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沈卓只字未提白輝,沒想到周朗夜卻主動問他:你有沒有聯系白輝? 遠在晏城的沈卓見此信息,猶豫片刻,只能坦白:聯系了。 他又輸入了幾個字,本意是想解釋自己只透露了吳萱在海市的一些背景,其余沒有多說。但他輸入了又刪除,正在斟字酌句,周朗夜那邊很久沒有進一步回應,沈卓也就沒再發了。 他倒不是擔心周朗夜責備自己,畢竟事發突然,沈卓也有沈卓的無奈。直到又過了個把小時,沈卓在網上看到白輝工作室發布的辟謠照片,那上面16歲和白輝和23歲的周朗夜同乘一輛敞篷跑車,倚著車門看夜景,沈卓才發覺事情遠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 沈卓這個人一向直覺很準,心思也很縝密,白輝工作室的文案寫得簡潔明了,有種淡然篤定且不屑回應的意思,配合照片就發了短短一行字——白白說:老朋友了。 這是非常老道的公關貼。輕松藐視,直指要害、該回應的回應清楚,別的一個字也不多浪費。 沈卓看出來那上面的白輝年紀很小,像是幾年前的舊照,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覺得周朗夜能夠大半夜的載著白輝出門看夜景,這種事白家家長不可能不知情。 那時候的周朗夜未必知曉顧嬋與他們之間的恩怨,可是白禮睿和童昕這對夫妻應該心知肚明,怎么能同意周朗夜和白輝交朋友? 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那時還想著拉攏周朗夜,指不定以為他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祖,畢竟周朗夜也很擅長把這個形象演得深入人心,童昕或許以為過去的那段恩怨在周朗夜這里就算是翻篇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們的兒子成了周朗夜的枕邊人,還因為一場車禍鬧上了娛樂版的頭條,以童昕的脾性又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沈卓只是略略想了這么一遍,已經覺得頭痛不已。 平州的水太深,他想,也許自己真該勸勸周朗夜,不要再把白輝留在身邊。 - 有些話隔著手機講顯得嘴碎,當面講卻一直找不到時機。沈卓再見周朗夜是在兩個多月后,時間雖不算長,其中已發生了不少事。 沈卓身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晏城,也聽聞了周家兄弟鬩墻的丑聞,鬧得沸沸揚揚,臺面上根本捂不住。與此同時,周氏旗下的華訊影業在上月完成了港股上市,市值達到3000多億港元,成為近兩年唯一一間在港交所上市的“同股不同權”的公司。這里面有周朗夜回國以來苦心經營的結果,也有周澤在背后的扶持。 車禍一事,表面是周朗夜受了重傷還差點賠掉一條命,背地里他卻借此反殺了吳萱和周維琛一局。 華訊在香港掛牌上市那天,周澤帶著周朗夜及其團隊一起敲的鑼,而原本是華訊董事兼副總的周維琛卻連人影都沒見著。 對此外界揣測頗多,甚至有不少人認為周朗夜已經得到周澤的維護,往后可能要入主周氏。 沈卓這次換了一間高檔會所,仍是開了個包廂等人,也不知道今晚市區的交通是有多差,周朗夜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 沈卓并不著急,在包廂里撥了一通越洋視訊電話,陪著已經孕八月的太太聊了半小時的天,直到周朗夜進門前他才剛剛掛斷。 周朗夜好像消瘦了些,面容仍然俊朗出挑。領他進門的那個女服務生的目光止不住地在他身上流連。 沈卓站了起來,服務生關上門后,他拍了拍周朗夜的肩。 他們兩個人也沒特意說什么,卻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鴻聲商貿近期暗中收購了不少華訊影業的股份,沈卓在這方面是個中高手,做得干凈利落不露痕跡。周朗夜脫了西裝外套坐下來,拿起桌上的一瓶依云喝了幾口,然后和沈卓聊了些接下來的安排。 他說得詳細而周全,也聽沈卓講了一些鴻聲正在進行的項目,后來當沈卓聽到周朗夜突然提起韓琳時,第一反應竟然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韓琳什么…?”沈卓皺著眉又問了一次。 周朗夜臉上沒什么表情,“上周末我和她見了一面,她父親韓仲平又要高升了,年后政治局那邊就會有動靜,當然韓琳也有她自己的打算?!?/br> 沈卓轉頭看著周朗夜,短短兩月不見,他覺得周朗夜有了些難以形容的變化——整個人似乎冷厲了很多,即使是與沈卓這樣的密友私下相處,仍然剝不掉他身上帶著的那層寒意。 