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169 章
璃一起去詔獄見到了老頭。 老頭沒穿丞相的紅袍紗冠,只披了一襲寬大的青色囚衣,頭發用根木簪簡單束起,隔著一道木柵欄與他對望,眉目間是他從未見過的平靜。 因為明天就要受凌遲極刑,身上倒是不見任何刑傷,穿戴也算得整齊干凈。 這老頭從來脾氣暴躁,滿嘴吐刀子,什么都敢說。他第一次看見張徵這樣安靜,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張徵瘦削到可以稱得上單薄。 張徵安靜的和他兩兩相望,目光中有欣慰,有解脫……卻獨獨沒有想象中的怨和恨。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他聽到了自己艱澀的聲音。 “沒有?!睆堘绯麍坛级Y后回答。 “那么,你的遺愿呢?”他再問。 張徵想了一會兒,開口道:“只愿陛下此后開張圣聽、平明之理,天下河清海晏?!?/br> 他與張徵做了二十年君臣,也在暗中將張徵當作了二十年死敵對頭,雖然如今知道冤了張徵,心中有些不忍難過,終究沒有什么多余的話可以說。 身為執掌江山的天子,該做的事,總是要做的。 于是他點點頭,就要轉身離去。 棠璃卻在這時扯住了他的袍袖,道:“你不想殺他,對吧?” 他轉頭望著棠璃,嘆了口氣:“有些事,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這一點朕明白,他也明白?!?/br> “怎么不行?”棠璃卻走到獄門前,用手一點木欄。 紀修安只覺得眼前一花,就看見了兩個張徵,一個在獄里,一個在獄外,同樣的裝束打扮,同樣的模樣身高。 在獄里的那個張徵神情呆滯,在獄外的那個則驚疑不定。 “這樣不就行了?!碧牧嵴菩Φ?,“在朝賊子伏誅受死,在野多一閑云叟?!?/br> 張徵雖然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既然有活下去的希望,人總是向往生的。 于是半個月后,朝中之事一切塵埃落定,他親自微服到郊外官道送張徵離開。 張徵不黨不朋的一介孤臣,身邊也沒別人,只有個名叫“正平”的青年仆從駕車。 “往后遇到什么難處,都可以派人執此物回來找朕?!彼麑⒁粔K貼身的羊脂玉佩贈予張徵。 張徵雙手鄭重接過收下,對他拜了一拜,這才登上那簡陋的青簾騾車。 他目送著騾車緩緩駛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紀修安忽然明白過來,這個身為天下之主的他,此生最為遺憾痛苦之事,不是沒能留下畫舫上彈琵琶的美人,也不是宮中斗爭自幼失怙。 而是張徵之死。 二十年朝夕相對,張徵雖對他嚴格教導,卻并非沒有好的地方,只是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和感情。 張徵待他,亦師亦父亦臣。 直到張徵身亡后一切水落石出,這些好處才逐漸細細碎碎的被回憶起來,伴隨了他的余生。 他一生絕口不再提張徵,但這個名字卻如同烙印,印在他的心頭再難抹去。 第二個夢,發生在紀修安五歲那年。 他和哥哥被塞在一個搖搖晃晃面包車的憋仄角落里,嘴里堵著布巾,手和腳都被麻繩緊緊綁著,粗糙起毛的繩子勒刺他細嫩的皮膚,又疼又yǎng。 周圍有五六個渾身汗臭味兒的青壯男人圍著他們,滿車的人都在抽煙,車廂里的空氣污濁不堪,令紀修安感到窒息。 是的,這就是在紀修安幼年時,曾經發生過的那起綁架案。這幫匪徒不僅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而且極端仇富。 他永遠不會忘記,哥哥為了在這幫匪徒手里保護他周全,付出了什么樣的尊嚴代價。 哥哥那年只有十歲,也還是個孩子,卻被皮帶抽打的身上全是一道道紫黑痕跡,被煙頭燙,被人把頭一次次按進泔水桶里,被bi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tiǎn食……那是紀修安內心深處最不能言說的噩夢。 被贖脫險后,哥哥在icu躺了一周,幸虧身體最終沒有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卻因此看了好幾年的心理醫生。 也就是因為這段經歷,哥哥才會在未來的日子里,出行變得極端小心謹慎,身邊必帶保鏢。 紀修安用舌尖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