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在停車場里坐了將近一小時,才發動汽車開回家。進門時屋里亮著燈,客廳里傳來念臺詞的聲音。 暑假將至,白輝快要進組了。 周朗夜還在玄關換鞋,白輝已經迎出來,說,“學長吃飯了嗎,我等著你一起的?!?/br> 周朗夜抬眼看向對面墻上的鐘,已經快到九點了。白輝站得離他很近,嗅到他身上還未散去的煙味,又問,“今晚的應酬很累嗎?” 周朗夜幾不可察地嘆了一聲,把人拉過來揉到自己懷里,“不累,但還沒吃飯,另外下次不要等我了?!?/br> 白輝覺得他有心事,掂量了一下,終是按捺住了沒有問出口。 周朗夜和他一同吃過晚飯,又把餐桌上的碗碟拿回廚房,放入洗碗機中。白輝情緒很好,一直在分享學校里發生的各種趣事,周朗夜也很捧場地聽著,沒有露出一點不耐煩。 后來他的手機響了,這是尾號1817那個號碼才有的鈴聲,周朗夜知道是沈卓的來電,拿起手機往外走,說,“我接個電話?!?/br> 他在推開通往露臺的玻璃門時摁下了接聽鍵,沈卓的聲音隨即響起,“方便說話嗎?” “方便?!敝芾室棺叩搅寺杜_上。 “現在在哪兒?”沈卓又問。 “在家?!敝芾室蛊铰暬卮?。 “你還能照?;丶?,是不是說明顧阿姨當年的事情和白家沒有太大關系?”沈卓問得委婉又直接。 周朗夜沉默少傾,說,“和白輝沒有關系?!?/br> 這一次輪到沈卓沉默了。 “我真沒想到,你要把他摘出去?!鄙蜃繘]有掩飾自己的詫異,“不像你的風格?!?/br> 周朗夜不置可否,隔著玻璃門看見白輝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 “你打電話有什么事?”他問沈卓。 “我本來想勸你,要妥善地、聰明地用好韓琳這步棋?!鄙蜃空f著,頓了頓,再開口時好像已經替周朗夜把余下的話說了,“但你既然說和白輝沒關系,我再讓你“下棋”,只會顯得我太不懂事了吧?!?/br> 周朗夜是欣賞沈卓這位好友的。在他為數不多值得信賴的人里,沈卓要算其中之一。 沈卓不惜放棄加拿大的高管工作,先于周朗夜回國,為他暗中鋪路,助他謀劃一切,實因沈卓自己也與周家有一樁陳年舊恨。沈父十幾年前在平州經商,因為周澤的惡意競爭導致破產自盡,剩下沈母帶著一雙兒女背負著沉重債務艱難度日。 顧嬋在無意間聽聞沈家的遭遇,背著周澤幫扶他們度過難關,又資助沈卓的jiejie念完大學,而后再資助沈卓赴加留學。 顧嬋行善時沒有想過什么回不回報,但沈卓是個講情義的人,父親的死他從來沒有放下,再到顧嬋死后,他與周朗夜終于決定回到平州與周家做個了斷。 周朗夜看著慢慢走近的白輝,對沈卓說,“沒有韓琳也可以的,訂不訂婚都不影響我們之后的安排?!?/br> 沈卓在電話那頭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后略帶無奈地說,“charlie,你這個動心的時間,真是選得不合時宜啊?!?/br> 因為室內室外有些溫差,通往露臺的玻璃門上蒙了一層稀薄的水霧。 白輝與周朗夜隔門相對,周朗夜仍然講著電話,看著白輝以一根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劃過,給他在門上畫了一個心型。然后白輝沖他笑了笑,沒有打擾他,獨自上樓去了。 周朗夜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經箭在弦上了,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論是沈卓還是他,都很清楚與周澤博弈失敗的后果,可他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拒絕韓家的聯姻。 很不明智,的確不像周朗夜這個人會做的事,他心想。 那顆朦朧霧氣之中的心,開始漸漸滑落水漬,有種泫然欲泣的無力感。 周朗夜倏忽想起前一晚他在露臺這里親吻白輝,白輝流下的那滴眼淚。 “就這樣吧沈卓,我想我大概還沒那么無恥,就算沒有白輝,韓琳也不該為我的私心白白賠上她的婚姻?!?/br>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不管事情往什么方向發展,都不要把白輝牽連進來?!?