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周晉松了手,淡淡道:“這其中恐是有誤會,我從未打算過娶親,因此不存在故意氣祖母這一說法?!睂χ匀藭r周晉話少,但對著安平侯,他卻不愿承擔他認為不該是他的罪名。 安平侯活動了下腿,跟著才罵:“你這混賬!” 該解釋的已經解釋了,周晉不愿再聽他罵,什么都沒說,抬腳就要走。 安平侯如何能趁他愿,若說他曾經喜歡過這個兒子,但在這個兒子一年到頭頂多出現在他面前兩三次,且次次出現都一副僧人打扮,他的喜歡也早就消磨殆盡了。今兒個本是給周老夫人賀壽的大喜日子,偏周晉在今日干出氣倒周老夫人的事兒,想著一會客人到齊這賀壽不知該如何進行,安平侯就恨不得親自上手狠狠揍一頓這個兒子。 但他也知道,這個兒子自小長在法原寺,身上功夫好不說,還不是甘愿受他打的。他也不敢再動手了,若不然回頭傳出他這老子被兒子打的消息,他這臉也別要了。 因此他忙道:“來人,把大少爺綁回他屋里!他若不老實,就給我打斷他的腿!” 話音剛落,外頭便立刻涌進來數十個護院,很顯然他是早料到會有這一刻,因此是帶了人過來的。 父子倆又是打又是吵,卻把周瓊給急死了,出來后她才想起吳太醫已經跟著管家走了,而常大夫也不見了人影,江氏還在偏廳躺著呢,也不知常大夫是不是去了! “爹,你們別……” 誰料她才剛一開口,安平侯就轉身怒瞪過來,道:“你給我閉嘴!今兒這事他有錯,你也跑不了!為他求情,你還不如為你自己求!” 周瓊被罵的一怔,但想著江氏,仍繼續道:“爹,我不是……” “我讓你閉嘴!”安平侯再次打斷她。 恰在此時,得了消息的沈蘭茵匆匆趕了來,聽說江氏摔了一跤,她顧不上遮掩額頭的傷,就這么直接露著一路狂奔來的,到的時候已經一身狼狽了。 她顧不得自身,自也顧不得看當下是什么情況,才跑進來就直沖周瓊來了:“大jiejie,聽說我娘摔了一跤,現在她在哪,大夫可看了,她怎么樣了?” 周瓊直到此時才終于能說話:“母親在偏廳,不知道常大夫在不在?!痹捖涞芍财胶?,道:“我不是要給晉哥兒求情,我是要告訴您母親摔倒流了許多血,您趕緊叫住吳太醫給母親看看才是正經!” 娘還沒有大夫看嗎? 因不知江氏情況,沈蘭茵一路忍著淚,此刻聽周瓊一說,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她想也沒想,轉頭就直直給安平侯跪下連磕了兩個頭:“侯爺,求您讓太醫給我娘看看,求您了!” 因這沒收勁的一磕,本就紅腫的額頭竟破了皮,當即就有血滲了出來。 安平侯先是看了周瓊一眼,然后才看向沈蘭茵,一面叫下人去請吳太醫,一面上前虛扶沈蘭茵起來:“好孩子,快起來,太醫馬上就會來的?!?/br> 沈蘭茵起身,朝他感激的點了下頭,便轉身匆匆往偏廳沖了去。 安平侯抬腳欲跟上,忽地想起周晉,便轉頭斥道:“你給我回去老實待著!我告訴你周晉,這親已經定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若是今兒這事叫崔家不愿把女兒嫁你了,你便是日日去崔家門口給我磕頭,也要把媳婦給磕回來!” 周晉沉默。 因為他壓根沒把安平侯的話聽進去,他在這一瞬間,眼里只有沈蘭茵紅腫滲血的額頭,昨兒不過是輕輕在他肩頭磕了一下,怎么今日竟會傷成那樣? 還有江氏,祖母沒事,江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會如何?若是孩子保不住了,沈蘭茵會怎樣? 會哭吧! 她剛剛就哭了,還哭得那樣慘。 周晉本能的在心里念了句阿彌陀佛,只卻不是意識到自己心魔又起,而是懇求佛祖,保佑江氏和她腹中的孩子。 第20章 侯爺,若這孩子有個萬一…… 安平侯去了偏廳, 周瓊也跟著去了。 周晉立于院中卻沒動。 數十個護院圍著他,因到底顧忌他身份,并沒在安平侯一聲令下就真的上去綁人。 一直站在角落沒吱聲的二夫人朝偏廳方向看了眼, 然后抬腳走到周晉面前,道:“晉哥兒, 你爹只是擔心你祖母和母親, 一時情急, 所以才這般對你, 他不是成心的,你千萬別跟他生氣?!痹捖漕D了下,見周晉對此毫無反應, 只能嘆了一聲,自顧自又開口:“晉哥兒,你先回住處去吧, 這邊有二嬸在, 你不必擔心?!?