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三小姐那么漂亮,您怎么就不喜歡呢?” “小的就最喜歡漂亮的,只可惜小的身份不夠,要不……” 要不什么? 再一次想到這些話的時候,周晉猛地睜眼,可這回便是睜了眼,眼前也好像出現了沈蘭茵的背影般,讓他不得不又閉了眼。 · 和兒子被整整折磨了一天不同,安平侯忙完了一天的差事,是懷著愉悅又略有些激動的心情回府的,因為他辛苦了一整日,總算是能回去歇歇,好好抱著他新娶的嬌妻親近親近了。 卻沒想到,今兒個才一進府,就被人攔了。 攔他的是二夫人跟前伺候的劉嬤嬤,聽說二夫人有要事找他,因著這么些年多虧二夫人幫著管家,安平侯心中感激,再是想念嬌妻也只能先跟著劉嬤嬤走了。 為了避嫌,二夫人是在前院的議事廳見的安平侯。 安平侯因著著急,一進門就大嗓門的問開了:“二弟妹你找我?” 二夫人穿了件淺紫的妝花褙子,烏黑濃密的頭上只插了支白玉簪,不過因著二夫人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本身底子又不是特別好,這般素凈的打扮,不僅沒有清麗出塵的感覺,反倒是更能顯年紀,看上去甚至還老了幾歲似得。 安平侯看到這樣的她,心里除了感激,不由也生了幾分歉疚。 這些年,他著實是欠方氏了。 就是現在,雖然江氏進了門,可一來江氏有了身孕,二來江氏于管家和社交方面也要弱二夫人太多,他還得繼續欠著方氏才行。 想到這里,他不由有些生長子的氣。 若是長子不拗著肯早些成親,這家交給長子媳婦和江氏一起來管,哪里還需要繼續辛苦方氏? 看安平侯進門短短時間情緒數遍,二夫人覺得有些奇怪,行了禮后便不答反問:“侯爺,您這是怎么了?” 安平侯搖頭,隨意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沒事,你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見他不肯說,二夫人只能說起自己找他來的原因:“侯爺,其實這事兒本來不該我說,但……但畢竟您把家交給了我管,且茜姐兒那孩子又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若是不說……” “跟茜姐兒有關?”安平侯打斷二夫人。 二夫人點點頭,嘆道:“茜姐兒傷了手,我去看過她了,傷得不輕,如今只盼著她按時上藥,能不留疤?!?/br> 雖然周瓊是長女,但因著魏氏不在了,周瓊又被養在周老夫人身邊,因此安平侯更疼養在費姨娘身邊,時時能見到也愛親近他的周茜。此刻聽說周茜受傷了,還傷得不起,他那顆慈父心腸頓時讓他因心疼而怒了起來。 “怎么回事,茜姐兒怎么會傷了手,莫非是跟瓊姐兒起了爭執?”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周瓊,因為這么些年,周茜在他耳邊唯一狀告過的,也就只有周瓊了。 “不是瓊姐兒,瓊姐兒最是愛護弟弟meimei,怎么會是她?!倍蛉嗣φf道。 “那是誰?”安平侯這下是真奇了。 不是瓊姐兒,那這府里還有誰敢害茜姐兒受傷?安平侯并沒往二房的周丹和周英身上想,在他眼里,二夫人是個頂頂溫柔和善會教育孩子的,二房的三個孩子都極好,他們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而不是他們也不是瓊姐兒,安平侯真是想不起這侯府還有誰有這個膽子了。 二夫人等安平侯想了會兒才道:“是……是三小姐?!?/br> 三小姐不就是茜姐…… 哦不是,如今侯府的三小姐已經不是茜姐兒了。 “是茵姐兒?”安平侯有些不敢相信。 “是?!倍蛉它c頭,道:“我本來還不信,可問了茜姐兒和費姨娘,又問了宜安堂的下人,才知道確實是她?!鳖D了片刻,她又道:“不過應該是不小心吧,大嫂是個好的,她的女兒自然也不會差。我估摸著應該可能是從小生活在外面的女孩子,性子或許會糙一些,行事可能有點兒魯莽了,所以才不小心傷了茜姐兒?!?