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事情還要從那個倒霉的飛機制造廠說起。 去年8月份,施密特為施特雷洛介紹了一份在飛機制造廠的工作。施特雷洛問清楚了制造的是運輸機,這才放心大膽地去上班。前幾個月,他的職場生涯還算稱心如意。雖然呆頭呆腦(梁紫蘇語)的施特雷洛有時會感覺到經理對他刻意隱瞞了一些東西,但并沒有太在意。直到最近一個月,施特雷洛無意中在一名技師那里發現了戰斗機的圖紙。開始他以為飛機制造廠里都會有不同類型飛機的圖紙,但后來他發現了更多這樣的圖紙。他識別出這是一種新型的戰斗機,應該是在戰后正式研發出來的。施特雷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有一天他自己偷偷跑到了制造廠的另一處廠房——與他工作的地方相距十幾公里,平時他只聽其他員工提到過,但從未去過。這一去的結果令他大為震怒,原來他供職的制造廠除了運輸機之外,還制造戰斗機! 施特雷洛簡直要氣瘋了,他怒氣沖沖地去質問經理。那個美國人一臉茫然的表情讓施特雷洛意識到自己的質問根本毫無立場。這是美國人開的飛機制造廠,為美國生產戰斗機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經理帶著歉意地承認自己沒有向施密特和施特雷洛完全吐露實情,但他也是考慮到也許作為德國人的他們會忌諱這里制造戰斗機,所以才有所隱瞞的。他還說他真心把施密特和施特雷洛當做朋友,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因此而受到影響。施特雷洛沒能接受經理的解釋,怒火沖天地回到了家里,他臉上的表情嚇了梁紫蘇一跳。 “漢索爾,你怎么了?”梁紫蘇湊到施特雷洛身邊問道。她從未見過施特雷洛生氣的樣子,這讓她感到既驚訝又有趣。 “……”施特雷洛顯然氣得不輕,焦糖色的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里瞪出來了。 “到底怎么了?”梁紫蘇碰了碰施特雷洛,“和同事鬧矛盾了?” “埃拉,你知道嗎,我上班的那個制造廠居然生產戰斗機!”施特雷洛大聲表達著自己的憤怒。 “戰斗機?不是運輸機嗎?”梁紫蘇疑惑道。 “我一開始也是這么認為,誰知道他們一直在隱瞞我!”施特雷洛的眉頭緊鎖,雙拳緊握,看起來像是要和誰打一架的架勢。梁紫蘇在一旁居然有些暗爽。哈哈,從來沒見過呆瓜氣得腦頂冒煙的樣子,真應該拿相機拍下來! “那個……他們生產戰斗機……”梁紫蘇拼命調整著自己的面部表情,以防不小心笑出來,“給美國生產的?” “是的!”施特雷洛更生氣了。 “施密特不知道?” “看起來他也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辭職!”施特雷洛堅決地說道。 “你考慮清楚了?” “是的!我是個軍人,怎么能幫助敵人生產武器!”施特雷洛的軍人特質又顯露了出來。雖然他很早就開始質疑和反思這場戰爭,但他時刻都沒有忘記美國打敗了自己的祖國。他在潛意識里,一直都將美國視作敵人。即使他現在生活在這里。 “最令人氣憤的是,工廠里面還有德國員工!他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他們怎么能幫助外人威脅自己的國家!”施特雷洛以譴責賣國賊的語氣譴責著自己的同胞。 “別人咱們管不了。你若是不能接受,那就辭職吧,我支持你?!绷鹤咸K非常理解施特雷洛的心情,她表示站在他這一邊,“不過,你要和施密特說清楚。不管怎么說,是他介紹你去那里工作,你要對他有個交待?!?/br> “這我明白?!?/br> “還有你的上司那里,辭職的時候婉轉一點。別讓人家太難堪?!绷鹤咸K深知施特雷洛直來直去的性子,忍不住提醒道,“畢竟他是美國人,他這樣做本身無可厚非?!?/br> “我懂?!笔┨乩茁逭f道。逐漸平靜下來的他已經開始后悔今天去質問上司的行為了,但當時他處于盛怒狀態下,完全不能理智思考,純粹憑著一時沖動而去興師問罪。他認為自己應該向經理道歉。 “辭職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梁紫蘇問道。 “我想先回國探望父母?!笔┨乩茁逭f道,“還要去蘇聯探望索夫洛娃大嬸,如果能成行的話。