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好的小姐,奴婢以后再不說了?!钡蜕蛱m茵畢竟不夠親近,這些話并不敢直說。 回到蘭芷苑,沈蘭茵進內室換衣裳,小蓮將擋傷的傘放下,也跟著進去。 沈蘭茵攆她:“剛叫你打發別人給我送衣裳你不聽,這會兒看你臉腫的,這邊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煜氯ヌ幚硐聜?,這邊我自己來就行?!?/br> 小蓮勉強笑了笑,道:“奴婢這不是怕別人找不到,也怕萬一不小心今兒的事傳出去嘛!沒事的小姐,奴婢皮糙rou厚,不要緊的?!?/br> 唉,她和她娘之所以會留下小蓮,就是因為小蓮有時候表現的太赤子之心了。 沈蘭茵把小蓮推出去:“聽話,快去,處理了傷就先歇著,我有事再叫你?!?/br> · 另一邊,周晉和平安這會兒正在往侯府周老夫人住的榮安堂路上走著。 平安實在是好奇,自家大少爺到底跟新三小姐說了什么?怎么他半點情緒變化沒有,但新三小姐也不像是被拒絕了難過的模樣?憋了一路,眼看著榮安堂院門就在前面了,平安實在是忍不住,小跑兩步趕到周晉身側,低聲問道:“大少爺,您剛剛跟三小姐說什么了?” 周晉沒理他,依然大步走著。 平安等了會兒沒等到回答,只得上手拉了下周晉的僧衣寬袖,道:“大少爺,您跟小的說一說吧!除了在寺里您打坐,其余時間小的都是和您在一塊兒的,小的怎么不知道您和三小姐什么時候有過接觸???” 離了那處長廊,周晉就把沈蘭茵忘了。 或者可以這么說,在長廊邊沿站著的時候,他問過沈蘭茵的丫鬟去向并得到答案后,他就已經一心念經什么都不再想了。 但此刻平安兩次提起沈蘭茵,他忘掉的景象卻突兀的一下子蹦了出來。 是什么景象呢? 少女因衣裳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單薄纖細的背影被衣裳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是好看,雖然他是第一次看,但那種覺得好看的感覺是本能的。 可這本能,卻不是他應該有的。 再次想起,周晉心中有些懊惱,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平安,你是不是太閑了?” 平安是打小伺候周晉的,周晉出生不過十日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了俗家弟子,當時只有四歲的平安作為下人,也跟著一起被送去了。兩人一起在法原寺長大,說是主仆,但在那樣一個尊卑界限不明顯的地方,兩人更像是俗家師兄弟。畢竟同吃同住同跟一個師傅學武念經,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平安對周晉有太多敬畏懼怕也不可能。 因此哪怕他知道周晉不想回答他,他也不怕惹惱周晉:“大少爺,您就告訴小的吧,小的真是太好奇了,您若是不說,今兒晚上小的只怕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br> “是嗎?”周晉淡淡道:“那正好,你最近有些懶怠了,今晚上睡不著,就抄一夜經書,好好反省反省?!?/br> “大少爺!”平安夸張的叫了起來。 周晉停腳看向他,聲音略沉了下去:“平安?!?/br> 若是在法原寺,就算周晉這般,平安也不會多害怕。但今兒是在侯府,還是在周老夫人的院門口,想到周老夫人每次私下里的敲打叮囑,平安心中一凜,再不敢吭聲了。 大少爺性子好,但畢竟是主子,他不能太僭越。 · 周茜到宜安堂的時候,除了沈蘭茵,正房里大房應該來請安的人已經全都到齊了。 安平侯除了有江氏這個繼室外,另外還有七房妾室。 七房妾室年紀跨度很大,兩個最早跟他的通房丫鬟抬的妾室一個三十五一個三十七,比安平侯都還大。而兩個最小也是這兩年陸續跟他的,一個十八一個只有十七,比大小姐周瓊還要小。不過這么多妾室,不管是鮮嫩的還是已經“老了”的舊人,獨獨費姨娘一人生有孩子。 