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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在線閱讀 - 第209節

第209節

    李虎伸足一腳將死去的夜貓子的尸體踢得飛出老遠,罵了聲:“晦氣!”

    王朝早已和馬漢邁步進入寺廟前院,院落中長草橫生,枯枝遍地,顯得極為的頹廢,若不是草地百踩踏的倒伏雜亂,根本無法走動,腳下的碎石路的縫隙里也長出兢兢袢袢的野草,這座廟宇顯然是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

    “兩位差爺,往這邊走,那日那些糧食便是堆在那邊?!蓖跷甯谕醭R漢身后,朝院子南邊一指。

    借著風燈微弱的光亮,可以明顯看到長草中有一大片被碾壓成的道路,順著這條被車轍馬蹄人腳踩踏而成的通道,行不十幾步,眼前出現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荒草顯然是有人清理過,長可及膝的長草只剩下寸許長短短的草莖,不難想象,那天晚上,運糧的隊伍曾經便是將這塊空地清理出來,用來臨時堆放偷運出來的糧食。

    不出意料之外,空地上已經空空如也了,只有滿地破損麻包袋子,還有數堆火堆點燃后留下的灰燼,以及一些牛矢馬溺,細細查看還可以看到散落在草叢地上的糧食顆粒,十幾只野鼠跑來跑去的嚙食這些糧粒,恐怕剛才那只夜貓子便是在因為這里鼠類出沒草選擇在此覓食的。

    “當晚這里堆了山大的一堆糧食,現在也不知道運到哪里去了。也許是在寺廟的殿宇里,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李虎問道。

    “不用了,顯然是運走了,原本就是暫時堆放在此處,第二日白天肯定就被運走藏匿了?!蓖醭p聲道。

    “能運去何處呢?難道真的像公子爺說的,運到天長境內藏匿了么?”馬漢道。

    “很有可能,在揚州郊外,畢竟不安全,揚州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知道公子爺在搜尋存糧,若是放在揚州城周圍,這么一大批糧食很容易為人所發覺,一旦被舉報,他們就麻煩了;他們計劃的這般周密,又怎會鋌而走險?!蓖醭?。

    李虎道:“差爺,此地離天長倒也只有二十余里地了,運到天長縣藏匿也極是方便,官道直通天長縣城,雖然路不好走,但是有了車馬還是挺容易的?!?/br>
    馬漢道:“就怕他們隨便找個犄角旮旯將糧食一藏,那就完了,咱們總不能在山野間挖地三尺來找吧?!?/br>
    王朝搖頭道:“不會,他們時間也倉促,怎么會事先能在山野間尋得地方藏匿,再說糧食不比他物,一旦雨雪下來,受潮之后,哪怕外邊冰天雪地,糧食堆里依舊會生熱發芽,發生霉爛;肯定是放在有房舍遮蓋風雨的地方;這樣吧,反正是吃不準,馬漢,咱們兩不如分頭行動,天明之后,你回去稟告公子爺,便說尋到糧食蹤跡,要他多派人手在四周村落尋找,我去天長尋李重,若是糧食在到了天長縣,有他這個父母官協助,當不難查到?!?/br>
    馬漢點頭答應,既然尋到糧食的蹤跡,那么多的糧食難道還能飛了不成?只要人手足夠,耐心探訪,總是能找到。

    王朝馬漢也不打算回村子了,于是謝了李虎和王五兩人,打發他二人自行回去,兩人割了幾大捆枯草,就在蛛網堆積灰塵遍地的蘭若寺正殿中尋了個角落生起火堆,鋪上干草躺下,累了一天,加上終于有了糧食下落,兩人心情大松,靠著熱烘烘的火堆,不一會便鼾聲大作,呼呼入夢了。

