略做了鏈接而已……”東方碧仁長嘆道:“若非詩的底子好,怎有潛力可挖?” 薛淺蕪眨巴一下眼睛,表示喜歡他的說。 回味起他剛才的解詞,心頭忽然盤旋起了幾分惆悵,默了片刻,輕輕地道:“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來矣,楊柳依依?!?/br> 東方碧仁看她說得認真慎重,笑著問道:“你的這句引用,確定沒說顛倒?” 薛淺蕪該怎么答呢?于她而言,確是沒顛倒的。她從京城出來之時,正值大雪初晴。今日歸去,翠綠盡染上了柳梢頭。 看她又陷入了低迷,東方碧仁不再繼續雨雪楊柳的話題,忽然問道:“你喜歡什么花?” 薛淺蕪張口答道:“野花!” 想想覺得不對,容易引人誤會,又補充了一句:“野地里的花……優勝劣汰,恣意生長,無拘無束?!?/br> 東方碧仁又問:“喜歡哪種顏色的花?” “五顏六色!就像煙火,每種顏色都有它不同的美麗,盛開一處才顯絢爛!”薛淺蕪頓了頓,仰著臉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博愛?” 東方碧仁站了好久,方才答道:“博愛多是男子的專長。女子皆若你一樣,世間也便不會有那么多怨了?!?/br> “那你也博愛嗎?”薛淺蕪好奇道。 “你覺得呢?”東方碧仁反問。 薛淺蕪搔搔頭,不很肯定地道:“你的博愛,似乎沒體現在感情上?!?/br> “知我者,丐兒也……”東方碧仁直言不諱地道:“我的深情唯此一場,皆給了你,你若去了,我便是個無心的人了?!?/br> 薛淺蕪傻傻笑著,把話兜了回來:“其實要說吧,非得選擇一種最喜歡的顏色,那就是月白了!白得溫和而不刺眼,白得馥華若比仙,白得哀而不傷,白得很舒服,白得純美,白得??!” 東方碧仁失笑道:“原來排比還可以這樣用,依次遞減!” 看看自己的衣服,東方碧仁復又蹙起了眉:“將來某天,你再遇見一個白衣男呢?” 薛淺蕪聽出他的憂情,忽而大樂,信誓旦旦作保證道:“并非所有的男子,都適合穿月白色!一味的模仿你,畫虎不成反類犬!我說的月白色,不單是指衣服,而指人的秉性!比如說你,打眼一看,我就感覺,這個男人應該是月白色的!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有顏色的,所以好色乃是人之本性,你信不信?這是一種很抽象的感官,不懂是正常,懂則是超正常!” “你又來起玄虛的了,不過我是信的……”東方碧仁點點頭道:“并且我也略懂?!?/br> 薛淺蕪如遇知音,更加夸不跌口起來:“月白色的東方爺,你來想想!還有比秉性為月白色的男子,更適合穿月白色衣服的嗎?” 東方碧仁笑得如沐春風,一臉暢然:“別再繞了,小心咬了舌頭!” “是你先問的??!”薛淺蕪道:“我倒要問問你,怎么突然問起顏色了?” “沒什么……”東方碧仁受她影響,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想要多了解你些嘛!” 薛淺蕪端詳著他的表情,哼了一聲:“定是有動機的,有陰謀的!” 東方碧仁知道她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乖乖主兒,想啊想啊,靈機一動說道:“你沒注意,咱們先前的談話,已包含了風、花、雪,只差一個‘月’了!想我是個浪漫的人,所以便用顏色,引你說出‘月’來!” 薛淺蕪在腦海中搜索了一會兒,半信半疑地道:“這真是你的最初目的?如此復雜而又單純?” 東方碧仁凝臉答道:“一開始時,只是隨意說的。然到最后,發現咱們不經意間,快把風花雪月說了個遍!” “你怎確定,僅用顏色做餌,就能讓我說出‘月’字?”