/br> 安平侯點頭,道:“可能就是這樣。行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看看茜姐兒,也問一問江氏?!?/br> 安平侯說著,不待二夫人再開口,轉身大步走了。 第7章 可跪疼了? 二夫人和費姨娘都以為安平侯會先去看周茜,但讓兩人都失望了,安平侯最先去的卻是沈蘭茵的蘭芷苑。只不過站在院門口時又止了步,轉而回宜安堂正房了。 當劉嬤嬤把這消息告訴二夫人的時候,二夫人深深嘆了口氣,道:“他這是把心落那女人身上了,茜姐兒可是他往日最疼的女兒??!” 而費姨娘的反應就激烈多了。 她氣得一把掀翻了一桌子為安平侯來而準備的好菜。 安平侯可不知道這些,他本是想先去見沈蘭茵,看看沈蘭茵有沒有受傷的。因為他深知周茜的性子,這么些年,便是對上周瓊她都沒吃過幾回虧,若是哪次吃了虧,那也是轉頭就來跟他告狀的。這回竟能在沈蘭茵手里傷了,他真怕沈蘭茵傷得更重。 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已經把沈蘭茵當偏寵的親閨女,所以第一時間更關心也更在意。這僅僅,是他當初娶江氏的時候承諾過,她們母女進府后,他一定會護著她們絕不讓她們受委屈。江氏進門這才一個半月,若是此時他的承諾就成了虛設,那江氏豈不是要后悔嫁給他了? “侯爺回來了?!?/br> 但讓安平侯意外的是,他才走到院子中央,江氏就笑盈盈迎了出來。 “容兒?!卑财胶钗兆×私系氖?。 江氏任由他牽著,待進了上房,早有丫鬟拿來了家常衣裳,江氏這才抽出手替安平侯更衣。隨后,又親自打濕帕子擰到半干,遞于安平侯。 這些事兒,從前江氏并未對夫君做過,沈蘭茵的爹雖也是讀書人,但因著考中秀才后就屢屢落第,早被生活磨的顧不上這些講究,每日里除了讀書,想的就是怎樣能賺些錢補貼家用,好叫妻女不那么辛苦了。 因此江氏是進了侯府才慢慢學著做這些,從最開始的手足無措忙忙亂亂,到現在已經游刃有余了。 而這些事兒,安平侯的那七房妾室每一個都做得很好,往日安平侯并不覺得有什么,甚至往日江氏這般伺候他,他也只是欣賞著美人為他忙碌,趁機揩點兒油罷了。但今日,想著沈蘭茵可能受了更嚴重的傷更大的委屈,但是江氏卻只字不提依然這般盡心伺候他,安平侯的心里不知不覺就有了歉疚。 “容兒?!彼プ〗系氖?,道:“你不必這樣?!?/br> “嗯?”江氏不解的看向他。 安平侯是一輩子沒跟女人低過頭服過軟的人,因此哪怕他心有歉疚,他也說不出任何道歉的話。他只拉著江氏往外走:“我們去看看茵姐兒!” 看蘭茵? 好好的,一回來怎么就要看蘭茵? 江氏心中詫異,但安平侯不給她提問的時間,已經把她拉到了院子里。 聽下人回稟說安平侯和江氏一起來了的時候,沈蘭茵正躲在內室叫小蓮幫她上藥。白日那一摔看似不太重,但后腰處卻被低矮的花草叢木戳了好幾處傷,沈蘭茵皮膚細白,因此傷得就越發明顯。 小蓮給她上藥的時候,看著那因皮膚細白而顯得有些觸目驚心的傷,是真的心疼了,因此一聽安平侯和江氏一起來了,忙就道:“小姐,侯爺來了,定然是來給您做主的。您都傷成這樣了,就叫夫人看一眼,也好叫侯爺有理由給您做主吧!” 安平侯會來沈蘭茵很意外,但她不覺得安平侯是來為她做主的,甚至她心底有些不安,覺得安平侯是不是為了周茜來跟她算賬的。 一面快速換好衣裳,一面她問小蓮:“你怎知他不是來找我算賬的?” 小蓮一驚,說不出話了。 因為這也不是不可能,沈蘭茵不是親生的,四小姐從前卻是最得寵的。 看著小蓮的模樣,沈蘭茵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叮囑道:“你躲在屋里別出來?!鳖D了頓,又道:“小蓮,我再跟你說一次,沒有我的允許,今兒的事若你透露半分出去,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身邊都不會再留你了?!?/br> 小蓮一驚。 沈蘭茵卻不再看她,快速整理了下,轉身匆匆出去了。 “娘?!钡搅送膺叞财胶詈徒弦呀涀诹苏?,沈蘭茵先叫了江氏,隨后屈膝給安平侯行禮,恭敬道:“見過侯爺?!?