    ……

    臘月十一,冬陽高照。

    午時剛過,揚州西門城樓上的守軍便遠遠看到西門外的大道上來了一隊士兵,五六十匹馬隊,簇擁著三四輛大車緩緩朝揚州西門而來。

    士兵們忙朝下邊喊話通知城門率隊守城的衛都頭,衛都頭正靠在小軍營窩風之處跟幾個小隊長閑扯淡,一聽有情況,連忙穿戴好盔甲,提了刀登上城樓。

    馬隊緩緩逼近,衛都頭瞇著眼細看,忽然間他發現那隊伍中有自己認識的熟人。

    “他娘的,那不是禁軍馬隊的方都頭么?這小子不是押解沈耀祖去京城了么?怎地沒過半個月又回來了?!毙l都頭哈哈笑道:“看來禁軍也不是那么好當的,照樣累的跟狗一樣,過年了也照樣要出來當差,比咱們也好不了多少?!?/br>
    士兵們哈哈大笑,笑聲中衛都頭下了城樓,大開城門親自帶人出門。

    “方都頭,別來無恙啊?!毙l都頭哈哈笑道,拱手遙遙行禮。

    方都頭也認出了衛都頭,忙縱馬馳前,拱手道:“衛都頭好,趕緊派人通知專使大人和府尊大人,就說朝廷額欽差歐陽大人到了,叫他們速速來迎接?!?/br>
    衛都頭一愣,又來個欽差大人,忙道:“哪個歐陽大人???說清楚我也好派人去稟告啊?!?/br>
    方都頭道:“還有哪個歐陽大人能當得起欽差之責,便是御史臺的歐陽中丞,你一報官職,宋府尊和專使大人都知道,就別cao這份心啦?!?/br>
    衛都頭趕忙派身邊的士兵去回稟,借著命士兵列隊在城門口迎候。

    欽差歐陽大人的車駕卻并未直接入城,反而在城下停下不動了;衛都頭心道:“這位歐陽欽差好大的架子,看這樣子是等著專使大人和宋府尊前來迎接呢?!?/br>
    過不多會,城內馬蹄得得,蘇錦和宋庠騎著馬帶著一干小吏和屬官匆匆來到,一到城門口,蘇錦便甩鐙下馬,問道:“人在哪兒?”

    衛都頭往外一指道:“專使大人,都在那兒等著呢?!?/br>
    蘇錦忙拍拍身上的灰塵,整肅衣冠,跟在宋庠身后快步出城迎接,表情甚為嚴肅,衛都頭甚至能在專使大人的臉上看出一絲焦慮和不安來。

    衛都頭看的很準,蘇錦的心情確實非常忐忑,他的心中有諸多的擔心,首先便是擔心動用軍糧的事兒朝廷是否知道了,若是知道了,此番這位歐陽修便是來著不善了。

    其次蘇錦也很想知道朝廷對于自己在揚州和八公山做的這些事情有些什么評價,特別是自己上報的關于侍衛馬軍統領龍真的瀆職怕死之事,是否會生出波瀾,畢竟此人是樞密院推薦的人,自己不由分說便拿了此人,會不會產生一些難以估摸的后果。

    最讓蘇錦擔心的一點便是這位歐陽大人的身份,此人是御史臺的人,如果說朝廷此次是來褒獎勉勵的話,三司的人是最佳人選,或者隨便是禮部或者是兩府的人也都可以當得此任。

    而偏偏派了這個御史中丞歐陽修來此,顯然除了傳旨,還有其他的事要做;而御史中丞能做什么呢?這簡直不用想,這是個后世相當于檢查院的部門,檢察院的人上門來請你喝茶,恐怕多半不是好事了。

    宋庠和蘇錦兩人率眾來到歐陽修的車隊前,拱手高聲道:“揚州知府宋庠、糧務專使蘇錦恭迎欽差大人大駕?!?/br>
    方都頭朝蘇錦一拱手,同時示意馬隊分散開來,露出隊伍當中的一駕黑色大馬車來,有人上前打起車簾,歐陽修身著緋色官服,彎腰低頭走下車來。

    “終于到了!”歐陽修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氣,看了看低頭保持行禮姿勢的宋庠蘇錦和一干官員,笑道:“哪一位是大名鼎鼎的糧務專使蘇大人???”