薛淺蕪瞪大眼問。 “這很簡單……”東方碧仁悠然笑道:“如果顏色不能引你說出,我可以再換其他的嘛!” 薛淺蕪總覺有異,偏又無懈可擊,只得放他一馬:“好吧!如果我在日后,發現你有什么意圖,定要收拾得你撕拉撕拉的……” 東方碧仁苦笑道:“我娶了個悍妻?” 薛淺蕪握緊小不點的拳頭,神氣地道:“能得悍妻若此,夫復何求!” 東方碧仁點頭稱是:“天下誰也想不到,東方大人竟是個懼內的!不過偏偏有這樣的一類男人,被所愛的女子管得越嚴,越是覺得幸福!” “看來還有一類男人,被妻管得越嚴,越是苦逼得想逃避!”薛淺蕪很有默契,如此續接一句。 越想越是開心,臉上漾起幸福的笑容,薛淺蕪很想矯情一番,故意嗲聲道:“看來咱倆真是螺釘配螺帽,安對了嘴兒!” 東方碧仁捂著心口,消受不了:“丐兒,咱能不能別這樣?” 兩人說著走著,薛淺蕪垂下手,一路摸著那些形形色色的花兒,花兒的頭都歪耷了。她忽收住腳步,居心險惡問道:“對了,你喜歡野花嗎?” 東方碧仁不搭理他,卻輕輕地,采了一朵不知名的素雅白花,別在她的鬢發上道:“你咋總喜歡回倒車呢?” 薛淺蕪看著陰謀敗露,轉過了話茬道:“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就你的名堂多,弄得我是橫豎為難!”東方碧仁面帶埋怨,嗔她道:“我若說不喜歡野花吧,你會撒嬌賭氣,認為我不喜歡你所喜!我若說喜歡野花吧,你會把野花擬人化,說我是個多情薄義的人!” 薛淺蕪被他揭穿,有些理屈,討好他道:“我給你唱個曲兒吧?!?/br> 東方碧仁笑道:“若是搖籃里的催眠曲兒,就等洞房時吧。咱正趕著行程,想困覺了你可背不動我?!?/br> “可別小瞧了人!你認為我就那點本事兒?”薛淺蕪清清嗓子,施展開了歌喉:“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待,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記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 輕快纏綿的清新調兒,直讓東方碧仁傻在原地,聽得如癡如醉,如恍如夢。 一曲唱完,薛淺蕪拍著他道:“神仙哥哥變呆子啦!不想你也愛聽靡靡之音??!” ———————————————— 吵吵鬧鬧磕磕絆絆,如此行了三五日。東方碧仁藝高膽大,總是抄近道兒,不走那些平坦筆直的官途,專挑偏僻崎嶇、人煙稀少之路。 薛淺蕪看得心里荒荒涼涼,總擔心著會從哪兒冒出一只長毛怪來。 想起南宮峙禮帶自己出宮的時候,全程都是他在提著她飛,僅用一天就到煙嵐城了。東方爺亦是個不相上下的神人,于是鬧嚀著他:“你背著我走吧!” “怎么,走不動了?”東方碧仁提議道:“要不咱們歇歇腳兒?” 薛淺蕪不知該怎么說,又道:“我就是想讓你背嘛!如果你背著我,使出全力跑的話,不過一天就趕回了!” 東方碧仁訝異問道:“你就那么想早點到京城?我還以為你傷懷呢,有意帶你從這山川林野中走,讓你開闊一下眼界,放松一下心情,誰知竟錯解了!” 薛淺蕪呼一口氣,原來如此! “那還是用這種速度走吧……”薛淺蕪試探道:“如果你從這兒,把我背到京城,會累成什么樣兒?” 東方碧仁考慮了回,沉吟說道:“使出一半功力的話,面色微紅氣息微喘。但我不能背著你,做賊似的飛跑,那樣傳出去,會被人誤會的!” 薛淺蕪忖思道,是啊,南宮峙禮做賊把她偷出來了,東方碧仁則是光明正大凱旋回京,怎能那般鬼祟的走法呢? 也就不再說什么了,跟著東方碧仁靜靜地走。 安生了一刻鐘,嘴又閑不住了:“我說咱走大道也行??!