/br> 安平侯雖子嗣不豐,但也并不喜歡隨意給人當爹,他會接納沈蘭茵,接納江氏肚子里那個沒出生的孩子,無非是因為他喜歡江氏,這是江氏嫁給他的條件,他為了娶江氏只能答應罷了。這一個半月沈蘭茵一直是叫他侯爺,他也覺得很正常,但是此時此刻,想著江氏忍下的委屈,他卻突然改了主意。 “你跟你娘進了侯府,也按侯府排序做了三小姐,日后便別再叫什么侯爺了,跟其他孩子一樣,也叫我爹就是?!卑财胶畹溃骸爸劣诿?,你看是叫周蘭茵好,還是直接叫周茵?”后一句,是問江氏的。 安平侯突然來這一出,不僅沈蘭茵,連江氏也被驚著了。 而對于安平侯這提議,母女倆也是一樣的心思,都不愿意。 沈蘭茵再是姑娘家也知道,若是江氏拒絕,那必然會影響和安平侯的感情。而若是她拒絕,那頂多安平侯會覺得她不識抬舉,但過后只要娘說說好話,這事兒應該就能過去了。 因此不待江氏開口,沈蘭茵也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安平侯還以為她是要謝恩,嘴一咧就要笑。 卻聽沈蘭茵顫聲道:“蘭茵不敢!” 不敢? 有何不敢的? 安平侯還沒反應過來沈蘭茵是不愿,畢竟能做他的女兒,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幸事。因此他笑道:“你無需惶恐,這事兒我說了算,我讓你喊爹,你就喊爹,我決定的事,誰也不敢有意見!” 沈蘭茵沉默一瞬,抬頭看向江氏,祈求道:“娘……” 知女莫若母,沈蘭茵跪下的時候,江氏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女兒這是怕她跟安平侯對上,所以先一步做了惡人。女兒這都是為了她……顧不得心下酸澀,江氏立刻跟沈蘭茵打起配合:“蘭茵,你快先起來?!?/br> 知道江氏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沈蘭茵心下一松,垂了頭不言語了。 “蘭茵!”江氏再叫一聲,同時微微拔高了聲音。 沈蘭茵仍然無動于衷。 安平侯再傻也知道沈蘭茵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了。 他堂堂安平侯給她做爹,她竟然不愿? 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竟然不愿叫他一聲爹! 簡直不知所謂! “侯爺?!苯掀鹕?,軟軟叫一聲安平侯,便也要跟著跪下,“蘭茵年紀小不懂事,我替......” 安平侯雖然生氣,但理智還在,他一把托住江氏手臂,但語氣卻沒來時那般溫和帶著歉疚了:“容兒,你不必如此。她是你的女兒,便是如此不識抬舉,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真的跟她生氣?!?/br> 不識抬舉嗎? 她的女兒,因為她硬要嫁而不得不跟來,因為不愿她做惡人而先大著膽子拒絕,因為不愿在親爹去世不過三個月出頭就喊另一人為爹,這……這竟是不識抬舉嗎?因為心疼,江氏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但在安平侯眼里,江氏這番卻是因為感動于他的態度。 他心一軟,想到了來意,因此也起身,高高在上的看著跪在地下的沈蘭茵,道:“聽說今兒你和茜姐兒起了沖突,那孩子嬌縱,你可有傷了哪里?” “沒有?!鄙蛱m茵道。 既是沒有,那他便不用管了。 “我們走?!卑财胶顚系?。 江氏陪他走到門口,軟聲道:“侯爺,你先回,我再跟蘭茵說兩句話?!?/br> 安平侯低頭看她一眼,頓了頓才淡淡“嗯”了聲。 江氏快步轉回,見沈蘭茵正要起身,忙上前扶了她,又彎腰輕輕給她揉了揉膝蓋,開口時聲音里都不覺有了哭腔:“可跪疼了?” 沈蘭茵故意笑道:“哪有那么夸張,就這么一小會兒?!?/br> 可就這么一小會兒,也是你人生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