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這就完全是當面無視昭律這個越王了。昭律本來挺驚喜,把朝臣們都召集了起來,這一聽差點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過轉念一想,隱士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否則也不能住在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教各國來人都踏破了鐵鞋。樂原之所以受到各國追捧,就是因為傳聞他不僅精通兵法,還對各種攻防器械頗有研究,如云梯拒馬之類。他想法往往劍走偏鋒,教人防不勝防,故而還有一個外號叫“竹山奇人”。 樂常的住處便是如此,人人都想不出要在那種境地中如何隱藏人跡,他偏能想出樹藤的法子。如此一想,樂常倒是有幾分可能是和樂原有關系了。 “墨工正,你便出來應答一二罷?!闭崖沙谅暤?。他倒要看看,這樂常到底有幾分本事。 樂常在下面,聞言只稍微抬起了眼睛。昭律初即位之時,越國內憂外患,他愣是裝得樣子拖了快三年,這份戒急用忍、韜光養晦的毅力不得不叫人佩服。當世為君者,就該知道什么時候該忍,什么時候又該及時出手,最后才能奪得這天下。憶起父親的遺言,他又收回了目光。 墨季同本就是個工匠出身,對騎馬射獵一事頗無興趣。但是昭律下令要他一同隨駕,他也必須給國君這個面子。此時猛地聽聞自己的名字,他一個激靈,覺得王上定然就是為了這個,才叫他一定要來秋獵?!拔⒊荚诖??!?/br> 常人對墨季同的第一印象就是個木訥的書呆子,樂常卻不是那以貌取人之人。他便從樹藤一事開始,問到墨季同正在修建的水壩,再問到將來的工程計劃。最后他嘆了一聲,道:“夫人說墨工正盡忠職守,這話原是不錯。只是墨工正方正有余,靈思不足?!?/br> 在場的大臣們本都在聽兩人對答,這八字評語一出,不由得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有人說這小子太狂妄的,也有人說他目光毒辣的。更多人是在想,夫人?哪個夫人? 墨季同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其他人大概聽不出樂常所問到底是意在何處,他如何能聽不出?卻全是一些容易忽視又很重要的地方。他微微老臉一紅,道:“墨某自知資質駑鈍,承蒙王上看重,實在受寵若驚。實不相瞞,剛才為樂先生所贊之處,倒是有一大半是王上的意思?!?/br> 聽他竟然稱樂常為樂先生,滿朝文武莫不倒抽一口冷氣。墨季同為人迂腐不化,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叫他低頭比什么都難。若是不合他意,辯得臉紅脖子粗也是常事?,F在說的又是他一貫有優勢的方面,三言兩語之間,他竟然一副心服口服的表情,簡直令人驚詫。 不過樂常卻抓住了別的方面。王上?昭律嗎?他轉了目光,正好和昭律投下的目光直直對視。 昭律精通的是治國治人之道,坐的是那萬人之上的位置,日理萬機,如何能指點墨季同于工程細節?這當然就不是他的主意,而是虞嬋的主意。此時被樂常那么一看,縱是他再厚的臉皮,也沒有這膽子說,這就是他平王做的事情。但自家夫人當然是要看好的,這還沒傳出去就已經招來了田克,若是再來一個……故昭律只閉嘴不言。 廳里一時靜默無比,人人都在心里打一把小算盤。若是樂常愿意留在他們越國做個一官半職,王上自然是樂意的。而雖然樂常不是竹山散人,看樣子也繼承了樂原的本事,那不就意味著,他們越國可以重振旗鼓,一雪之前魏國給他們的恥辱? 見昭律不承認也不否認,樂常微微抿了抿嘴。若真是平王的才能,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但是他不說,就顯得另有其人了。至于這個人是誰……想到他在樹葉縫隙里就注意到的臉,他微微笑了,撣袖行禮?!巴跎?,若是能有此之一人常與樂某思辨,集思廣益,揚長避短,樂某愿從此報效越國?!?/br> 聽他如此說,眾大臣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肮餐跎系么肆疾?!” 昭律的臉色卻是黑的。大臣們都以為樂常說的人就是他,但樂常顯然已經猜出來不是他,而是虞嬋。 于公來說,他理應答應,還應該歡天喜地地答應。且不說那在外的盛名,便是能當時叫墨季同佩服的人,樂常還是第一個。若是戰前有此人準備輜重,做出些奇巧器具,戰時便有出奇制勝之效。此一項,放眼天下,也難有人能望其項背。 于私來說,他不該答應,至少不能心無芥蒂地答應。虞嬋是他夫人,未來的王后。平時殫精竭慮地為他出謀劃策已是份外之事,這時還要再加事情給她做,也說不大過去。