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老天總算沒有作弄人,趙虎七歪八扭抓耳撓腮的帶錯了數次道路,終于南城城門不遠處的一處市口找到了趙大姑的家。 趙大姑和他丈夫開著一家點心鋪子,午間生意清淡,兩口子正靠店內搖著蒲扇歇息,門口三輛大車忽然停下,下來男男女女七八個氣勢洶洶的往里走,領頭的一個大漢邊走還邊嚷嚷:“就是這,就是這,我記得他們的長相,絕對跑不了?!?/br> 兩口子差點沒嚇死,這是打劫的還是來收盤子費的?昨兒個南城地痞頭子朱癩子不才來收的盤子費么?一吊大錢就這么喂狗了,夫妻兩心疼的昨晚一夜沒睡,咋今兒個又來了呢。 但見那彪形大漢張著膀子便朝自家的渾家而去,店掌柜老蔣鼓足勇氣迎上前來,口大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們,光天化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趙大姑也豁出去了,抄著火鉗便往上撲來,口叫道:“這幫天殺的,俺跟你們拼了?!?/br> 趙虎愕然停下腳步道:“姑姑,姑父,你們要跟俺拼什么?不喜歡見到俺就直說嘛,一家人何必拼個你死我活呢?!?/br> 老蔣和趙大姑都傻眼了,忙仔細打量面前這個壯漢,八年沒見面,還是十年前一起呆過幾天,趙虎這幾年長得高高壯壯,和昔日怯怯的瘦小子簡直天壤之別,如何能認得出來。 “這位小官人是?”趙大姑遲疑的問道。 “姑姑,你連俺都不記得了啊,俺是趙虎啊?!壁w虎跺著腳道。 “趙虎?”趙大姑迷糊了。 蘇錦見此狀趕忙走上前來先施一禮道:“兩位哥哥嫂嫂,你面前之人是趙大郎,現叫趙虎?!?/br> 趙大姑這才猛然醒悟,細看之下果然輪廓有一絲小時候的影子,這才放聲大叫,上前一把抱住趙虎道:“大郎啊,原來是大郎啊,長這么高大了,姑姑都認不出來了?!?/br> 老蔣這才放下心事,喜笑顏開,趙虎趕緊跟他們介紹蘇錦等人,當聽到現趙虎跟著蘇錦手下做事,每月工錢兩貫之后,兩夫妻張大了嘴巴;這可是有錢人家啊,自己夫妻累死累活一個月才能掙個七貫錢,家用及打流氓地痞除去也剩不下幾個子兒。 自家侄兒吃東家的喝東家的,跑跑腿兒跟跟班兒,一個月凈掙兩貫,這是走了大運了了啊。趙大姑由衷的替侄兒高興,趕忙向蘇錦萬福道謝:“東家公子好人那,奴家這侄兒性子敦厚,要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公子要多擔待啊?!?/br> 蘇錦笑道:“這還用說,進了我蘇家便是一家人,不會有什么難為他的地方?!?/br> 老蔣夫婦連連稱謝,。當下趕緊將他們讓進店內將油乎乎的桌椅擦了又擦,招呼眾人坐下,又趕緊泡茶沏茶。 見蘇錦毫不意的坐臟兮兮的凳子上,又端起黃巴巴的茶杯喝水,小穗兒受不了了,趕緊奪過蘇錦的茶杯,跑出店外車廂內一番搗鼓,滿頭大汗的拿了一個竹墊子和一盒子茶盅過來,硬是蘇錦屁股下邊塞了個墊子,又拿起自家的青瓷茶盅幫蘇錦重沖了一杯茶。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蘇錦這邊幾人倒還罷了,老蔣夫婦差點沒把下巴張的脫臼,大戶人家規矩恁般多,也不知道自家侄兒蘇家是怎么熬得;一瞬間他們忽然又不羨慕趙虎的差事了,倒有些可憐他。 第一二零章冤家路窄 時間:20120820 蘇錦尷尬一笑,打了哈哈,待老蔣夫婦回過神來,便道:“大哥大嫂,下是來應天書院讀書而來,無奈事前安排不夠妥當,沒有派人來找間院子租下,到這兒人生地不熟,一下子沒招了,明日就要開學了,跟我來的這些人總要有個落腳處不是?但是時間緊促,一時半會又不知何處找尋出租的院落,后來趙虎說您二位世代居住應天府,就叫他帶下前來,想請兩位幫忙找找;冒昧前來,倒是打攪了,萬分抱歉?!?/br> 老蔣堆起憨厚的笑容道:“公子說那里話來,這可折殺俺們夫妻了,公子想到俺們夫妻二人,是俺們夫妻的榮幸,不就是找個清雅一些的院子想租下來么?