這么長時間她都不回信,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我很擔心她?!?/br> “我也想去??墒恰绷鹤咸K打心底里感激索夫洛娃大嬸對施特雷洛的救命之恩,她很想當面道謝??墒枪镜募倨谔?,去蘇聯根本來不及。 “如果你有假期,就和我一起探望父母吧。索夫洛娃大嬸的事,我自己想辦法?!笔┨乩茁逶鯐焕斫馄拮拥目嘀?,他提議道。 “好。如果還有時間,我想去看看羅森。他現在在蘇格蘭的戰俘營?!绷鹤咸K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對她有恩的人,她永遠都會記在心上,“還有凱塞林元帥,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br> “凱塞林元帥被美國人俘虜了,現在被英國人關押。上個月在紐倫堡為戈林元帥出庭作證?,F在,他卷入了‘亞迪提納山洞大屠殺’事件中。也許過后會被庭審?!笔┨乩茁逭f道。他一直在關注著凱塞林元帥的情況,但聽到的都是壞消息。 “居然!”梁紫蘇也開始氣憤了起來,“為什么好人總是不能有好的結局?”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他做點什么?!笔┨乩茁寰趩实卣f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找個時間先回國再說?!绷鹤咸K開始盤算行程了。 施特雷洛點了點頭。他對自己的將來也有了初步打算。在他上班的必經之路上,一家店鋪正在尋找租戶。由于店主著急轉手,所以租金很便宜。施特雷洛想把店鋪租下來,在那里開一家酒吧。雖然他自己不常喝酒,但他發現美國人還是很喜歡泡吧的。特別是戰后,美國經濟形勢大好,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業余生活也豐富了許多。施特雷洛覺得經營酒吧應該會有賺頭。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老婆大人要點頭。 chapter 271 父與子 對一個軍人勇氣的最大考驗是在戰敗之后。當德國宣布投降之后,魯道夫·馮·里賓特洛甫和他的連隊與其他黨衛軍老部隊一樣,帶著高傲、鎮定和自信走進了戰俘營。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驕傲地說,不論是在整個戰爭期間,還是在進入戰俘營之后,他們從沒有失掉過尊嚴。 通往美軍戰俘營的路程是如此地漫長而艱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德軍戰俘部隊在公路上緩緩前進。即便在最狼狽的時刻,德國軍人依舊保持著隊伍的整齊和紀律的嚴明。在戰俘營等待他們的美國人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甚至不能確認這是一支戰敗的隊伍。 魯道夫在戰俘營的日子很不好過。到不是因為美國人虐待戰俘,而是他得知自己的父親被捕了。作為前納粹集團的核心人物之一,老里賓特洛甫一定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魯道夫已經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他心心念念地都是父親的安危。魯道夫還很擔心母親和弟弟meimei們,雖然他知道以母親的家底,一家人的生活不至于太壞。但必然會遭受冷眼對待,一向高傲的母親很可能接受不了。 除了家人,魯道夫還在瘋狂思念著一個人——米莎。自從在醫院里遇到她之后,他就再也沒能找到她。一直到又回到了戰場上,魯道夫也沒能見到米莎一面。在得知蘇聯人在柏林的暴行之后,魯道夫簡直心急如焚,生怕米莎遭遇不幸。他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她的身邊保護她和孩子,可是他陷在戰俘營中,什么也做不了。他試著給米莎寫信,卻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這令魯道夫沮喪不已。 魯道夫每天在戰俘營的生活很單調,與派普、溫舍等人沒什么兩樣。偶爾他會參加一些勞動,比如擦玻璃、清掃院子、種花等等,美國人還會為此支付他們一點點錢。