且還是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從這里就可以看出費姨娘的受寵程度,也可以看出費姨娘自身的手段有多高明。 因此周茜進了宜安堂的上房,沒先去給江氏請安,而是任性的先走到費姨娘跟前,氣鼓鼓的喊了聲:“姨娘!” 費姨娘雖有一子一女,但她最疼的卻是周茜這個女兒,除了周茜是小的那個外,也因為兒子周勇幼時貪玩不慎傷了腳,是個跛子,不出意外,算是絕了繼承侯府的機會。費姨娘雖然心疼,但內心深處卻也有些怨,若是周勇不貪玩好好的,那她做侯府老太君的機會并不小。 因著偏疼周茜,明知她此時的行為不合規矩,但還是拉了周茜的手半抱著安撫了下,這才低聲道:“怎么了茜姐兒?” 屋子里這么多人呢,周茜搖頭道:“沒什么!” 那就是不能在這里說了。 費姨娘輕輕捏了下她的手,道:“既是沒什么,就快些去見過夫人,不許沒規矩?!?/br> 哼,一個二嫁的破落商戶女,跟她講規矩她懂嗎? 周茜撅撅嘴,但在外她向來最聽費姨娘的,因此雖不情愿,但還是老老實實上前給江氏行了禮,口中道著:“女兒見過母親?!?/br> 江氏是二嫁,女兒沈蘭茵十四歲,有個這么大的女兒,她的年紀在安平侯的女人中也算得上“老”了。但今兒她穿一身簡簡單單的白底妝花褙子,通身上下就頭上一枝金釵手腕上一對兒玉鐲,就這么簡單到算不上打扮的打扮,在安平侯的一眾女人中,卻是最亮眼的。 哪怕最年輕的那兩個一個十七一個十八的妾室,雖單看也算得上美,但跟她一比,卻好似開在路邊的小野花遇到了名貴珍品般,徹底不夠看了。 江氏嫁給安平侯不為情愛不為權勢,因此對于安平侯的其他女人和子女,她自然不會故意為難。因此半點不介意周茜進門后的失禮,只笑道:“茜姐兒不必多禮?!庇值溃骸疤靸豪淞?,你一路走來外頭寒,去偏廳喝碗銀耳羹暖暖,你大jiejie也在?!?/br> 呵,收買人心! 不愧是商戶女出身。 周茜心下輕視,人也沒動,在屋里環視一圈,最后道:“三jiejie呢?”說著故意頓了頓,“都這個時辰了,母親,三jiejie不會還沒來吧?” 江氏也有些奇怪,這一個半月來,蘭茵可一次都沒遲到過。 想著這些,江氏心底有些愧疚,女兒長到十四歲,從前哪有什么要早起請安的規矩。如今跟著她進了侯府,卻不得不守規矩的一大早就起床過來請安,女兒本是個貪睡的,可這一個半月卻一聲抱怨都沒有,江氏想起來就心疼。 “夫人,三小姐竟還沒來嗎?”周茜開了口,費姨娘自然要幫一把女兒。 江氏回神,因著知道就算她不想為難別人,但因她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別人也是要為難她的,因此只能打起精神為女兒開脫:“蘭茵早早就來過了,只后來說是要回去取什么東西,我想著應該也快取回來了吧!” 撒謊! 周茜和費姨娘同時在心里想到。 但現在沈蘭茵沒來,她們也沒證據直接拆穿。 因此費姨娘便問:“三小姐回去拿什么了?” 江氏攤手,道:“我也不知道?!?/br> 見江氏這般,周茜知道暫時是討不到好了,便氣鼓鼓去了一邊的偏廳。 偏廳里侯府大小姐周瓊一碗銀耳羹已經快喝完了。 “大jiejie?!敝苘绺移圬撋蛱m茵,但見了周瓊,卻是老老實實過來叫了人。 周瓊眼皮子撩了撩,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她身后的大丫鬟翠縷恭恭敬敬給周茜行了禮,口中道:“四小姐?!?/br> 四小姐??! 周茜的逆鱗再次被挑起,只因叫她的是周瓊的大丫鬟,她再有滔天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憋住。不過到底年歲小,雖嘴上沒說什么,但臉上卻滿是怒意。 周瓊見了,放下已經喝完銀耳羹的碗,道:“四meimei,你得習慣?!?/br> 習慣習慣,我憑什么習慣? 我不想習慣! 周茜氣道:“大jiejie,難不成你也向著那狐媚……” 不等她說完,周瓊已經輕輕拍了下桌案,冷聲道:“四meimei,慎言!” 