這事好辦?!?/br> 趙大姑也跟著點頭賠笑,一副夫唱婦隨的摸樣。 蘇錦笑道:“如此便多謝兩位了,咱們來的匆忙也沒帶什么禮物,穗兒,拿五貫錢給兩位當做見面禮?!?/br> 小穗兒取出五貫錢笑嘻嘻的奉上,這可把老蔣夫婦弄得慌了手腳,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萬萬不可,俺們夫妻怎么能拿公子的錢,姑娘,姑娘,快收回去,無功不受祿啊?!?/br> 小穗兒笑嘻嘻的道:“哥哥嫂嫂,便收下,些許意思算不得什么,你若不收下,我家公子定然不會安心的?!?/br> 蘇錦也笑道:“收了,賢夫婦不收便是看不起我蘇錦,那我們便不能此落腳了?!?/br> 趙虎也憨憨的笑道:“收了姑姑,東家家里老有錢了,廬州府數五貫,就是五萬貫,咱們東家也不皺個眉頭?!?/br> 蘇錦翻翻白眼,心道:你吹牛皮也不是這么個吹法。 老蔣夫婦舌頭嘖嘖直響,這小官人年紀輕輕想不到居然是個這么有錢的主兒,既然大伙都這么說,當下半推半就千恩萬謝的收下。 老蔣笑道:“蘇公子這般仁義,定是個有福之人,俺把話拍這,公子定然能高狀元,到時候俺夫婦放著小鞭趕到廬州府給您賀喜去?!?/br> 蘇錦哈哈笑道:“借您吉言,多謝多謝?!?/br> 老蔣轉頭對趙大姑道:“前兒不是說街角鄭大官人家里有個大宅子要租么?你去看看還不,那宅子幽靜雅致,正合蘇公子住?!?/br> 趙大姑一拍大腿道:“對呀,俺咋把這茬兒給忘了,奴家這就去,蘇公子幾位姑娘官人你們稍候片刻?!?/br> 小穗兒道:“大嫂別急,我跟您一塊去,順便看看宅子什么樣兒,合不合住?!?/br> 浣娘也起身道:“奴家也一起去?!?/br> 蘇錦揮揮手道:“去,小柱子趕著車送她們去?!?/br> 趙大姑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沒多遠,幾步路的事兒,何苦勞動這位小官人?!闭f罷出了店門,領著小穗兒和浣娘朝南邊的街角而去。 蘇錦跟著老蔣店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家常,原來這老蔣夫婦無兒無女,夫婦兩守著這間小鋪子十幾年,倒也勉強糊口,應天府雖為陪都,又是太祖跡之地,但社會治安也只能說是勉強,殺人放火之事倒不多見,街面上混混倒是不少,而且四城各有所屬,平日里為了收取商戶盤子費鬧得不可開交,老姓也沒少受他們欺負,適才蘇錦等人進來,便是被當做是收盤子費的潑皮了。 蘇錦心道:天下烏鴉一般黑,老鴰落老母豬身上,只怕是天子腳下的汴梁城,也免不了有這些個人物,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官府倒不是不作為,只是這等事當真是屢禁不絕,閑漢混混地痞象春韭一樣割了一茬又上來一茬,那是抓不完的,所以四城巡檢終也只是跟這幫人來個妥協了事,只要別鬧騰的過火,官府也睜一眼閉一眼拉倒。 兩人正聊著,趙大姑帶著小穗兒和浣娘回來了,三人被陽光烤的臉上紅撲撲的,趙大姑是紫紅,兩個小妮子卻是滿臉的粉紅。 蘇錦趕緊將自己的涼茶遞過去,小穗兒搖頭不要,浣娘紅著臉喝了半盞。 “怎地鄭大官人沒跟你們過來?”老蔣詫異的道。 “咳,別提了,真是不趕巧兒?!壁w大姑一臉的懊惱,提起黑乎乎的茶碗咕咚咚宛如牛飲。 “怎么?鄭大官人的宅子不租了么?” 趙大姑用袖子抹了抹嘴道:“那倒不是,咱們要是上午去的話,鄭大官人的宅子都還,現剛剛被幾個人給租下來了,說也是;來書院讀書的,好像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br> 蘇錦郁悶的要命,這倒霉催的,怎么就這么不順呢。 浣娘忽然輕輕的道:“公子爺,說起來那租客咱們倒是認識,算是熟人呢?!?/br> 蘇錦納悶道:“熟人么?應天府咱們哪里有什么熟人?!?