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089如此混亂 更新時間:20121212 10:27:18 本章字數:11989 “二小姐,您請用!”鳴風遞給沈千染一杯熱氣騰騰的三花茶,婉聲道,“水月姐剛送過來,說是敗火的,讓您喝些!” 沈千染略微疲倦地淡淡一笑,接過茶盞,緩緩飲盡。嬡詪鯖讎曉 “二小姐,奴婢去備早膳,一會老夫人可能會醒?!兵Q鳳瞧了床榻上的沈老夫人一眼,上前彎著腰掖了掖沈老夫人的被角,看到老夫人臉上比昨晚強多了,臉上微微露出笑意,揪了一天一夜的心終于安下來。 她挺直腰,神色恭敬地看著沈千染,輕聲問,“二小姐,您想吃些什么,吩咐奴婢,奴婢也好一起備了?!?/br> “隨意就行了,我也沒什么胃口。你去忙吧!順便吩咐外頭守了一夜的香月也去睡,老夫人應該不會有事了,不用讓所有人都熬著!”沈千染將茶盞擱在床榻邊的小案桌上。托著腮半靠地坐著,聲音微微嘶啞,眸光帶著明顯的倦意。 “是,二小姐!”鳴鳳小聲應了,便輕輕地走了出去。 其實沈老夫人昨晚昏迷只是為一口氣沒順上來,沈千染用針炙給她通了血脈后,已無大妨。只是沈越山是孝子,唯恐沈老夫人年紀大了,半夜會有什么事,奴才們又不夠細心照顧。 沈逸辰是禁軍統領,圣駕回宮,自然要隨侍。 寧常安是大夫,她愿本想留下來與丈夫一起守著,可她喝了一杯寧錦敬的酒,脖子上已經微微泛起紅絲。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沈越山豈能不知。只急得差點不顧沈千染在房中,就去解了寧常安的衣裳看個究竟。 沈千染看著父親那樣冷靜的人,眼中亦燒出焦灼。便自動留下替沈老夫人守夜。 加上她亦心疼父母這一生聚少離多,就算沈越山難得能回府一次,也是被沈老夫人諸多為難,這些年,恐怕他們夫妻二人能好好相處的夜晚是屈指可數。 今日她好不容易打發了夾在父母之間的瑞安,沈千染自然希望他們倆好好單獨在一晚。 時間緩緩流逝,沈千染睜開雙眼,此時寢房里寂靜無聲,角落里的三足銀香爐里燃著沉水香,裊裊似煙云,她起身用竹條捻滅燃香。 她守了一通宵,過了昨晚最困的時刻,現在,雖然身體還是極度的疲倦,但睡意已無。 她輕手輕腳地開了一扇窗,挑開窗縵,暖風撲面吹來,她眺望苛池,此時已經被恢復了原狀,臨時搭建的巨型鼓臺已經被折除,高高挑掛的宮燈業已被撤。 寢房外的薄光透過窗縵投射進來,沈千染又將宮燈熄滅,緩緩地坐回沈老夫人身邊,坐下。 對眼前的這個老人,沈千染已經沒有多少多余的情感。甚至對她的生死已經是漠不關心。她救她,甚至不是出于一個醫者的責任,而僅僅是為了不讓父親傷心。 “二小姐,水玉姐在外頭傳話,說珍妃娘娘差了宮女來傳喚二小姐!”香月挑了厚重的布簾進來,看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沈老夫人,又小聲道,“水玉姐說,珍妃娘娘的人說了,讓二小姐務必要去一趟?!?/br> 沈千染站起身,她明白,水玉有話對她說! 昨晚,這里的戲結束后,賓客奉旨去了荷池與天子同樂,后院的戲臺剛剛拆完,沈老夫人便下令關上院門,所有閑雜人不得入她的院子,并且讓一個婆子反鎖了守著。 沈老夫人讓沈逸辰扶她到庫房去查帳,并命令瑞安跟隨。 沈家的庫房就是沈老夫人院子主樓的左側一個房間,以前全是沈老夫人管著,就算是申氏當家時,這庫房的鎖也是沈老夫人保管。 從昨夜開始到現在,連著沈千染的貼身的水玉也被堵在院外,所以,沈千染對昨晚事情的進展一無所知。 昨夜剛剛一番唇槍舌戰,珍妃半點便宜都沒占到,此時卻一大早來傳喚她,沈千染不用想也知道,珍妃一定有什么詭計針對她。