我是從煙嵐城的山坳里出來的,不需再用自然風光調節心情!總是這些扭七拐八的羊腸鬼道,去年的枯草沒死,今年的新草又長出了,葳葳蕤蕤的,你就不怕我被蛇咬到了!” “有我在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純屬是杞人憂天!再者說了,現在怎么會有蛇呢?”東方碧仁刮著她的鼻道:“我獨自出行,從京城到地方去,由于不想驚擾民眾,早就習慣了走這樣的路?!?/br> 薛淺蕪恍然道:“怪不得呢,那你說是為了我的緣故!還不是你自己的習慣!” “心里確是為你想的,只是聯系起實際來,似乎就多了些必然因素?!睎|方碧仁淡聲溫柔地道。 “你的那些侍衛們呢?”薛淺蕪問:“你在煙嵐城的時候,身邊貌似有不少隨從啊,怎么一個都不見了?” “人多惹眼,我讓他們從別的路走了!但是總有那么十幾個不聽話的,擔憂我的安全,與我遙遙保持著一定距離,一旦有甚意外,就及時沖過來?!睎|方碧仁陳述道。 薛淺蕪狐疑地四處張望,怎么她就沒有一點察覺?是隨從們太高明,還是她太愚鈍? “那怎么行?咱倆一路卿卿我我,打情罵俏,他們不都瞧在眼里了嗎?”薛淺蕪著急道:“你把人喊出來,我問他們都瞧見了什么!” 東方碧仁有意逗她,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你怕什么?我就是要讓親隨從們看看,他們的主子,帶回來了一位怎樣刁蠻可愛的有才悍妻!” 薛淺蕪快暈了,但她不敢捶他,也不敢兇他了,她得顧及形象,保全顏面! 對的,就是形象和顏面的問題!薛淺蕪理理衣襟,裝成大家閨秀的樣子,拘拘束束小步走著。 東方碧仁盯了她很久,關切問道:“是不是肚子疼?怎么這般扭捏姿勢?” “你看看我,像不像個窈窕淑女?”薛淺蕪緊巴著臉,小聲弱弱問道。 東方碧仁愣了半天,哈哈笑了出來,毫不客氣地道:“你可嚇著我了!我以為你來事了呢!” “來事?!”薛淺蕪差點噎死,他能聯想到這個!他竟知道這個?! 薛淺蕪咳咳干笑兩聲,結巴問道:“你從哪聽來的……你咋清楚女子來例假時會肚子痛?!……” 東方碧仁又愣住了,也結巴道:“我說的來事,意思就是你出事了,類似于你生病了,不是如你說的這種意思……” “噢噢——”薛淺蕪的臉皮都僵住了,干嘛這樣存不住氣,先問出來了呢?怎不先聽聽他的解釋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薛淺蕪嘿嘿著,傻笑不停。 東方碧仁又想了想,終于明白了兩人分歧的所在。不知是她腦袋長太歪了,還是自己表達的問題。 東方碧仁說實話道:“你所說的例假,我也懂得一些!看醫書時,難免會遇到這方面的詞,小的時候還不甚解,再大一些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經過這個插曲,薛淺蕪很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勾著頭,踢踢蹭蹭走著,眼睛只看著草,真有閨秀的三分樣了。 東方碧仁倒沒覺得什么,含笑說道:“你還是正常些的好!話說我的那些侍衛,誰人沒見過你?誰人不知你的頑劣性情?” 薛淺蕪瞪眼道:“據說你的侍衛很多,平時我卻沒見幾個!他們怎么都見過我?這不公平……” “那你說怎么辦?”東方碧仁無奈問道。 薛淺蕪拍拍頭,怎么辦呢?看到那些青草黃草,她詭笑著,計上心來。俯下身子,把草一叢一叢結了起來。 “這是在干甚?”東方碧仁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