/br> 浣娘伏蘇錦耳邊一番嘀咕,蘇錦皺眉訝異的道:“怎么又是他,真是走到哪都能撞見鬼,咱們租個宅院也跟他碰上?!?/br> 趙大姑道:“小官人莫急,宅子好找,奴家這就去給你打聽去,當家的這陪公子說會話,奴家去街上找黃婆子她們一起去轉轉?!?/br> 老蔣點頭道:“快去快去,別教公子久等,黃婆子李婆子都叫上,她們成天東打聽西打聽的,沒準能幫上些忙?!?/br> 趙大姑答應了便往外走,蘇錦叫道:“大嫂留步,不用找了?!?/br> 趙大姑詫異道:“怎么?小官人不用找宅院了么?” 蘇錦笑道:“不是找著了么?剛才你們不是去過了么?穗兒,看樣子宅院挺合住的是?!?/br> 小穗兒點頭道:“兩進的跨院,東西各有七八間房,加起來十幾間,別說我們幾個,再多一倍人也住得下,院子倒也整齊潔凈,花草樹木也不少,很是合住?!?/br> “可是……鄭大官人已經許了那幾個房客了呢,而且那房客出的價錢可不低,一個月四貫多呢,而且答應提前付三個月的錢,鄭大官人嘴巴都快笑歪了?!壁w大姑道。 “這么多?他那大宅子大是大,但是一個月租錢也多三貫,這黑心的老鄭,居然要人家四貫,難怪笑的合不攏嘴巴了?!崩鲜Y嘆著氣道。 蘇錦問道:“簽了協議了么?” 趙大姑道:“什么協議?” 蘇錦找著詞匯,重問道:“立了租房的字據了么?” 趙大姑道:“那倒沒?鄭大官人遇到冤大頭,還想宰宰他們呢?!?/br> 蘇錦一拍手道:“成了,麻煩大嫂去跟那鄭大官人說,我愿意出雙倍價錢租下那個宅子,提前付半年房錢?!?/br> 老蔣夫婦嘴巴張的老大,剛說了人家是冤大頭,沒想到這里還有個大的冤大頭,這不是拿錢不當錢么? “小官人,空宅子多得是,花上些時日能找到好的,何必花這冤枉錢?!壁w大姑道。 “不礙事,照我的話去做?!碧K錦打定主意要跟那女扮男裝的家伙過不去了,被無緣無故的罵了一頓,今天非要拿下這宅子,惡心惡心他。 趙大姑還待再說,老蔣責備道:“你這瞎啰嗦啥?沒見蘇公子說了么?等下耽誤工夫了,字據一立,那可就不好辦了?!?/br> 趙大姑閉嘴趕忙拔腳朝外走,蘇錦一想,何必叫她來回跑,自己直接帶著一幫人現場敲定豈不好? 于是一揮手,一幫子人跟著趙大姑便往街角的鄭家宅而來。 第一二一章競價 時間:20120820 鄭家宅院就南城街角一處僻靜的巷內,門口青石板道僅容兩車并行,出了巷子往南不遠便是南城門了,這里離繁華的幾處主街甚遠,基本上都是居民區,高大的樹木從每家每戶的院落里探出樹冠,遮蔽的小巷內寂靜清涼,暑氣消。 鄭大官人祖上是官宦之家,到了他這一代高不成低不就,讀書考了十幾年,也沒混個功名,反倒弄得自己手腳懶散,身體瘦弱,連勞力經商都不能夠了。 讀書不成養成了他一身的壞毛病,吃要精細、喝要美味、穿必錦緞、出必華車,生活品質講究的一塌糊涂;可是父親只做到了八品的縣吏,自己又沒混個功名,所以父親一死,便逐漸家道衰落,祖上積攢下來的錢財也消耗殆了,不得已這才將宅院出租,自己搬到城北自家早前為父親的偏房購置的一個小院里茍安,大宅子則出租出去混些租錢,也好勉強日。 今日一早,幾位從汴梁來的人到處打聽南城一帶租宅子,街坊黃婆子巴巴的帶著這幫人來到自家宅院,沒想到對方一下子便看了,談價錢時,鄭大官人咬牙報了四貫月租的價錢,心里膽戰心驚生怕人家嫌貴扭屁股走人,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鄭大官人當時就后悔了,原來這幫人是有錢的雛兒,根本不懂行情;于是他便變著法兒的占便宜,先是要三個月提前付,接著又要收院子里的水井花草費,沒想到那幫人居然還是答應了,又憑空多了五的月租。 鄭大官人絞腦汁,實是想不出別的加錢的法子了,難不成要收床鋪桌椅租金?萬一對方不樂意了,叫自己將這些榔槺玩意拉出去,這些破爛玩意自己可沒地方放。 于是乎,鄭大官人只得跟那幫人坐下來立字據,租房字據剛剛寫好,一式兩份鋪桌子上正要雙方簽字畫押,卻聽院外人聲嘈雜,先前探了個頭的趙大姑帶著一幫子人呼嚕呼嚕的闖進院子里來。 