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埯,蘭御謖她都敢算計,怎么會害怕珍妃的算計。 稍適梳洗,剛好鳴鳳端了兩份的早膳進來,便不急不徐地吃了一碗粥,方慢慢地下了樓。 守門的婆子看到是沈千染,忙提步上前請安,“二小姐早!”經過昨日的夜宴后,寧家在沈家這些奴才的眼里簡直成了一個傳奇。 “把門開了,我要回房!”沈千染揉了揉發疼的太陽xue,挺了挺酸疼的后背,“開了后,不必再鎖了,祖母沒什么事!” 那婆子忙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利索地開了門,看到門外冷著臉的水玉,打著呵呵道,“別怪我這老婆子,是老夫人吩咐下來的,說要是放了人進來,非得打斷我這老太婆的腿?!?/br> 水玉哼了一聲,也不理她,徑直上前和沈千染打招呼,又用嘴巴朝一個方向弩了一下。 沈千染這才注意到,除了水玉候在院外,還有一個小宮女。 “奴婢永寧宮瓶兒給沈二小姐請安,我家娘娘吩咐奴婢來請沈二小姐走一趟!”瓶兒終于噓了一口氣。領了差后,她先是跑了沈千染的院子,里面的婆子告訴她二小姐可能在夫人的東院,她又急匆匆地奔了東院,還是撲了個空,幸好遇到水玉,帶她來沈老夫人院子里找。 瓶兒福身后,見沈千染不以為意的模樣,想起珍妃的交代,便又上前添了一句,“沈二小姐,請您務必快一些,別讓娘娘久候?!?/br> 沈千染轉首打量了幾眼那小宮女,或許是一夜未眠,她的眼中含有如煙般霧氣,美得連瓶兒都忍不住大著膽子偷偷看了幾眼。只見她淡淡一笑,婉聲道,“姑娘你先走一步,阿染先回房洗漱一番?!闭f完看了一眼水玉,水玉會意,兩人也不理瓶兒,徑自朝寧常安的東院走去。 “二小姐,二小姐!”瓶兒連喚幾聲,心想,這沈二小姐膽子也太大了吧,連珍妃傳喚也敢磨磨蹭蹭。 水玉驀地轉身,兩眼盛光毫不客氣地斥責,“不是讓你先回去,我家二小姐陪了老夫人一夜,總得讓二小姐回房換件裳吧!” 瓶兒急得快哭出來,諾諾道,“珍妃娘娘說了,務必請二小姐去一趟?!泵偷叵肫鹫溴淖詈笠痪浣淮?,忙道,“娘娘說是最后一次傳召,以后,永不相見!” 沈千染轉身朝著瓶兒冷漠地撩動唇角,隱帶譏誚,“請回去告訴你家珍妃娘娘,沈千染祖母身體有恙,陪了一夜,待阿染沐浴后,再去給珍妃娘娘請安,否則,阿染擔心把病氣過給娘娘?!?/br> “這…??墒?,二小姐,娘娘說……”瓶兒緊隨幾步后,被水玉一記冷眼停住了腳步。 沈千染和水玉相視一笑,扔下那急得眼圈發紅的宮女,揚長而去。 走了幾步后,沈千染突然轉首問,“水玉,昨晚申柔佳是不是被卿點了?” 水玉這才想起她借口珍妃傳召,把沈千染從沈老夫人那叫出來的目的,忙道,“是,但有些小意外,是蘭郡王卿點的,六皇子雖然也卿點,但皇上最終把申柔佳指給了蘭郡王?!?/br> 沈千染猛地駐足,雙眸倏然睜大,帶著妖艷迷離之光,攥緊了手掌,“蘭御風自命清高,決不可能在這樣的宴會上,去卿點千魅坊的魅主,除非她認出了申柔佳?!彼邉澚诉@么久,若是申柔佳落在蘭御風手上,那一切就徒然。 既使蘭御風卿點申柔佳的目的是為了羞辱她,于沈千染而言也無絲毫的意義。 申柔佳這一步是她展開報復的至關重要的一步,難道她的重生一切都改變,申柔佳再也與后宮無緣?又或是千算萬算不如人算?不,她不信! “奴婢也認為有可能,所以,奴婢昨晚盯著他們?!彼窬涞靥搅艘幌滤闹?,壓低聲線道,“奴婢后來一直跟著蘭郡王,發現蘭郡王卿點后,沒有帶回自已的寢房,卻帶著申柔佳去見了珍妃?!?/br> “見珍妃?”沈千染略一怔,心思飛快地轉,蘭御謖宴后就擺駕回宮,珍妃竟不隨侍,以身體有恙為由留在了沈家,首先這就非同尋常。其二,珍妃出身高貴,眼高于頂,不可能會無事去傳召一個身份低下的舞姬。所以,珍妃見申柔佳肯定在策劃著什么。 “聽到他們商良什么了么?” 水玉搖搖首道,“奴婢恐珍妃寢房周圍有暗哨,所以不敢離得太近。奴婢遠遠了盯了半宿,一直不見蘭郡王和申柔佳出來。后來,有宮人出來,沒多久,寧王就進了珍妃的院落,大半宿也沒見到人出來?!?/br> “這就是說,昨夜留寢在珍妃院里的,有蘭郡王、三殿下、還有申柔佳?”沈千染終展冰綃之笑,輕輕搖首道,“好亂,無法聯系起來的人卻呆了一宿。不過,珍妃那肯定有事發生,否則,她不會一大早來傳喚我!” “也不知道寧王殿下跟那申賤人呆一夜干什么?哼,也不嫌臟!”水玉憤憤,口里不知不覺地起了酸意,在她的意識里,寧王應該得鞍前馬后地跟在她的二小姐身旁才算是對的。 沈千染給水玉那活脫脫棄婦的表情逗笑,她伸出手擰了一下水玉的臉,戲謔,“玉姐,別人喜歡呆一宿又不礙著你,你這般生氣作什么?”沈千染心里毫無芥蒂,在她潛意識里,既便讓蘭亭與申柔佳獨自呆一宿,也不會怎么樣。 “二小姐,不如推了珍妃娘娘,就說老夫人身體抱恙,小姐你走不開?!彼裣肫鹑昵?,沈千染被珍妃傳召那次,差點命喪蘭悅儀之手,心里就擔心,怕沈千染再遭暗算。 沈千染輕輕搖了搖頭,想把混亂的思路理清,輕聲道,“再說吧!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既然她導演了一晚的戲,我不看豈不是太可惜了?不過,讓她先急一急,我偏是不遂她的意,辛苦賣力籌謀了一晚上,觀眾卻遲遲不至?!?/br> 兩人相視一笑。 到了東院,東越來的御廚已在忙著準備早膳。 一個粉衣丫環上前躬身道,“二小姐,寧管事說,辰時后,寧家來的婆子丫環要離開沈家,請問二小姐還有什么吩咐?!?/br> 沈千染道,“你轉告寧管事一聲,一切就按舅父的安排?!苯袢蘸?,寧家的丫環和婆子各自領了銀子后,全部會被譴散,除了江南的祖宅,散在各地的宅子都會賣掉。 百年寧家,就這樣消失了。 “是,奴婢告退!”粉衣丫環躬身而退。 兩人上了樓,走到后面的一間,來到了寧天賜的寢房門口,意外地,水月竟然候在門外,看到沈千染,便指了指里面,做了一個“三”的手式。沈千染明白,是蘭亭在里面,水月攔不住,也知道蘭亭并惡意,便候在門外。 沈千染輕輕推開門,悄悄地走了進去,掀開珠簾,居然一眼看到蘭亭已經幫小家伙穿好衣裳,寧天賜居然肯呆在蘭亭的懷里玩著小木人。 蘭亭看到她,一夜的焦急之心瞬時安了下來,心神立刻變得一片清明,潑墨般的眼眸,脈脈地望著珠簾后的沈千染,眸光溫柔如天上的暖陽流瀉,唇邊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開的花朵,意猶未盡—— “娘親……”寧天賜一看到沈千染,倏地從蘭亭懷里溜了下來,赤著腳撒歡地跑向沈千染,象個小獸般地在沈千染懷里磨蹭著,“娘親,娘親……” 沈千染抱起兒子,拂開他額前的散發,親了一口,柔聲問,“怎么不多睡,今兒不用去外祖母那學習!” 寧天賜捧著沈千染的臉,撅起嫣紅的小嘴親了親沈千染的額頭,軟聲軟氣地解釋,“小鳥要起來尿尿了,把小賜兒吵醒了!”突然,眸璃眼揮灑出興奮的色彩,轉著身,指著坐在榻邊的蘭亭,奶聲奶氣地大聲嚷,“娘親,叔叔和賜兒一樣喲,一樣喲!” “什么一樣?”沈千染不明白地問了一句,看到小家伙臉上嫩粉嫩粉地,忍不住親了一口兒子的小臉。 小家伙皺起秀氣修長的眉,又撅了撅小嘴兒,晃動著自己的白白嫩嫩小指頭指著自已,然后又指了指蘭亭,很認真的解釋,“小天賜有小鳥,叔叔有大鳥,小鳥和大鳥早上噓噓時交了好朋友哦!” “咳咳咳……”蘭亭聽了,剛喝了半口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昨晚他辦完事后,不放心沈千染,便偷偷潛了她的房里,誰知她不在。