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直沉默不語的達西小姐也有些羞澀的開口，說：“我覺得最痛苦的那個并不是凱瑟琳?！?/br>
    整個屋子的人看向了達西小姐，達西小姐更顯得羞澀的說：“凱瑟琳是那個放下的人，是她不要尼古拉斯了，然后干凈的走回陽光下，真正的脫離了那個在她看起來很骯臟的世界。但是尼古拉斯卻被永遠的留在孤寂當中?！闭f到這兒，達西小姐有些傷感的說：“尼古拉斯在最后反復的說他自己不后悔，不過就是寂寞罷了。讀到這里的時候我卻覺得尼古拉斯心里在流血，他的后悔已經彌漫在整個的城堡里了。尼古拉斯已經沒有再次得到愛的機會了?！?/br>
    達西小姐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

    而她的哥哥則猛的站了起來，走到水罐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

    “是的，我不愛，也不愿?！?/br>
    是的，她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不屑，不愿，不想，不能。她不要他。

    ……

    “這樣說來，我也覺得，尼古拉斯最后不過只是嘴硬而已?！辟e利小姐也這樣說道。停了一下，賓利小姐也有些傷感了，說：“尼古拉斯那樣高貴，冷漠又強大的男人最終也在愛情面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這場愛的戰爭，他輸的太徹底了?！?/br>
    嘴硬……

    輸得徹底……

    在愛情面前低下高貴的頭顱……

    達西先生有些狼狽的扭過頭，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

    一時間，房間里面的氣氛有些傷感。

    “不過，那終究是文學作品而已，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愛情?！辟e利先生仿佛想要活躍氣氛一樣，說：“我相信只要肯付出與包容，終究會得到愛情與幸福的?！?/br>
    達西先生的手松了松。

    “反之，則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愛情?！辟e利先生緊接著又說：“不論他/她是高貴還是低賤，是富有還是貧窮，是睿智還是愚蠢，都得不到真正的愛情?！闭f到這兒，賓利搖搖頭，說：“尼古拉斯最終明白了，可惜他不會再有第二個凱瑟琳了?！?/br>
    ……

    “我想，用‘不屑’來形容達西先生更確切一些吧？”她眼中帶著盈盈的笑意，反問道。

    “就算沒人能容忍我又怎么樣呢？我寧愿寂寞一輩子，也不會甘心呆在黃金牢籠當中?！蹦菚r是在內瑟菲爾德的樹林里，她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語。

    達西先生不想承認那一刻自己心疼了。他怎么可以讓她一輩子寂寞？

    不不不，達西無意識的搖了搖頭，那樣對他太殘忍了些。是的，對他，而不是對她。

    *

    “喂，簡?！碧┪钍亢舆?，尼古拉斯不知道用什么辦法支（騙？）走了那個黑框眼鏡，此刻他正走在簡嵐的身邊。

    “怎么了？”簡嵐問。

    “這次你應該對你的小說會帶來的反應有些準備吧？”尼古拉斯看向簡嵐的目光有些許的擔憂。

    “猜我看到了什么？擔心？花花公子先生這是什么眼神？”簡嵐挑眉?？吹侥峁爬褂行┎粷M的目光，簡嵐無所謂的笑笑，說：“你是說社會上的‘蘭德先生’，‘德?道爾爵士’還有‘德?法若男爵’的反撲嗎？”

    “那種道貌岸然的人總是不在少數?！蹦峁爬拐f。

    “我知道啊，所以這就是我把故事背景放在法國的原因?！闭f到這兒，簡嵐對尼古拉斯擠擠眼睛，說：“英國人總是怎么談論法國人的呢？”簡嵐裝模作樣的皺眉，做出不屑狀，說：“那些浪蕩子們?！?/br>
    “哈哈。真精彩！”看著簡嵐惟妙惟肖的表演，尼古拉斯又大笑了起來。

    “所以，艾治先生作為一個嚴謹的英國紳士，明明是在鄙視那群法國人，如果一定有人要抨擊我，那也只能說是……”