周朗夜的艱難不易他是知道的,母親的死、流放海外多年的積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顧嬋死前精神狀態很差,有一回周朗夜跪在她臥室門前求她吃藥,上門拜訪的沈卓也無意撞見過。 在外面那么瀟灑俊逸的周家小公子,空有一身才華傲骨,卻為了家里的各種紛爭一直活得身不由己,沈卓也替周朗夜覺得不值。 他幾不可查地嘆了嘆,“白輝那邊…你把工作做通了?” 周朗夜一直頗為冷靜的表情直到這時才有了一點焦慮的閃變,他說,“這幾天他在日本拍廣告外景,晚點我會和他說?!?/br> ——聽口氣,周朗夜自己也不確定。 “從理智上說,我支持你接受韓琳的提議,你們這樣的各取所求是對目前情況最有利的選擇?!鄙蜃恳幻嬲f著,一面觀察周朗夜的神色,“另外從感情上講,我覺得你不該再和白輝繼續下去。你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何苦呢charlie,他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反而讓你瞻前顧后?!?/br> 周朗夜沉默少傾,沒有回應沈卓的提議,卻說了另一件事,好像是在解釋自己妥協的原因,“周澤的疑心始終很重,他不信任周維琛,畢竟周維琛背后站著吳萱,但也未必完全信任我。上個月他提出要我認真考慮韓琳,這是他的試探。如果接受聯姻,代表我不再計較顧嬋身上發生過的一切,愿意聽憑周澤擺布?!?/br> “可是如果我執意拒絕,那么他現在給我的一切也隨時可以收回?!?/br> 周朗夜在意的當然不是到手的財富或虛名,而是眼下還沒到觸怒周澤的時候。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走到現在周朗夜已不能再行差踏錯半步。 “卓哥,我們要加快速度?!彼终f,臉上的線條在昏暗燈光下繃得很緊,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如果緩的不行,就走那步險棋吧?!?/br> 周朗夜不是意氣行事,沈卓也沒有當場反駁,只是說,“半年以內吧,太急了成不了?!?/br> 沈卓和往常一樣,沒有坐多久,先行離開。 走的時候,他沒再提白輝的事,一直到他進入下行的電梯里,忽然靈犀一點,心想,原來周朗夜是這個意思。 在這些險惡人心之中大概只有白輝不必周朗夜隨時提防著。所以周朗夜要留著他,無論如何不會放他走。 電梯下降得很快,沈卓的心也沉得很快。他生出一種不怎么好的預感,不敢細想,甚至有種后悔了的沖動,想叫停這一切??墒撬椭芾室苟甲叩锰h了,事到臨頭無法收手,也難以抽身。 - 白輝乘坐的飛機于晚上十點落地平州。飛機還在滑行,機上廣播傳出乘務員公式化的播報,“各位乘客,我們的飛機已經平穩降落在平州國際機場,現在地面溫度10攝氏度......” 白輝取下了眼罩,打開手機,周朗夜幾分鐘前發來的一條信息立刻躍上屏幕。 ——在停車場等你,記得走vip通道,出來時給我電話。 白輝對著信息不自覺地笑了笑,喬蓁在一旁打趣他,“怎么,有人來接?” 白輝一邊點頭,一邊給周朗夜發信:落地了,我好想你。 分別才不過四五天,他竟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自從那場車禍以后,周朗夜一直對他很好。白輝喜歡了周朗夜長達五年,其間經歷各種起起落落,只有這兩個月是他愛得最心安的一段時間。 白輝取出托運的行李,迅速從vip通道離開,他穿著黑色夾克,戴一頂棒球帽,拖著箱子走得很快,還沒走完出口通道,就看見周朗夜的車緩停在自動門外,于是立刻跑了過去。 他先繞到車尾,把行李放進后備箱,因為顧慮狗仔偷拍,周朗夜并沒有下車露面。白輝放好了東西,手里提著一個小紙袋,再回到副駕一側,周朗夜已經傾身替他開了門。 白輝坐進車里,不待周朗夜說話,就主動抱住了對方,“主辦方還留我多玩兩天,我太想你就先回來了?!?/br> 周朗夜一手扶著他身后的座位,一手撫著他的背,白輝仰起臉要吻他,他沒有拒絕,也俯身下去,壓著懷中人的唇慢慢地舔/弄廝纏。 吻了好一會兒,白輝有點喘了,周朗夜才把他松開,然后發動了車,往回家的方向開去。白輝在一旁安靜坐了片刻,就開始和周朗夜聊自己在日本的工作,又把放在袋里的伴手禮拿出來,說,“我從北海道帶的御果子抹茶卷和布朗尼都很好吃,你要不要嘗一點?” 周朗夜笑說,“回家再吃吧?!币幻娲驘舨⒌郎狭死@城高速。 白輝用車里的消毒液抹了抹手,轉而把盒子打開了,掰出一小塊布朗尼遞到他嘴邊,周朗夜只能張嘴被喂。白輝收回手,又舔了舔自己指上沾著的一點巧克力,說,“好甜?!?/br> 周朗夜嘴里咬著那塊點心,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人,白輝在閃動的光影里含著笑,頸上帶著鉑金細鏈,手里捧著給周朗夜帶的伴手禮,一臉的心滿意足。 作者有話說: 刀快來了 第34章 半年好么?最多半年 從機場到青屏半山的別墅,夜間行車50分鐘。