就這樣一直挨到了46年的春天,有一天,魯道夫被告知他可以去紐倫堡探望自己的父親。這讓他非常開心。 雖然父子倆都是盟軍的俘虜,特別是父親還是個臭名昭著的邪惡戰犯,但本著“人道主義”的考慮,美國人認為魯道夫應該獲得探望父親的權力。 于是,在四月份的一個春意融融的日子,魯道夫被全副武裝的美軍從戰俘營帶到了紐倫堡,審判的法庭坐落在城市的邊緣,是這座城市唯一幸存的一個法律設施。魯道夫透過車窗看著戰后滿目瘡痍的城市,頑強的德國人正在努力重建家園,從廢墟上創造新的生活。魯道夫相信自己的同胞有足夠的能力復興德國,但他卻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在離法庭不遠的看守所里,魯道夫見到了他從小到大一直都崇拜不已的父親。老里賓特洛甫的精神還好,但卻瘦了很多,曾經無論何時都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如今松散地鋪在頭皮上。魯道夫注意到,父親的頭發全白了。老里賓特洛甫穿著一件破舊的西服,褲子顯得異常肥大,與平日衣冠楚楚的他判若兩人。父親身上這種英雄末路的感覺讓魯道夫異常痛苦,他顫抖著握住了父親的手,雙唇哆嗦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魯道夫,你瘦了?!毕乳_口的是父親。老里賓特洛甫早就練就了無論身處何處都能泰然自若的本領。即便是在法庭上,他也一臉傲然地神情,這種表情成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爸爸,您還好嗎?”魯道夫艱難地問道。 “我現在很好,沒有人虐待我?!崩侠镔e特洛甫扯了扯嘴角,瞟了一眼魯道夫身后的美軍看守。那名看守正在用帶著強烈敵意的眼神看向他。 “爸爸,您見到mama和弟弟meimei們了嗎?他們還好嗎?”說也奇怪,雖然戰俘營允許通信,但魯道夫從來沒收到過家人的信,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她來看過我一次,看起來氣色不錯?!崩侠镔e特洛甫說道,“你不必太擔心他們,你母親是個能干的女人,她可以照顧好一家人?!?/br> 在心底里,老里賓特洛甫對妻子懷有愧疚。當年娶她為妻,不過是看重了她的家世。他對她從未有過愛,也難怪她一直與他爭吵。她雖然強勢、得理不饒人,但卻是個稱職的妻子與母親,為家庭付出了很多。 “那就好?!濒數婪蚵晕擦诵?。 “在戰俘營的日子還好過么?”老里賓特洛甫問道。 “還好吧?!濒數婪蛘f道,他默默低下了頭,不想多談戰俘營的生活。 “孩子,高昂起你的頭顱?,F在是你人生中最為痛苦的一段路程,你要平靜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你為國家英勇作戰,你值得為自己驕傲。你的選擇沒有錯。記住,不論將來會發生什么事情,要做到堅定不移?!?/br> “我會的,爸爸?!濒數婪虻难劭粲行┌l熱。在這種情況下,父親仍然沒有忘記對自己諄諄告誡。他試圖寬慰他,可是他自己卻深陷囹圄無法自拔,還要面對最嚴厲的審判。 “他們會判我死刑?!崩侠镔e特洛甫平靜地說道,仿佛即將赴死的是其他人,“我希望是槍決,這是最體面的死法。我為帝國付出了我所能付出的一切,我死而無憾?!?/br> “爸爸!”魯道夫拼命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以使自己不當著父親的面落淚。他尊敬的父親,他從小就崇拜的對象,如今就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魯道夫,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恨我?!崩侠镔e特洛甫緩緩說道,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被稱之為“悲傷”的表情。 “什么?” “米莎?!崩侠镔e特洛甫剛一念出這個名字,魯道夫的心就劇烈地跳動起來。 “你會對她產生感情,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也許這是里賓特洛甫家的詛咒?!崩侠镔e特洛甫輕笑了一下,不無苦澀地說道,“你想帶她私奔的事,我也知道了。不要問我為什么會知道,這點能耐我還是有的?!?