    蘇錦渾身一怔,此人第一句話便問及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忙上前道:“下官便是?!?/br>
    歐陽修細長的眼睛露出極感興趣的光芒,上下打量蘇錦一番,笑道:“原來真是個翩翩少年,本官開始還不信,大江后浪推前浪,我朝出了這么一位少年英才,真是可喜可賀啊?!?/br>
    蘇錦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得保持沉默,垂首不語。

    第四四四章大吐苦水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城,揚州廂兵衙役一路敲鑼開道,方都頭的馬軍首尾簇擁,歐陽修隨行人員打出旗子儀仗,排場十足;引得揚州百姓紛紛駐足指點議論,兩位欽差齊聚揚州城,這在揚州還是沒有過的事情,不知是百姓之福,還是不幸。

    眾人來到府衙之上,歐陽修一進大堂便從身后隨從手中捧著的錦盒中取出圣旨高聲道:“糧務專使蘇錦,揚州知府宋庠接旨!”

    蘇錦和宋庠趕緊跪下高呼:“臣等接旨?!?/br>
    歐陽修緩緩將圣旨展開,神情肅穆,高聲讀道:“糧務專使蘇錦自奉旨辦差以來,措施得力,行事有方,短時間平息揚州之困,實屬難能,更能機智無謂,剿滅悍匪,解一方之患,朕聞報心甚喜之;特予以褒獎,所有上報有功人員,將酌情予以晉升嘉獎,以昭天下?!?/br>
    蘇錦心中大喜,看來問題不大,這前幾句便已經定下基調了,看來皇上并不知軍糧之事。

    “揚州知府宋庠,對揚州暴.亂之事負有不可推卸之責,本應予以斥責,但能及時配合蘇錦,措施亦算果斷堅決,平息匪患之事也曾大力協助,城中事務也能處理得當,功大于過,朕亦予以褒獎;二位愛卿須得同心協力,力圖奮進,將揚州之事盡早解決,不負朝廷期許!欽此!”

    宋庠和蘇錦高聲同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宋庠和蘇錦起身便要接旨,歐陽修喝道:“做什么?圣旨還未宣完呢?!?/br>
    宋庠尷尬跪倒,心道:“都欽此了,怎地還沒宣完?!碧K錦翻翻白眼跟著跪倒。

    歐陽修喝道:“圣上口諭!無干人等退出大堂!”

    身后一幫人趕緊起身,連官員帶衙役跟班全部退出大堂,有人伸手將大門關上。

    “蘇錦!宋庠聽著,朕給你們留面子,這些話就不在圣旨上說了,但是你們須得記住,有些事不能逾矩,否則朕也不能饒你們;宋庠身為揚州知府,轄下弄出這么大的漏子,月前上奏之時卻文過飾非,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實在是糊涂,朕很不滿意?!?/br>
    宋庠滿頭大汗連連叩首,趙禎不滿意,后果很嚴重。

    “蘇錦,朕聽說你拿著朕的御賜金牌招搖撞騙四處炫耀,假借朕的名義胡亂許諾,實在是讓朕惱火;兩府及朝廷各部愛卿均上書言及此事,這次派歐陽愛卿前去宣旨,另外一個原因便是因有官員參奏你假傳圣旨招安土匪,貪功冒進拒絕友軍協助,造成禁軍和地方廂軍的傷亡,而且擅自毆打羈押朕的侍衛馬軍副指揮龍真,這些都是重大罪責?!?/br>
    蘇錦大驚,cao.***,這是誰在亂嚼舌根子,這些事朝中之人是怎么知道的,說自己招安土匪倒也罷了,說什么貪功冒進拒絕友軍援助造成死傷,另外說自己不該處置龍真,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朕也不是糊涂之人,知道事急從權的道理,賜你金牌也是便宜你行事;但是你何來招安之權?何來處置禁軍將領之權?至于為了一己之功不顧士兵死活更是不該;當然這些都是參劾之言,朕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所以你要積極配合歐陽愛卿的調查,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可隱瞞欺騙一錯再錯,如果真的沒有這些事,也就罷了;受些委屈也是正常,朕日后自會補償你,但若是真的,你前面的功勞怕是都抵消不了了。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br>
    歐陽修嚴肅的將趙禎的口諭傳達完畢,這才換上笑臉,道:“兩位大人起來接旨吧?!?/br>
    蘇錦和宋庠這才又高呼萬歲起身恭恭敬敬接過圣旨,供在大堂桌案上。

    蘇錦放好圣旨轉頭便罵:“娘的,這是誰閑的無事,背后嚼小爺舌根子,小爺在這里累死累活,居然背后有人捅刀子?!?/br>
    歐陽修一愣,這小子居然這般放肆,放下圣旨就罵娘,若不是愣頭青,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蘇專使何須這么大的火氣,皇上不是說了么?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本官來此的另一個目的便是澄清此事,還你一個清白,只要蘇專使配合本官……”

    “配合……一萬個配合,從現在開始,我什么都不干了,就坐在府衙配合歐陽大人,你問什么我答什么,這總可以了吧?”