    “他心虛了！”尼古拉斯眼睛一亮，接口道。

    “exactly！”簡嵐一拍手，笑著說。

    “不過就算有些人還是會找茬挑刺的?！蹦峁爬箵u搖頭，說：“簡，你還是太單純了?！?/br>
    “盡管去挑好了，挑刺的人越多說明我的作品越受關注，到時候說不定大家會爭先恐后買報紙看連載然后爭取最早寫出批評我的犀利的文章。我已經等不及想要看了?！焙啀古d致勃勃的說著：“尼古拉斯，我的心不是玻璃，而是金剛石。不然我也不可能會跟你不打不相識?！?/br>
    “說的也是?！蹦峁爬裹c點頭，說：“你那顆扭曲的心，別人已經沒法再去扭曲了?！?/br>
    “哈哈，犀利！”簡嵐不以為忤，反倒是很受用的接受了，然后蹲下撿起一顆扁平的小石子，嗖的一下丟進河里。

    “跳了六下！破了詹姆斯的記錄了！尼古拉斯，到時候要給我作證！”簡嵐興奮的說。

    “你呀……”尼古拉斯搖著頭，緩緩的笑開了。

    *

    夜里，達西站在窗前，看著天空的繁星。攤在他手邊的，是一沓裝訂整齊的剪報。

    上帝一定在捉弄他吧……

    他應該更早些看到這個故事的……

    他如果早看到這個故事……

    “尼古拉斯已經不會有第二個凱瑟琳了?！?/br>
    達西喃喃自語道。

    chapter20

    簡嵐的第二篇小說已經在泰晤士報連載第三天了。因為《灰燼》一反當時的主流文學風格，所以讀者們仍然記得這位艾治先生?？吹健队⒏窭沸〗阒馈泛退淖髡叩臅r候，自然會格外的關注。

    果然，幾個‘局內人’對于英格拉姆小姐截然不同的描述引起了讀者們的極大興趣，并且已經有聲音譴責那三位體面先生的虛偽本性。

    簡嵐此刻坐在加德納夫婦家的起居室里面，曬著太陽，讀著今早尼古拉斯派亨利送過來的這幾天所有的讀者回饋，悠然自得。

    “這還沒到高/潮呢，也不知道那些衛道士們這回能忍多久?！焙啀雇现掳涂吭谝伪成?。她的面前攤著一堆信件還有一沓稿件以及一瓶墨水，一只羽毛筆。

    而擺在最上面的，則是一封來自哈福德郡的來信。

    流暢而優美的字體，親切而得體的措辭，簡嵐看著瑪麗的來信，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在見到約翰那天，聽到約翰對自己說的話，簡嵐很是震驚了一下子。

    第一是在這個含蓄，紳士們死要面子的時代，居然會有一位男士這樣直白的說在追求自己的meimei，并且已經求婚了。

    而第二震驚的則是，瑪麗沒有答應！

    簡嵐倒不是覺得約翰?沃爾特的身份太崇高而認為瑪麗不應該拒絕他，而是約翰?沃爾特這樣一個熱愛哲學，熱愛讀書，精通好幾門語言跟她簡嵐一樣能當這個時代的快譯通的技術宅，瑪麗居然會不被吸引！

    如果他們兩個人結合，簡嵐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到這兩人可以一同窩在書房里看一整天的哲學，幾乎不交談，卻又心有靈犀的氣場了。偶爾探討一下對于某一論題的觀點和見解，然后一同寫一些評論感受，或是一同買新的書籍，過幾年再生個小孩然后把他培養成技術宅……日子還能比這更加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嗎？

    況且，簡嵐是相當滿意約翰?沃爾特三世的人品了。他喜歡跟自己探討時政，文學，哲學。情緒熱烈而熱情，可是眼神始終是清明的，并沒有被簡?貝內特這副外貌迷惑。

    昨天簡嵐被他催稿逼瘋了的時候問他究竟喜歡瑪麗什么，不答出來就不許再來見自己。

    結果那個總是眼底泛著詭異光芒的技術宅，讓簡嵐認為他也是心里有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的技術宅，那個曾經聲稱自己只會娶一個腦袋里面裝著大腦而不是稻草的技術宅，竟然被簡嵐逼問的臉紅了，支支吾吾說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他第一眼看見瑪麗的時候她正坐在朗伯恩花園上的秋千看書，然后他就……他就……他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最后雙手推推眼鏡，接著轉身就跑。