/br> 魯道夫一動不動地盯著父親看,他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不愛你,一點也不。這點我非常清楚。你太固執、太沖動了,魯道夫。你有沒有想過,你帶她私奔,一旦被抓住,你會面臨什么樣的結果?” “我......” “你是我最為偏愛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送死,我只能舍棄米莎?!崩侠镔e特洛甫此時回想起當日親手了結米莎生命的情形,心中又涌起了一陣無能為力與無可奈何。 “她怎么了?她去哪兒了?”魯道夫急切地問道。 “忘了她吧,魯道夫?!崩侠镔e特洛甫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爸爸,您把她怎么了?”魯道夫像問天一樣問著自己的父親。他的眼中一片支離破碎。 “時間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魯道夫的問話。他被美軍帶走了。老里賓特洛甫看著兒子的背影,嘴里喃喃念道著誰也聽不清的話語。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幾個月后,他被判處絞刑。并于十五天之后執行。而魯道夫在他的后半生,再也沒有與任何人談論過自己的父親,也再也沒有提過自己曾經愛過一個叫米莎·斯皮爾曼的女子。父親和米莎,在他心中成為了永遠不能觸碰的傷和禁忌。 chapter 272 審判的終結 1946年5月,馬爾梅迪案件第二次開庭審理。這次庭訓的斗智斗勇的激烈程度不亞于真正的戰場。艾爾維特少校舉出了大量的實證,尖銳地指出了控方證據中的各種漏洞。令控方頗為狼狽。雖然他們手中握有一些德國士兵因不堪承受此前的虐待而屈打成招的供詞,但這些供詞出奇的一致性讓艾爾維特少校提出了質疑。這位美國律師在長期的接觸中,和他年輕的被告們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被關押著的戰俘很多都是稚氣未脫的孩子,失散了家人,經歷了生死。艾爾維特少校每每提及他們,總稱他們為“馬爾梅迪的孩子”。越來越強烈的責任感讓艾爾維特少校認為自己必須要幫助他們洗脫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讓他們早日能與家人團聚,開始新的生活。 派普在庭上根據控方律師埃里斯少校對他的一席談話而質疑控方的客觀性?!半m然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軍人,但你為了一個不可實現的理想而戰,這是一個職業軍人的責任……如果我們是敵人,我自然會和你血戰到底,而現在我只是在執行我的責任?!毖韵轮?,就是埃里斯少校也不相信派普真的有罪。 當派普在法庭上說出這件事時,埃里斯少校的臉色非常難看。這些話是在審訊處于瓶頸時,他在無奈之下對派普說的。但他沒有想到派普會把它們公布在法庭上。埃里斯少校的話對陪審團的沖擊非常之大。他們忍不住在陪審席上議論紛紛。畢竟,若是連控方律師都開始動搖的罪名,那么它的真實性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麥考恩少校這一次親自出庭作證,他把派普描述成了一名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普魯士軍人,并且高度贊揚了派普軍隊的紀律性。在軍隊中,兩方因為可預見的危機而達成協約的事并不少見。但一個美國少校在軍事法庭上幫助一個德國戰犯,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它給公眾帶來的沖擊性可想而知。麥考恩的證詞使得控方再一次受到了打擊。 最令人動容的一刻,發生在艾爾維特少校當庭誦讀派普的父親親自書寫的請求豁免書的時候。這位老人在信中提到了他長子的死,派普的大哥死于納粹的安樂死計劃。他說納粹對他的家庭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并說派普不是納粹黨員,只是一個普通的軍人。派普和其他那些狂熱的納粹分子有本質的區別。他懇請陪審團能慎重考慮,從輕發落。這封信寫得言辭懇切,字字泣血。派普的父親一向是個強硬、古板且不善于表達感情的人。