    蘇錦打斷歐陽修的話,氣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歐陽修一愣,心里有些許的惱火,識人頗多,這么不講規矩的倒是第一次見,這時候本是互相禮讓落座,相互寒暄一番,說些辛苦之類的話語,心中便是有萬千委屈也不該當著欽差的面發火;欽差代表皇上傳旨,剛剛傳旨完畢便發牢sao,這是不給皇帝面子啊。

    歐陽修不爽歸不爽,但是他可不會針尖對麥芒的斥責他,且不說他和晏殊已經達成某種默契,而這默契的紐帶便是蘇錦之事,這次來調查此事,本就是打算給晏殊一個人情,即便蘇錦有什么差池,自己也打算賣這個面子;朝堂之上站隊很重要,自己正是看中晏殊明年坐上相位的這個前景,卻沒想到晏殊看中和自己打算維護的蘇錦是這樣的一個人。

    歐陽修沖宋庠努努嘴,宋庠會意,忙道:“蘇專使,你這是干什么?歐陽中丞初到,茶水都沒喝一口,風塵仆仆便替我等傳達圣上口諭,你豈能當著欽差大人的面發脾氣?!?/br>
    蘇錦道:“非是我不懂禮,這事也太鬧心了,本來這差事就不好干,前面是刀山火海,后面還有人放冷箭,這差事我是沒法干了,我說了配合歐陽大人的調查,但是這差事我不干了!揚州現在亂成一鍋粥,本人頭都大了,正好欽差大人來了,這些事也不必上報了,一并交予欽差大人來辦便是?!?/br>
    歐陽修沉下臉色道:“蘇專使,你這話便不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我皆是朝廷官員,豈能依著個人的脾氣說不干就不干,你當朝廷的規矩是兒戲么?國法可容你說干便干,說不干便不干?!?/br>
    蘇錦冷笑道:“少來,你是朝廷命官,你拿了俸祿,自然是要忠君之事;可我一文錢沒要皇上的,還把自家的財物糧食貼進去幾十萬,連帶我的朋友為了支持我辦差湊齊了五十萬石糧食,還是平價售予朝廷,到現在還是一張白條,我吃飽了撐的么?”

    歐陽修可不知道這些事,愣了一下道:“這個……”

    蘇錦道:“貼錢倒也罷了,我蘇錦倒也不是心疼這些錢財,朝廷有難,庶民有責,蘇錦也是讀過幾天圣賢書的,這些道理還是懂的,可是我最受不了的便是背后有人捅刀子;剿滅八公山土匪差點丟了性命,為了追查揚州屯糧之事,差點被人給宰了,挖出揚州十幾名贓官,我已經成了眾矢之的,說句實在話,現在多少人對我恨之入骨,也許明日我走出這衙門便會被人暗箭射死,更讓我難過的是,為了辦差,我到了淮南路這么多天,離家鄉如此之近,也沒機會去看看母親;老母想念在下眼睛都快哭瞎了,我這是為了什么?為的便是得到皇上空言的褒獎?為的便是這些件件要人命的指責?換了是你,你愿意么?”

    歐陽修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卻無從反駁;這家伙把自己說得跟大禹治水一般,三過家門而不入;不能盡孝道,差點丟了性命,又貼錢貼人,還被人中傷,照他這么說,還真是挺委屈的,而且是天大的委屈。

    不過歐陽修很快便緩過勁來,蘇錦說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被冤枉的而基礎之上,若是沒有冤枉呢?若是真的膽大包天假傳圣旨,越權辦事,抑或是貪功草菅人命呢?那這些委屈還是委屈么?說到底接皇差也是你自愿,辦好了會帶來什么好處也毋庸置疑,這些都是你蘇錦的政治投資,為了今后的飛黃騰達,你心甘情愿出錢出力,現在卻撇清將自己說的這么高尚,這小子狡猾啊,大大的狡猾。