/br> “二嬸,您先去忙吧?!敝軙x仍舊沒動, 只這么回了句。 見他不聽,二夫人又嘆一聲, 轉頭也去了偏廳。 她進去的時候,就見沈蘭茵跪坐在羅漢床地上握著江氏的手,周瓊立在沈蘭茵身側滿臉擔憂,而安平侯不嫌臟污晦氣, 竟半抱著江氏在安慰。 二夫人腳步頓了頓, 才一臉著急的奔了過去。 “大嫂,你怎么樣了?”她焦急問道,又看向一側正在給江氏診脈的常大夫, “常大夫,大嫂和孩子都沒事吧?” 江氏也關心這個,等了半天終于等來了常大夫,她顧不得回答二夫人的話,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在常大夫嘴上,就怕他說出她不想聽的答案。 這一回常大夫診脈卻很快,他松開手,一臉凝重道:“情況不太好。侯爺,不若我趕緊開了藥方,先叫夫人服了試試看吧!” 試試看…… 竟這么嚴重嗎? 安平侯看了眼江氏的肚子,入目卻是白褥子上刺目的紅,再往上,則是江氏慘白的臉因聽了常大夫的話,竟絕望中生生透出一絲求死之意來。 安平侯嚇了一大跳,忙厲聲喝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快去!” 常大夫被安平侯喝的愣了下,才匆忙往外走。 吳太醫也匆匆趕到了。 但這一次常大夫卻沒敢留在一邊看,仍疾步出去了。 周瓊的視線,隨著常大夫身影消失停在偏廳門口,想到方才他先要給祖母看,后祖母那邊看過吳太醫來了,他似乎仍杵在里面沒動。他明明知道江氏這邊情況危險,身為府里養著的大夫,他怎么敢? 周瓊收回視線,落在正滿臉焦急看著吳太醫的安平侯身上。方才她想說江氏的情況,但爹卻連著兩次不許她說,還有剛剛爹訓斥常大夫,常大夫似乎愣了愣?周瓊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來,因此只認真看著安平侯。 “吳太醫,怎么樣,內子和孩子都還好嗎?”吳太醫剛剛結束診脈,安平侯就急急問了。 吳太醫也滿臉凝重,道:“夫人動了胎氣,見紅嚴重,我這里給開個保胎藥方,連喝三日,若是見紅能止住,接下來再小心養著,這孩子想是就能保住。若是三日后見紅還不止……”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意思很明顯。 “能止住,定然能止住的!”安平侯道:“吳太醫,還請你快些去開藥方,無論如何,定要保住我夫人腹中孩子!” 眼看安平侯這么在乎江氏和孩子,周瓊心中懷疑徹底消失了,只怕就連常大夫,也是她想多了吧! 她站出來道:“吳太醫,請隨我來?!?/br> 周瓊領著吳太醫出來,就看見周晉仍杵在院子里沒動,她走到近前,沒好氣道:“你還在這里干什么,仔細等下爹出來看見你又要生氣!” 周晉沒在乎她的態度,只問:“如何了?” 周瓊知道他是在問江氏,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先喝三天保胎藥看看,能不能保住孩子,得看三天后?!闭f著轉向旁邊的吳太醫:“吳太醫,勞煩您辛苦快一些。另我還想問,我母親這孩子能保住的希望大不大?” 看出周瓊是真關心江氏,吳太醫便也說了實話:“老夫只有四成把握?!?/br> 那希望根本就不大。 周瓊不再多問,轉頭狠狠瞪了周晉一眼,便親自扶了吳太醫:“吳太醫,勞煩您再快些?!?/br> 只有四成把握。 周晉目送著吳太醫出了院門,轉回頭又深深看了會兒偏廳的方向,這才抬腳往外走。 數十名護院立刻跟上。 偏廳里沈蘭茵來得晚,因此只看到安平侯對江氏的在乎,明知這不是他的孩子卻還能做到這地步,這世上怕除了安平侯,再沒人能為她娘做到了。 沈蘭茵本就跪坐在地,忙立刻轉了些角度,又給安平侯磕了個頭:“侯爺,謝謝您!謝謝您!” 她忍淚道謝。 “你這孩子,快起來?!卑财胶钍疽庖粋绕抛臃隽松蛱m茵起來,然后就對江氏道:“你放心,孩子肯定會沒事的,別太難過,你難過對孩子也不好,知道嗎?” 江氏輕輕點頭。 因方才吳太醫的話,她心里升了些希望,但對上安平侯關切著急的模樣,她卻是一頭扎在了他懷里,只道:“侯爺,若這孩子有個萬一,我也不活了……” 安平侯一僵,忙道:“不會的,沒有萬一,孩子肯定會沒事!” 希望如此吧。 