    只留下愣愣的簡嵐和哈哈大笑的尼古拉斯。

    “簡，你不是一個善良的妻姐，以后可不要教你meimei瑪麗這樣欺負我們家約翰?！币魂嚴滹L吹過，尼古拉斯脫下外套，一邊將外套披在簡嵐身上，一邊說。

    “這種純情的好男人，我是舍不得欺負的?！焙啀购冒胩觳呕芜^神來，很是誠懇的對尼古拉斯說道。

    她只會教瑪麗時不時的調戲調戲那個純情的孩子的。

    “那不純情的男人呢？”尼古拉斯聽了簡嵐的話，轉過頭看著簡嵐，問道。

    “不純情的男人？”簡嵐偏著腦袋想了想，說：“那就面帶得體的微笑，然后躲得遠遠的?！?/br>
    “就像你最初對待我那樣？”尼古拉斯回憶起最初簡嵐在自己家做客的情況，問道。

    “我發現你越來越聰明了！尼古拉斯，難道是因為常常跟聰明人在一起，所以有提升？”簡嵐指著自己，問道。

    “我應該是變笨了！”尼古拉斯看著簡嵐，氣的笑了出來，然后好像不經意的說：“你知不知道最近德?杜蘭家族社交圈子里那些小姐都說我被一個小姐迷住了？天天往那位小姐的住處跑，天天去拜訪?！?/br>
    “你？被某位小姐迷??？這不是你的風格吧，尼古拉斯?！焙啀购眯Φ拇鸬?。

    “問題的重點不是這是不是我的風格，小姐！”尼古拉斯咬牙切齒的說：“問題的重點在于我被一位小姐迷住了！”

    “我說的就是重點，尼古拉斯，我可不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你身上?！焙啀姑碱^微蹙，看著尼古拉斯說。

    “為什么？”

    簡嵐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簡嵐開口說：“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不相信愛情的人?！?/br>
    尼古拉斯愣住。

    然后忽然大笑出聲，說：“不愧是簡?！闭f了這句話，尼古拉斯就不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的在河邊走著。

    過了一會兒，尼古拉斯忽然開口，說：“父親的自殺，給我最大的打擊并不是失去一個依靠，以后什么都需要自己去拼搏?！鳖D了頓，尼古拉斯說：“而是對感情的懷疑?！?/br>
    簡嵐抬頭，看向尼古拉斯。

    “在我的印象里，父親愛母親勝過一切，接著是我和詹姆斯?？墒羌词故侨绱?，他還是會丟下我們而選擇自殺。簡，如果感情真的那么偉大，即使再難堪再困難，即使跌到了塵埃里，泥潭里，甚至陰溝里，他難道不應該留下來守著我們嗎？拋開責任義務不談，難道他說的愛我們勝過一切都是騙人的嗎？！”

    尼古拉斯的目光盯著河面，眼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簡嵐感覺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她看著尼古拉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尼古拉斯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同她聊得來的人，有時簡嵐甚至會感覺他是一個生錯時代的人。

    他和她一樣，不屬于這個時代。

    他和她一樣，應該生在那個可以在不工作的時候肆意喧囂大笑吵鬧不優雅的時代。

    她可以穿著t恤和七分褲，踩著涼拖，拿著冰激凌在大街上閑逛。

    他可以反帶著棒球帽，穿著牛仔褲，抱著吉他耍帥裝酷。

    可是命運開玩笑，于是他們只能帶著假面周旋在十九世紀，周旋在一個個舞會沙龍里，周旋在紳士和小姐們之中。

    只要在人前，他就要帶著那張上流社會紳士們的面具。

    只要在人前，她就要溫柔嫻靜甚至不大聲說話。

    這個時代甚至夫妻都要分房睡不然就不合規矩，禮儀。

    他說的沒錯，一切為了生存。

    作為一個沒有多少財產的中產階級的小姐，她要微笑，要得體，要優雅。

    作為一個在漩渦中掙扎的資本商人，他要微笑，要得體，要優雅。

    他們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

    簡嵐用私下里變本加厲的兇悍，野蠻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尋找平衡，而尼古拉斯則用各種各樣的惡作劇，嘲諷來證明真正的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們才能夠不打不相識，也許在通信的時候簡嵐就已經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上的吸引。

    簡嵐此刻很想安慰一下尼古拉斯，可是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