    第四四五章官道人心

    雖然歐陽修明白了這一點,以他閱歷和老成自然不會當面駁斥蘇錦,而且他的注意力忽然被蘇錦的一句話所吸引;身為御史中丞,職業的敏感讓他警覺辨別出那句話的不尋常。

    “蘇專使,你的心情本官很是理解,也對此報以深深的同情;不過專使也不必這么激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回應誣陷的最好辦法便是澄清事實,將造謠污蔑者繩之以法,那才是積極應對之策,而非自暴自棄耍小孩脾氣;根據專使大人所做的這些事情來判斷,專使大人定非這般小氣之人;一個斤斤計較得失之人又怎會孤身獨闖匪xue,將八公山悍匪一網成擒呢?”

    歐陽修不緊不慢的將蘇錦捧上臺階,順便帶上高帽:“專使大人的事跡現在已經在京城傳為美談,下趟回京交差之際,你可去茶坊歌肆去聽聽,專使大人剿滅匪徒之事已經成了說書人口中的段子,成了歌女們口中的唱詞兒,這份榮耀,便是西北范公和韓相公也沒有享受過呢;不過你若真的去打聽,本官勸你還是喬裝打扮一番,需知京城傳聞專使大人不僅膽識出眾而且面若潘安,是個翩翩美少年,多少官宦之家的閨閣女子欲一睹專使大人尊榮而不得,你若不喬裝打扮,估計東西二廂大街小巷會擠得水泄不通呢?!?/br>
    蘇錦忍俊不禁,哈的一聲笑了起來,這歐陽老貨還真能白話,居然說得這么夸張,消息傳過去這才幾天?怎么會有這樣的情形?

    不過蘇錦也明白這是歐陽修的示好之語,自己發脾氣,欽差大人不但不發火,還給自己高帽子戴,這高姿態已經很是說明問題了;其實蘇錦并非想跟這位歐陽中丞交惡;他知道歐陽修的來意之后,這是給歐陽修一個態度,那就是我蘇錦不好惹,不要以為我是軟柿子,隨便捏吧捏吧,對我客氣點,否則老子就撂挑子。

    若是皇上的口諭全然是冤枉自己也就罷了,偏偏那假傳圣旨之事是真,而且既然有人上奏,那就說明定有把柄落在人的手里,所以蘇錦也不敢鬧得沸反盈天,畢竟自己有尾巴,而且將來或許還會被此人抓住更大的尾巴,所以還是見好就收,將這頂高帽坦然笑納。

    “歐陽大人謬贊,哪有這么夸張,這個……下官言語不當,得罪冒犯之處還請原宥;下官只是一口惡心憋不住,所以便大放厥詞了?!?/br>
    宋庠看的直眨巴眼,這小子簡直是個變色龍,伸伸縮縮吞吞吐吐,剛才還青筋暴起,激動的大吼大叫,瞬間又低聲下氣的認錯,越發覺得此人難以捉摸,臉面簡直不值錢,以后須得珍愛生命、遠離此人。

    宋庠是個糊涂蟲,官場上的面子不是自己要的,都是別人給的,花花轎子人抬人,蘇錦此舉正是看穿了這些把戲,歐陽修懂、蘇錦懂、甚至大多數為官之人都懂,只是宋庠不懂而已;這也就是為什么別人官越做越大,他的官越做越小的緣故,這次要不是蘇錦來幫了他一把,揚州之事過后,搞不好他就要被貶到某個小縣去當縣令了。

    “好說好說……哈哈哈?!睔W陽修很滿意蘇錦的表現,此人年紀這么輕,為何就像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一般,不過他很快想通此節,看來三司大人沒少面授機宜,在三司大人這個老狐貍的耳提面命之下,這人不是個小狐貍倒也奇怪了。

    三人堂上落座,宋庠吩咐上茶水,又吩咐準備酒菜,鬧騰了一會這才坐定,歐陽修喝了幾口茶水,這才在袖筒中掏出晏殊的信遞給蘇錦,同時問道:“蘇專使適才的話語中說到什么揚州的官員貪.腐被挖出來,這是怎么回事?”