但是為了兒子,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哀求敵人。當派普在法庭上聽到這封信的時候,痛苦得閉上了眼睛。其他德國軍人也在心中捶嘆不已。就連美國人也出現了片刻的沉默——這個世上,有什么能比父母對子女的愛護更令人震撼與感動的呢? 艾爾維特少校在法庭上做了他最后的辯護總結。他聲稱對馬爾梅迪案件的公平審查將在德國樹立起一個新的“國際化民主”的堅石,并用“民主之父”湯姆佩恩的箴言做結尾:保衛自己自由的人,也要保證他的敵人不受壓迫。如果他拒絕這項責任,他日后的失敗將不可避免。 被告席上,德國前黨衛軍中將,迪特里希的總參謀長弗里茨克雷默,曾經要求派普用一輛坦克也要沖到馬斯河的高級指揮官,此刻公然淚流滿面。 一個星期之后,被告們被帶入法庭聽取最后判決。埃文斯出現在了聽審席上,這樣的場合本不需要有聽審者出現,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眼看著派普被帶到審判席上,竟有一種勝利者般的趾高氣揚。派普的余光看到了埃文斯,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埃文斯被這樣的笑容激怒了,他惡狠狠地瞪著派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他開始后悔自己到底值不值得為了奧利維亞的眼淚而這樣做。美國的司法向來獨立性極強,即便他是戰爭罪部門的負責人,他也沒有權力干預審判。他能做的,只是偷偷幫助辯方拿到更有利的證據罷了。 他曾審視過自己對奧利維亞的感情。不,他早就不愛她了。這一點他非常確定。讓他無限懷念和留戀的,是那些曾經無憂無慮的青春,是那些曾經最純粹的情感。上個月,他的妻子正式提出離婚。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中竟有了一陣釋然。他的婚姻非常失敗,妻子是另一名軍隊高官的女兒。兩人的聯姻頗有些政治色彩。他喜歡溫柔乖巧的女孩,就像奧利維亞那樣。而他的妻子卻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他反感她的跋扈,而她則厭惡他的冷淡。就這樣在各種矛盾中度過了幾年的光陰,他的出征給了彼此一個緩沖的機會。但不合適的人不論怎樣都很難勉強在一起,他的妻子終于決定要結束這段婚姻了。這對埃文斯來說也是一種解脫。正因為他失敗的婚姻,埃文斯更加珍惜曾有過的真摯情感。在奧利維亞之后,他再也沒遇到過令他心動的女孩。他生命中的全部情感似乎都埋葬在了戰場里。他可以冷漠地拒絕所有人,卻拒絕不了純美的回憶。 派普站到了審判席前,法官把對他的指控朗讀了一遍。然后稍作停頓,鄭重宣判了判決結果。終身監禁。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美國人依舊不肯輕饒了派普。派普面無表情地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后回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同時被判處終身監禁的還有迪特里希以及其他41名被告。胡戈克拉斯被判處20年有期徒刑。 當夏季來臨的時候,派普和其他犯人被轉移到蘭斯伯格監獄。奧利維亞在這里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帶著孩子們,海因里希和埃爾克見到派普的時候都很開心。派普抱著女兒親了又親,埃爾克緊緊地抱住父親,怎么也不肯撒手。海因里希已經有了男子漢的模樣,他主動幫助奧利維亞承擔起了很多家庭的事物。如今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下一次見到他會是何時。派普欣慰地看到兒女們的成長,他看著心愛的妻子,很想告訴她不要再守著他了??伤趺匆查_不了口,他深知即便開了口,奧利維亞也絕不會答應。 不論如何,奧利維亞對這樣的判決表示接受。她認為,雖然是終身監禁,但仍然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取得減刑。判決結果出來之后,艾爾維特少校找到了她,告訴她可以幫助派普提出上訴。