周茜又氣又委屈,眼睛一下就紅了:“大jiejie,連你也幫著她欺負我?!?/br> “據我所知,受欺負的一直是她?!敝墉傉Z氣淡淡,拆穿了周茜的謊言。 “我哪有欺負她?她搶了我的身份,她害我從三小姐變成了四小姐,我還不能不高興了?”周茜眼淚真下來了,“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笑話我的嗎?笑話我堂堂侯府千金,卻被一個窮酸秀才的女兒搶了身份!我現在壓根都不敢出門,就怕被人笑話!” 對于周茜從三小姐變成四小姐,侯府的長輩并沒有放在心上,左右不都還是自家孩子嗎?但是周瓊將心比心的說,要是沈蘭茵搶走的是她的大小姐身份,她也會不高興。 因此饒是一慣不喜歡周茜,她也還是安慰了句:“時間長了就好了?!?/br> 好什么好??! 周茜哭道:“她出身市井,規矩禮儀樣樣不懂,在家里還好,出門要是鬧了錯,旁人只說是侯府三小姐,除了一些知道咱們家情況的,不然都還以為三小姐是我呢,我憑什么給她背黑鍋?還有啊,以前我們只要巳時去給祖母請安就好,現在她娘進了門,我們日日辰時就要過來,除了過年,我們什么時候卯時起過床的?”說到這里,她朝偏廳的門口看了眼,聲音一下子變低了:“還有啊大jiejie,她娘進了府,對于我是沒多大影響,但你就沒想過大哥哥嗎?她娘雖然出身低,但現在畢竟是侯夫人了,以后若是再生個兒子,那就是侯府的嫡子。大哥哥一直說要出家不肯繼承世子之位,若是那女人給她的兒子爭一爭,說不定爹就會放棄大哥哥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世子了!” 看著周茜一副很是關切著急的模樣,周瓊輕輕笑了笑。 除了要更早起床她覺得有些不喜歡外,其余的,她還真不在意多個繼母。畢竟她娘已經沒了十六年,這十六年里沒人占她娘的位置,她已經很滿足了。 至于世子之位。 周瓊是真覺得她這個庶妹可笑,江氏都這把年紀了,能不能生還不好說,就算真的能生,一個小奶娃而已,拿什么跟她弟弟爭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爹真的昏了頭,還有祖母在呢,還有外祖家在呢。 為了攛掇她對付沈蘭茵,四meimei可真是,拿她當傻瓜待了。 因此周瓊只看著下人端過來的熱乎銀耳羹,笑道:“四meimei,快喝銀耳羹吧,是母親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你別辜負了母親的好意?!?/br> “你??!”周茜鼻子都要氣歪了,她這大jiejie是個傻的嗎,竟是聽不懂她的話? 周瓊已經起身,帶上翠縷往外走了。 周茜本就沒心思喝什么勞什子銀耳羹,再加上正在氣怒中,便也直接跟了出去。 而這一出去,就看見了剛剛到,才站穩腳的沈蘭茵。 “母親?!边M了侯府,沈蘭茵跟周瓊周茜一樣,也都改口叫了母親。 看見親生女兒,江氏臉上的笑更柔和了。 只還不等她開口,周茜就氣沖沖道:“三jiejie,你怎么現在才來?剛剛母親說你是回去取東西了,東西取來了嗎?是什么東西,也拿出來叫我們看看!”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挑事了。 她嫁進侯府,是為了尋求安平侯的庇護,可不是為了叫她的女兒被欺負的! 江氏面上的笑一收,就要朝費姨娘發難。 沈蘭茵卻先一步開口了:“是給祖母抄的經書?!?/br> 還真有東西? 周茜不信,快步走上前,就看到沈蘭茵手里的確握有一卷手抄佛經。 被撞成那樣回去還有心思拿佛經? 再說,是真的佛經嗎?別是為了應付,故意隨便拿個東西來冒充的吧? 周茜想著,伸手就要去奪。 “茜姐兒!”江氏再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那是蘭茵給你祖母抄的佛經,待會兒就要送過去,你還是莫要碰了?!?/br> 我為什么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