    蘇錦暗挑大指,歐陽修的涵養和嗅覺可不是蓋的,自己故意漏出口風將此事說出來,便是等著歐陽修的發問,剛才歐陽修一直不問,到讓蘇錦有些失望,直到此時歐陽修在問起,時機的選擇自然是極好;雙方態度漸趨平和,從火藥味十足變成以禮相待,在這個時候他才將晏殊的信交給自己,然后看似隨意的問及此事,自己當然不能不答。

    蘇錦于是將馮老虎一案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歐陽修,歐陽修的臉色忽怒忽喜,眼睛不斷的朝宋庠瞟去,似乎在奇怪,手底下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宋庠上任近三年卻一無所知,任憑這毒瘤越長越大。

    同時對蘇錦,歐陽修也由些許的輕視,轉變為另眼相看;這樣的事看似巧合,似乎蘇錦無意間掀起了這件大案,可是為什么來往揚州的京官如車水馬龍,卻無一人能察覺此事?更可笑的是吏部每年的稽核居然都是優等,揚州城中已經亂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卻一無察覺?

    若說這些人個個是庸碌之輩,那自然是不對的,真是的原因自恐怕是這些人隱藏的很深,做的很隱秘,而蘇錦卻能短短數日便察覺到問題,除了運氣好之外,這份嗅覺也是非同尋常;此人的倒是很有到御史臺為官的潛質,歐陽修忽然發現自己對蘇錦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論敏銳的嗅覺,蘇錦跟自己倒是很像。

    只可惜良材美玉被晏殊這個老狐貍先行一步羅織到門下,自己便是再欣賞也是別人的老婆了,歐陽修的心頭忽然浮現出兩句詩來“恨不相逢未嫁時,還君明珠雙淚垂?!?/br>
    “歐陽大人,歐陽大人?”蘇錦見歐陽修有些走神,輕聲呼喚了兩聲。

    “唔……聽著呢,蘇專使,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能一舉挖出這些毒瘤,揚州府今后就算是穩當了,皇上最近時常跟本官提及吏治之事,皇上慧決明察,早就曾經說過:天下承平雖好,但也粉飾了許多弊端,只怕這平靜之下藏有暗流,實在是心憂。今蘇專使在揚州能肅清貪.腐之官,這也佐證了圣上之英明,擔憂的不無道理啊?!?/br>
    蘇錦笑道:“大功不大功的本使倒是沒想,本人早就拜讀宋子京的‘三冗三費’之論,加之自家也是商賈出身,也知道官商之間一些勾當。不過說老實話,若非這馮老虎阻撓我糧務之事,下官也不會去摸他的老虎屁股;這一回雖然是挖出來這么多的蛀蟲,代價卻也不小,禁軍廂軍士兵多有傷亡,馮犯手下爪牙負隅頑抗,本人不得不開了殺戒,倒也有些惶惶然?!?/br>
    歐陽修道:“那也沒什么可惶然的,吏治肅清堪比戰場廝殺,想安安穩穩的便能整肅一新,那是癡人說夢,只是你說糧食尚未找到,這倒是叫人心憂?!?/br>
    蘇錦道:“已有眉目,只是騰不出精力去追查,大人既來,我也可以將此案移交大人手中審理,本人一心一意的完成糧務之事,定會很快將糧食追回?!?/br>
    歐陽修哈哈大笑,心道:這小子的花花腸子太多,你當本官不知道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將這件大案子壓在本官身上,讓本官無暇查你的事情么?不過本官雖洞悉你的居心,倒也愿意接受,這件案子比你的事可大的多了,我要順藤摸瓜,將整肅之風吹遍全大宋,或許此事帶來的契機會秒不可言呢。

    蘇錦見歐陽修答應接受,心里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既然不免朝廷復審,還不如讓歐陽修在揚州審案,這樣自己也更能有回旋余地,主要還是這些官員是一定會將軍糧之事說出來,押解到京城說出來和在揚州說出來想比,顯然是后者更加便于掌控局面;現在揚州府基本上是自己說了算,到時候兩廂對質,再尋些人做假證來搪塞,也許便能糊弄過去。

    一想到此事不免敗露,蘇錦心頭落下的大石頭又忽然懸了起來;怎生摸清這歐陽修的底牌,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最好是也能設計個圈套請君入甕,拿到他的把柄,事情便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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