周朗夜以為白輝在外面連軸轉了幾天,坐在車里一定會睡著,然而白輝沒有。 他把周朗夜為他準備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又連續給周朗夜喂了幾塊布朗尼。 周朗夜吃不慣甜食,但是白輝喂的他會吃50分鐘的路程也不長,開車進小區時,周朗夜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想回這個家。他把車停進車庫,幫白輝把行李提進屋。白輝跟在他身后,兩手插在衣兜里,有點懶倦地感嘆,“下個月又要進組了,真的不想走?!?/br> 周朗夜轉身去揉他的頭,喉間卻泛起難咽的酸澀。 白輝到家后先進浴室沖了個澡,出來時發現周朗夜坐在臥室窗邊的沙發里翻看雜志,正是上個月白輝作為封面人物的一刊。 白輝慢慢走過去,將他手里的雜志抽走了,扔在一旁,然后兩手扶著男人的肩,主動地跨坐在對方腿上。 “真人就在你面前,還用得著看照片?”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近,眼中漾起暗魅的水紋。 周朗夜看著他,在白輝幾乎要貼在唇上的一瞬,說,“輝兒,我們先聊聊?!?/br> 白輝一怔,心里不知為何顫了一下,隨即就退開了一點。 周朗夜這樣叫他的時候很少,在床上意亂情迷時有過那么幾次。 白輝的嘴唇張了張,半晌,才發出一聲“好”。 很奇怪的,明明周朗夜還什么都沒說,他就好像已經什么都知道了。 周朗夜面沉如水,話說得清晰而緩慢,“我和韓琳可能要訂婚了?!?/br> 白輝起先幾乎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說話、沒有挪動,連呼吸都像靜止了一樣。 周朗夜的心也提著,等著白輝緩過神來,又看著他眼底的熱度漸漸熄滅下去,變為一種陌生而冷黯的瞳色。 “這樣啊......那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白輝牽了牽嘴角,話未說完,已有了起身的動作。 周朗夜扣住他的腰,將他摁在自己腿上,又說,“只是形式上的訂婚,過不了多久就會解除婚約?!?/br> 白輝垂著眼,淡聲說,“放手?!?/br> 周朗夜并不比他好受,可是這其中的錯綜復雜他也無法對白輝解釋。 白輝又說了一次“放手”,繼而開始掙扎。周朗夜的力氣始終比他大得多,反將他壓進懷里,哄著他,“我也是不得已,如果這時候不同意訂婚,前面做過的一切都可能付之東流?!?/br> 周朗夜能感覺出來,白輝沒有盡力反抗,或是顧慮到周朗夜剛剛車禍手術后還未完全康復的身體。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白輝的同情心,可是他一時已沒有別的辦法。 “海市的車禍不是意外,沈卓也告訴過你是不是?輝兒,我不能再冒這個險了,如果沒有得到周澤的信任和扶持,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險?!?/br> “韓琳有她的打算,她母親過世得早,給她留了一筆基金,但是必須在她婚后才能動用。如果不履行婚約,她就拿不到這筆錢?!?/br> “而我需要在周澤面前周旋下去,就不能在這件大事上一再地違背他?!?/br> “我剛回平州兩年,根基不深。如果有人要對我不利,不管是周維琛還是吳萱,都只會讓我腹背受敵?!?/br> 周朗夜說到這里,將白輝抱得更緊了,又一次叫他,“輝兒,你相信我,也許再有半年一年我就能給我母親一個交代。我也會給你一個交代?!?/br> 白輝掙脫的動作小了些,幾個月前的那場車禍一直是他的心結。他自覺虧欠了周朗夜,他們之間有一個生死大恩,不容許他任憑著自尊心行事。 他呼吸很亂,想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只能用一種像是指責又像是哀求的口氣說,“你都要訂婚了還留著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讓我走了,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 周朗夜起先不說話,緊緊摁著他,去吻他的脖頸和耳垂。白輝避不開,不知道是因為氣極了還是羞愧難當,整個人抖得厲害。 他拿出了幾乎是身體里的最后一點勇氣,說,“你既然有你的難處,我就成全你。愛情這種事,總要名正言順,我沒有要求你愛得和我一樣,最起碼不要這么作踐我......” 周朗夜始終不肯松手,一連地說,“對不起,對不起?!?/br> 直到白輝終于不再掙扎了,在他懷里安靜下去,周朗夜又抱了他很久,最后說,“你也累了,睡覺吧?!?/br> 于是把白輝抱起來,走了幾步,輕放在床上,還替他把睡衣松開的扣子扣好。然后熄了燈,在他身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