奧利維亞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約亨,我等著你?!睕]有過多的語言,奧利維亞滿懷無限愛意地看著丈夫,輕柔地說道。 “麗薇,我……”派普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對妻子沉重的歉意和深刻的愛,他只能用眼神傳遞著自己全部的心意。 “郝斯特呢?他一直都沒有出現。麗薇,你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雖然有書信往來,但郝斯特從戰后到現在都未曾來探望過派普。派普的心中存著巨大的疑問,他了解奧利維亞報喜不報憂的習慣,他懼怕得到哥哥陣亡的消息。 “他……”奧利維亞嘆了口氣。郝斯特又被美國人帶走“去納粹化”了。幾個月不見人影。凱瑟琳總是擔心他一去不歸,每天都處于擔驚受怕之中。 “海尼,你最近看見二伯了沒有?”派普轉而問起了兒子。 “爸爸,我好幾個月沒看見二伯了?!焙R蚶锵?戳丝磰W利維亞,如實對父親說道。 “他怎么了?” “他被美國人帶走了?!?/br> “什么?!”派普大驚。 “他被帶走‘去納粹化’了?!眾W利維亞解釋道,“已經去了好幾個月了?!?/br> “哦……那就好?!迸善赵诒O獄中也接受了“去納粹化”,他知道這是一種洗腦行為,沒有性命之憂。這讓他大大松了口氣,“你和凱瑟琳要相互照應。派普家的男人,似乎都不是好丈夫?!迸善湛嘈α艘幌?。 “但是我們都心甘情愿?!眾W利維亞莞爾一笑,讓派普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的笑容。 chapter 273 尋訪 艾爾維特少校在7月份正式提出了上訴,他要傾全力為派普等人爭取減刑。他的家人和朋友恨不能理解他這樣的舉動,有些人甚至當面斥責他的行為,但艾爾維特卻堅持著自己的選擇。他認為,每一個人都應當獲得公正的審判。他對周圍的每一個人說自己堅信派普和“馬爾梅迪的孩子們”是無辜的,他一定要還他們一個清白。 在上訴的過程中,問題接踵而至。來自各方的壓力使艾爾維特少校舉步維艱。華盛頓的一位參議員表示,只要他還活著,他就不允許那個“德國上?!弊叱霰O獄。幸好國內還有一些人愿意為他提供幫助,一些前黨衛軍軍官在逃脫了制裁,自己的社會地位逐漸穩定之后,開始偷偷聯合起來替派普出頭。但直到現在,不論是控方還是辯方,誰都沒能徹底搞清楚,那74名戰俘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們只知道,幾十個鮮活年輕的生命,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永遠地消逝在了阿登森林的上空。 與此同時,施特雷洛和梁紫蘇從遙遠的美利堅回到了德國。戰后,德國經濟緩慢而艱難地復蘇著。被美、英、法等國占領的西部地區的情況顯然要比東部的蘇聯占領區好很多。城市在重建,人們逐漸從戰爭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當施特雷洛看到已經被修繕完畢的家,和安然健康的父母時,忍不住熱淚盈眶了。他們熱烈地擁抱著彼此,訴說著思念之情。施特雷洛的母親緊緊地握住梁紫蘇的手,說是她拯救了施特雷洛和整個家庭。這樣高度的評價讓梁紫蘇赧然了,她堅持說這些都是自己應該做的。 施特雷洛和梁紫蘇在父母家小住了幾天,這期間他們拜訪了一些朋友。比如威爾。威爾幸運地沒有被俘,他在戰后回到了漢堡,和心愛的姑娘結了婚。并在郵局找到了一份工作。戰后,國際社會和德國政府對國防軍和黨衛軍的態度猶如天壤之別。黨衛軍幾乎成為了罪惡的代名詞,而國防軍卻被認為是合法的軍隊。大部分國防軍在戰后都領到了軍人津貼,可以維持他們的生活。施特雷洛無比欣慰地看到威爾能夠平靜安穩地開始新生活。但在他聽到克勞斯的情況時,臉上頓時愁云密布。在4月的最后一次升空作戰中,克勞斯被蘇聯人擊落,至今下落不明。施特雷洛不敢想象戰友落在蘇聯人手里會遭受怎樣的對待,他的心中充滿了悲痛。梁紫蘇在一旁唏噓不已,雖然她以前經常對克勞斯橫眉怒目,但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大大咧咧、古靈精怪的小伙子的。她不停地祈禱克勞斯能夠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