/br> 沈卓或許是為他的反常感到意外的,但也不再試圖規勸周朗夜,只是說,“一旦吳萱知道你背后沒有了韓家的勢力撐腰,可能會更加肆無忌憚,你自己要當心?!?/br> ——目前潛伏在周朗夜身邊最大的隱患,還不是他和周澤之間微妙的父子關系,而是周澤的正室吳萱為了保住自己兒子周維琛的既得利益,不知道會在暗中給周朗夜使什么絆子。 周朗夜說了“好”,然后和沈卓各自收線。 盡管是在初夏的晚上,周朗夜卻無端覺得渾身發冷。他返回室內,走到二樓的臥室門口,白輝正蹲在一個大號行李箱跟前收拾下周進組要帶的東西。 周朗夜靠門站著,兩手插在兜里,看著白輝把一個不久前周朗夜隨手給他小豬公仔塞到了箱子的夾層里。 周朗夜蹙了蹙眉,想起當時自己與白輝同在一個酒會現場,其中一張長桌上擺著為在場兒童準備的贈禮,周朗夜拿起一只粉紅豬玩偶,以此逗白輝,“怎么越看越像你生氣的樣子?!?/br> 白輝立刻鼓起腮,很當真地說,“我怎么會像一只豬???” 周朗夜把小豬公仔拋給他,露出壞笑,“越看越像,簡直如出一轍?!?/br> 后來周朗夜還有別的應酬提前走了,他沒想到白輝會把這只公仔帶回來,現在還準備帶進劇組。 “大概收拾收拾得了,剩下的就讓助理小高來幫你?!?/br> 白輝渾然不知身后有人,嚇了一跳,回過頭見周朗夜倚門站著,意態疏懶的樣子,又愣了愣,蹲在地上慢慢地說,“你看見我的小豬公仔了......”——有點懊惱的口吻。 周朗夜心里壓抑難言的情緒好像因為這種幼稚對話,忽然消解了很多,他點頭,“嗯,看見了?!?/br> 然后走過去,順手拿起床上的一件外套,卷折了一下放在箱子里。 “如果我是豬?!卑纵x笑著仰頭望他,眼神很亮,“那你是什么?” 周朗夜蹲下身,和白輝之間隔著一個敞開的行李箱。 他的唇角勾了勾,說,“另一只豬吧?!?/br> ——都很傻,想要相信愛情。以為會得到救贖。 作者有話說: 于仇恨之中,他選擇了愛。 第31章 深夜陪聊是收費項目 白輝覺得這天晚上的周朗夜和以往有些不同。 說不上來為什么,白輝心里漲出一種陌生的鈍痛感,同時又覺得自己對周朗夜產生了一種強烈且無端的迷戀。好像他們初見的那個傍晚。 只是那時的他還不能準確描摹周朗夜身上散發的氣息,經過這么久的相處以后,白輝已經知道自己心動的原因。 他愛的是周朗夜的危險和不確定,愛他衣冠楚楚的表面之下那顆難以捉摸的心。在過去那個屬于白輝的世界里,得到的每一件東西似乎都太輕易了,親人的寵愛、朋友的吹捧,甚至隨便參演一部電影都能入選國際影展;唯獨周朗夜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定律,讓白輝輾轉于長久的愛而不得。 大概是因為剛在露臺上接過一通電話,周朗夜身上的煙味被風吹散了,整個人顯得清爽很多。他半蹲著,手搭在膝蓋上,襯衣領上的兩顆扣子已經解開,露出線條清晰的喉結。 白輝暗自咽了一下,手撐在敞開的箱子里,探過身去,對周朗夜說,“朗夜哥,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周朗夜垂眼看著慢慢靠近的白輝,聲音淡而性感,“說過,但不如你說的這么好聽?!?/br> “那我多說一次?!卑纵x隱隱含著笑,讓自己的嘴唇幾乎貼著周朗夜的雙唇,很輕地發出撩人的氣聲,“......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了?!?/br> 說完,就主動吻住了周朗夜。 周朗夜蹲著沒動,甚至沒有完全闔上眼。 白輝的這個姿勢難以保持平衡,并不適合深吻。他與周朗夜短暫地廝磨了幾秒,準備退開的一瞬,周朗夜突然伸手將他穩住,對他說,“白輝,如果有一天我傷害了你,你還會原諒我嗎?” 笑容在白輝的唇角凝住,他眼神閃動,難掩疑惑地看著周朗夜,“學長?” “會嗎?”周朗夜突然露出一種少見的執拗。 白輝本來想說,要看是哪一種傷害,可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最后出口的話卻是,“會的吧?!?/br> 他覺得自己無法對周朗夜狠心。而且當他說出“會的”以后,周朗夜臉上的表情似乎輕松了些,原先略顯冷暗的眼神也多了一點溫度。 “但是希望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白輝看著周朗夜,又補充了一句,“畢竟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誰都沒辦法視而不見?!?