只有水月陪伴著寧天賜,而小家伙正就在呼呼大睡。 他吩咐水月去睡,他來陪這小家伙。水月倒不拒絕,只交代他,別讓小家伙踢被子。 一晚上,又是幫著小家伙蓋被子,又半夜給迷迷糊糊呢喃著口喝小家伙喂水,平生第一次當了回奶媽。 可小家伙第二天醒來,看到他時,琉璃眸中全是戒備,軟軟地聲音質問他,“我娘親呢?為什么賜兒醒來不見娘親,卻變成叔叔,叔叔是不是把我娘親變走了?” 蘭亭只好哄他,“你外太祖母生病,你娘親是大夫,所以去給你外太祖母瞧病了。她不放心你,就吩咐我來照顧你!” 小家伙倒不疑有它,咕嚕一下利索地爬了起來,奶聲奶氣地吩咐,“小鳥要尿尿了!” 蘭亭一時沒明白,小家伙馬上一臉憋不住的表情,小臉漲得紅紅地,又是擠眉又是掀眉,“尿尿關不住了,關不住了……” 蘭亭看他一邊跳著,一邊兩手扶著下面,這才明白,敢情是要出恭。 忙抱起他,只是他不知道床榻底下有夜壺,急急地抱著他去了寢房后的馬桶。 他抱完兒子小便,順便把自已的解決了,結果轉身時,才發現小家伙一雙琉璃眸睜得大大的,很流氓地盯著他瞧。 那樣無害卻又天真的眸光真瞧得蘭亭全身毛骨悚然,猛地想起,那小丫頭三歲那年,猛地撲到他懷里,一咬就咬個正著。 如今兒子表情好象先是吃驚,接著是一副債主的模樣,小小指頭指著他的那處,責問他為什么你也有,還憤怒地揮著小拳頭表示,這是他一個人的,娘親沒有,月姨、荷姨、傾婆婆都沒有,質問他什么時候偷了他的小鳥還養這么大。 最后,叉著小肥腰,氣勢洶洶地、滿臉氣憤讓他把小鳥還給他。 蘭亭無語問蒼天。 最后,哄了半天,才哄他,有些人有小鳥,有些人沒有小鳥,但有的人只能擁有一只小鳥。 小家伙左想右想后,沒明白,突然好象想起什么,又滿臉戒備問,“叔叔是來搶賜兒的娘親的吧?荷姨說了,娘親大了,吩咐賜兒要看緊一些。賜兒現在記起你了,叔叔以前專盯著娘親瞧?!?/br> 蘭亭瞧著小家伙一臉正經的模樣,漆黑的眸子里盈滿全然是關不住的寵,象要泌出愛一般,他心中微嘆,這是他的骨rou。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是多么感激沈千染,為他生下了這一抹骨血。 但每一想起,她一個人飄零異鄉,帶著一身的病痛將孩子生下,把小家伙撫養得如此健康、活潑時,他就忍不住緊緊地抓著心臟的地方,那里很痛,像是被什么東西生生切去了一塊。 一想起他錯過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三年的時光,他的心就沁起難以忍受的空乏寒涼,好象全身被掏空了一般,剩一具皮囊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他抱起寧天賜,將他熨在懷中,一股熱流從胸膛蔓延,他輕輕道,“賜兒,小鳥很寂寞,想交好朋友,小天賜愿不愿意讓你的小鳥和他的交好朋友?!?/br> 小家伙猶豫地閃了閃眼睛,左右擺著小腦袋觀察著他。 蘭亭眸光如水,瞳孔緩緩地呈現出充血一般的紅色,輕聲道,“小鳥很寂寞的,他需要家人,需要朋友,小天賜愿不愿意收留他呢?” 小家伙眼圈兒一紅,同情心瞬時被引了上來,他馬上慷慨地表示,可以讓他們成為好朋友。 蘭亭眸光灼灼,親了親小家伙,慎重地表示,既然小鳥成為好朋友了,那以后叔叔會常常帶小鳥來看他的好朋友,請求小家伙不要拒絕。 小家伙很友愛地伸出小指頭,“嗯嗯,是好朋友,勾勾手,不變的!” 沈千染臉色亦泛起潮紅,瞥了蘭亭一眼,也不說話,抱著寧天賜到床榻邊,幫他穿好鞋子,又抱著兒子開門出去,把賜兒交給水月,“月姐,你帶他用早膳,我已經在老夫人那用過?!狈愿劳旰?,又安撫地陪了一陣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