趙大姑老遠就朝鄭大官人直擠眼,鄭大官人忙放下筆走過來,被趙大姑一把拉了個趔趄給拽到角落里嘀嘀咕咕起來。 蘇錦搖著折扇邁步進了宅院,也不管對方那四五個人瞪著眼看著他,便探頭探腦左右查看起來,口不斷稱贊道:“不錯,好院子,有花有草有水井,還有個葡萄架;真不錯!房子也夠高大敞亮,兩進的宅子,不錯,正合住?!?/br> 昨日罵自己的那白袍公子原本還坐的住,眼見蘇錦一副主人家的摸樣,那房主又被一名胖婦拉到一邊連說帶比劃,敏感的感覺到事情要糟糕,忙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使女。 那使女會意,高聲叫道:“鄭大官人,莫耽誤時間了,快些畫了字據,我們還等著往里搬東西呢,這屋子也要打掃清理一番,到處是蜘蛛網?!?/br> 鄭大官人忙道:“莫急,稍候就來?!?/br> 蘇錦暗自好笑,今兒個你這字據能立成算你本事。 果然,不到一會兒,鄭大官人走進屋內,搓著手陪著笑對那白衣公子道:“夏公子,這個……下這宅子……不能租了,這字據也不能簽了,公子原諒則個?!?/br> 那夏公子修眉挑起,清脆的斥道:“你這人怎地出爾反爾,看你寫的一筆好字,想來也是讀過書之人,連簡單的遵守承諾都做不到,難怪你科舉不,若了豈不是朝廷之禍?!?/br> 鄭大官人賠笑拱手道:“是是是,您教訓的是,隨便您怎么說,下這宅子卻是不能租給您了?!?/br> 夏公子怒道:“宅子應天府里多的是,別家的我也能租,但本公子就是不忿你出爾反爾,今日你若不說出個道理來,休怪我拉你去見官評理,本公子就不信,應天府尹會容忍自己的管轄的姓這般的刁鉆無理?!?/br> 鄭大官人一驚,忙道:“公子何必強人所難,下自然有難言之隱,您又何必逼我,正如您所說,應天府空置宅院多得很,您只需隨便外邊一兜,合住的宅子一大把?!?/br> “本公子逼你?你說笑話,是誰背信先?我不管,今日你必須給我個交代,什么難言之隱,適才你怎不說這話,現到來裝可憐,我看不是難言之隱,是受人教唆?!卑滓鹿与p手抱胸,一副不給說法不罷休的架勢。 蘇錦見戰火燒到自己頭上,也沒打算忍讓,先狠狠盯了那白衣公子平坦的胸口一眼,心里嘀咕著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將兩只小白兔束縛的外人看不出來,然后才踱著步子登上門廊,折扇輕搖道:“有人指桑罵槐啊,這世道,呆屋子里也會被雨淋,城門失火,池魚遭殃,實是教人想不通?!?/br> 夏公子早就知道蘇錦搗鬼,只是一時找不到借口想蘇錦開炮,此刻見他主動現身,自然求之不得,轉頭秀目怒視蘇錦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位公子若是心無鬼,又何必介意他人言語,定是你心有鬼?!?/br> 蘇錦呵呵一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句話說得好啊,這位公子是否聽說過蒼蠅不爬無縫的蛋這句話呢?為何我不和別人搗鬼,偏偏要跟你搗鬼呢?我就是那只蒼蠅,咱認了,你就是那顆臭雞蛋,你氣味招惹我了,我便你身上爬?!?/br> “住嘴,直娘賊?!?/br> “小賊,說話尊重點,找打么?” “閉上你的鳥嘴……” 蘇錦一句‘我便你身上爬’惹人遐思,夏公子身后幾名伴當連番的喝罵,有人甚至捏緊拳頭欲上前動手。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好容易有個展示身手的機會,捏著砂缽大的拳頭便往前湊,兩下里劍拔弩張,眼見便要動起手來。 鄭大官人嚇得往桌角亂躲,趙大姑也緊張的不行,這兩人哪像是讀書人,一言不合便開打,比起街面上收盤子費的地痞閑漢也不逞多讓,擔心的心砰砰直跳,嗓子眼干,想阻止,又出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