/br> 周朗夜也看著他,態度比白輝更為平和,他說,“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的?!?/br> 白輝沒有再追問“不會走到”的那一步究竟是哪一步,因為自從上次離開白家以后,他也向jiejie白翎打聽過有關父輩的事情,得到了一些模棱兩可的答案。白翎或許真的不知情,又或許是對白輝有所隱瞞,總之他們的聊天總是以白翎勸告白輝盡快離開周朗夜,但白輝拒絕接受建議而告終。 后來周朗夜主動幫白輝收拾了一個小時的隨身物品,還給白輝列了一個清單,特別備注要帶上足夠的防曬噴霧和過敏藥。他們兩個都是從小被人伺候慣了的少爺,做這種細碎的活并不怎么得心應手,但是白輝感到非常開心,根本舍不得結束,不斷地提出要往箱子里再加些東西。 最后好不容易被周朗夜哄著上床睡覺了,他又纏著周朗夜想再聊一會兒天。 他很少這么任性,可是周朗夜也很縱容他,陪他聊了很久,回答了一些讓周朗夜頻頻嘆氣的問題,其中包括“第一任女朋友是什么時候交往的”,“高中畢業舞會的舞伴是誰”,還有“分開的三年里有沒有想起過白輝”等等各式各樣的送命題。 周朗夜避重就輕地答了,看著白輝在自己懷里漸漸變得迷糊、困乏,直至最終睡去。 白輝穿的是一件淺灰色的絲質睡衣,質地略顯輕薄,領口也敞得很開。由于前一晚他被周朗夜弄得很厲害,肩頸上的痕跡還沒有消退,周朗夜視線所及之處,都能看到那些深深淺淺的夾雜了青紫色的吻痕。 周朗夜發覺自己很容易對白輝產生一些不常有的邪念。比如現在,白輝已經睡著了,他卻開始慢慢解他睡衣的扣子。 白輝完全沒有反抗,周朗夜如愿地借著床頭燈的柔光,看到了他毫無保留的樣子。繼而把他壓回枕上,俯下身親吻他,吻得很慢卻很深入,一點一點汲取白輝身上清淡的香氣。 白輝此前是硬撐著意識想和周朗夜多呆一會,現在一經睡去,整個人就沉得很深。 周朗夜舔/弄他的耳垂,搓揉他細嫩的皮膚,他發出細微的哼聲,雙頰漸漸染上紅暈,可是又沒有完全醒來。 “學長...我好困......”他半瞇著眼,發出哀求。 可是周朗夜置若罔聞,湊在他耳邊說,“寶貝,深夜陪聊是收費項目,現在我來兌現了?!?/br> 白輝沒有辦法抵抗,周朗夜一貫對他有予取予求的權利,而他總是甘愿奉獻自己。 男人親吻了他身上的很多地方,白輝感到呼吸困難,仰著頭、虛虛地喘著。 ...... 眩暈的白光持續了好一陣子,白輝渾身酸軟地躺在床上,覺得又羞又困。周朗夜抱著他去清理,他有氣無力地趴在男人肩上,小聲抱怨,“你知道喬姐和我說什么么?她說入組前三天和你分房睡,別讓你獸性大發整夜折騰我......”繼而蹙著眉顫了顫,又說,“要不我剛一進到劇組,化妝師就都知道了?!?/br> 周朗夜覺得白輝真是單純得可愛,其實何須擔心化妝師知不知道,這個圈子里根本沒有秘密可言。狗仔早就拍到過無數次白輝與周朗夜同乘一車的照片,甚至還有他們之間更加親密的舉動足以爆掉熱搜,周朗夜都是直接花錢買斷照片,或用其他更為隱秘且威懾的手段讓對方封口。 這一切只是沒讓白輝知道而已。 周朗夜拿過一條浴巾將白輝裹起來,又把他抱回臥室。白輝的確累了,閉眼蜷進被子里,半濕的黑發在枕上散開。 周朗夜熄了燈,在他身邊躺下,用另一條毛巾給他擦拭發梢。 白輝靠在他懷里,和他說,“學長,晚安?!薄獛е稽c鼻音,聲音輕緩。 也許周朗夜自己還未察覺,又或是察覺了還不愿面對。對于白輝,他的心里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依戀,他開始患得患失,不再是過去那個來去自如的周朗夜了。 這一晚白輝睡得很好,反倒是周朗夜因為噩夢驚醒了一次。 他在凌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對著兩扇透出微光的窗戶想了很久,最后對自己說:盡快結束這一切周朗夜,再這樣下去,你就要失去身邊這個人了。 - 白輝在外拍戲的兩個多月里,周朗夜去看過他三次。 前兩次都是深夜到達,隔天一早就走。第三次購買機票前,白輝要求周朗夜多留一天,理由是自己的戲快要殺青了,在劇組不是很忙,有時間和周朗夜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