江氏在心里這么想,片刻后退了開,道:“侯爺,你別管我了,快去忙吧?!?/br> 安平侯卻不敢就這么走了。 常大夫和吳太醫都說情況不好,他怕他這一走,這孩子真的沒了。孩子沒了他當然不心疼,但他真怕江氏想不開,也跟著去死。 江氏朝沈蘭茵伸了手,待沈蘭茵靠近了一把拉住,這才道:“沒事,有茵姐兒陪著我,還有這么多下人守著,我沒事的。侯爺,你就是留下也無事可做,前面更需要你?!?/br> 二夫人也勸道:“是啊,侯爺您快去吧!大嫂這里有我呢,一會兒我若忙了,便叫劉嬤嬤來守著大嫂,保準不會有任何事的!” 前面光靠二弟三弟確實不行,有許多客人若是他不親自去,便是事出有因,也太不尊重人了。 安平侯終于點了頭,道:“我抽空回來看你?!庇粥嵵貙Χ蛉说溃骸岸苊?,勞煩你了?!?/br> “您說的這是哪里話,這是我應該的?!倍蛉嗣Φ?。 安平侯又看了眼江氏,轉身出去了。 待他一走,江氏立刻脫力,整個人癱在了羅漢床上。只她卻沒敢歇,強撐著對二夫人道:“二弟妹,不用勞煩劉嬤嬤了,我這兒有蘭茵就行了?!?/br> 二夫人不同意,上前關切道:“那怎么能行,侯爺交代我要看顧好你,今兒我便是再忙,也得先顧著你這里。大嫂,你放心,劉嬤嬤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我生那兩個孩子都是她……” 聽二夫人要長篇大論,看著江氏慘白的臉和已經被汗打濕的長發,沈蘭茵顧不得不禮貌,直接打斷了她:“二嬸,沒事的,我娘這里有我就行了。您去忙吧,今兒女客多,還有祖母那邊還要您分心看怎么安排,劉嬤嬤是您身邊最得力的,還是叫她跟去幫您吧!” “你這孩子,今兒天大地大也沒有你娘大?!倍蛉说溃骸澳阋粋€小姑娘許多事兒不懂,且這府里下人眾多,有些偷jian?;目赡苣阋粫r也指派不動,還是叫劉嬤嬤在這兒,你若不放心,也留著就是?!?/br> 江氏沒松口,沈蘭茵雖覺得二夫人說的有些道理,但仍舊沒肯:“沒事的,便是我指派不動,還有大jiejie呢。且娘跟前還有侯爺安排的兩個婆子,這會兒想是也知道消息了,應該馬上就來了。二嬸別說了,您快去忙去吧!”沈蘭茵說著,起身挽了二夫人的手就將她往外帶。 江氏一直沉默,二夫人又看她一眼,見她竟連眼睛都閉上了,也只能不再堅持:“那行,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的,立刻打發人來找我?!?/br> 沈蘭茵應了,直把二夫人送出偏廳。 待二夫人走了,叫了個外頭的小丫鬟去找周瓊,她便忙又回了江氏身邊。 江氏已經稍稍緩了些,見沈蘭茵撲在身邊,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道:“沒事的,娘和腹中孩子,都會沒事的。蘭茵,一會子你大jiejie來了,你叫她安排人送我回去,順便請她幫我暫管下宜安堂?!?/br> 沈蘭茵點頭應是。 正如剛才二夫人說的怕她指派不動下人一樣,她娘這么說也是因為這個,雖然人人都叫她三小姐,但她若去管宜安堂,終究沒有周瓊名正言順,且能鎮得住下人。就連叫人安排送她娘回去,她的吩咐或許都沒那么好用,但是……但是她可以狐假虎威。 “娘,我叫人抬副擔架來吧?”她道。 “你的額頭……”江氏正擔憂她額前的傷,聞言猶豫道:“還是等你大jiejie來再說吧?!?/br> “我沒事,回去抹點兒藥膏就好。娘,不等了,早晚是要回去的,在這里待著也不舒服,還是先回去吧!”沈蘭茵說道,起身出去叫人,“方才侯爺說了,叫你們立刻去拿一副擔架來抬我娘回宜安堂,記得在上頭鋪上厚厚的褥子,若是找不到,才大jiejie領吳太醫去開藥方時說了,找不到就去欣楓苑要,你們快著些!” 沈蘭茵一下借了兩個人的勢,縱榮安堂的下人先前看到常大夫和吳太醫都是先緊著周老夫人看的,這會兒也不敢太怠慢,畢竟剛才安平侯和周瓊都著急忙慌,很顯然都是在乎江氏的。 因此等周瓊回來時,這邊江氏已經被抬上擔架了。她沒多問,跟著一起護送江氏回了榮安堂。 沈蘭茵和下人一起親自給江氏換了衣裳簡單擦洗了番,又伺候她喝完剛煎好的保胎藥,待江氏虛弱疲累的睡了過去,她才輕手輕腳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