加之樂常還是個年紀相仿、風流倜儻的才子,叫他如何能放心? 樂常見他躊躇,臉上笑意愈深??雌饋磉@王上倒比他想象的好些……“王上可要再思慮一二?” 昭律盯了他一眼,已經料到這笑意盈盈的面下也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不過樂常的這句話提醒了他,這事情關的是虞嬋,應該也要叫她知道,再拿主意?!皼]錯。此事事關重大,待寡人仔細思量后再行宣召?!彼f完便起身離去。 留下一廳大臣面面相覷。這還有什么好思量的?不是直接答應就可以了么?而再不過半日,他們的注意力便都被別的消息吸引去了——樂常所說的夫人,竟然就是上山游玩的樊姬!說是碰巧找到的,那未免也太碰巧了罷?各國多年相尋,難道都是假的么? 大多數人只是懷疑而已,而全程圍觀了的秦興思,卻已經看出,虞嬋便是他們秦黨之前求而不得的那個神秘王黨謀士。竟是她,那拉攏也就不必了。秦興思低下眼睛,掩過了眼里一閃而過的殺意。 30第二十九章 問心知意 在樂常去見昭律之前,虞嬋就已經回到了行宮后院。古來隱士歸隱理由甚多,最多的可能,便是良禽擇木而棲。更何況竹山散人出名的不是仁德禮儀,而是弓弩機關。樂原一輩子都沒等到時機,就輪到了樂常做選擇。她該做的可都做了,若是留不住樂常,那就是昭律的問題。 就在后園路上,虞嬋又一次和秦文蕙撞上了。 原是聽聞樂常求見,正在打獵的昭律匆匆忙忙就帶著隨行大臣回來,秦文蕙自然也在其列。她這時還不知道前朝之事,看到虞嬋還自我感覺良好。想想看,昭律就帶了她們兩個夫人,一個天天帶在身邊,一個只能去山上住木屋,這遠近親疏誰都看得出來。不過面上她自然不會這么說的,便即笑道:“虞jiejie,這是剛從山上下來罷?” 就是虛以委蛇,也是該說幾句的。虞嬋站住了,回以一笑:“的確是呢,多謝meimei掛心?!?/br> 秦文蕙見她依舊一身寬袍大袖的素服,和自己這邊色彩斑斕的騎裝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由更覺得自己把對方比下去了?!癿eimei可真是羨煞jiejie。此時射獵,天氣便和那秋老虎一樣,光是跑幾里地,身上就見了汗,說不得有多難受了。想必竹山之上,風景不錯,住得也更舒服罷?至少不能夠汗流浹背。如此一看,王上可真是偏心得很了?!彼f熱的時候,說是抱怨,更像嗔怪,最后一句更是如此。話外說的是對秋獵的反感,話里表的是對自身得寵的炫耀。 虞嬋微微笑了笑。對于注定的、只是現在還沒到時間的失敗者,她還是有點耐心的?!澳莔eimei便早些去沐浴罷。若是王上一會兒來尋meimei,這才更好伺候?!?/br> 這話秦文蕙愛聽。就算是她怎么說,虞嬋也從來沒給她期待中的反應,她已經放棄了,甚至還有些懷疑,虞嬋已經打算直接抱她大腿?!癹iejie說的極是,那meimei便先行一步了?!闭f罷,便帶著后面一大溜兒的宮監宮女,扶搖款款地走了。 這路就那么一條,她橫穿過去了,其他人就只能等著。虞嬋也沒做聲,等著她離開,這才回自己那頭去,吩咐沐浴換衣。山上總不免有些小蟲樹屑之類,自然也是要洗干凈了才好。只不過給她沐浴的書依臉色隱含憤憤,她這么看著也不舒服,于是便開口道:“怎么?嫌主子給你們丟人了不是?” 書依慌忙道:“這當然不是?!苯o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 “那是什么?說出來叫我也聽聽?!庇輯忍芍?,讓書芹給她洗頭發。古代這頭發真是太長了,叫她一個人是絕對打理不過來的。 書依見她神色不辨喜怒,也知道虞嬋一向冷靜,便壯著膽子道:“夫人總教導奴婢們說,秦夫人和您平級,便是張揚著些,也是該忍著的,這些奴婢自然記得。只是,雖都是夫人,也有個先來后到的規矩罷?秦夫人那是明面上叫您jiejie,心底里卻當……” “行啦?!庇輯纫宦?,就知道這后頭沒好話。幸而她這里水聲嘩嘩,不至于被外頭的人聽見?!斑@話你就說這一次,知道了嗎?” 這已經算斥責了。書依也不顧地上都是水,急忙跪下道:“知道了,夫人,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br> 虞嬋早前敲打過下人一次,今年以來,秦文蕙晉了夫人,而她自己還是和從前一樣,便有些人沉不住氣了?!叭趟?、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彼煨斓??!敖窈筮@宮里,誰再有這問題的,便拉出去砍了罷?!钡紫碌氖膛荚跒樗黄?,她也知道是好意。但有些事情不能將就,也絕不能忍。 這語氣輕輕巧巧,但不僅書依,就連書芹也跪了下去,只道謹記在心。 半個時辰后。 虞嬋剛出來,就聽說昭律來了有一會兒了,而且還不讓通報。這事情在以前是發生過,但都是以前了,昭律現在忙得很,又怎么有空在她這里閑坐?怕是又有什么問題了罷? 虞嬋本想讓侍女把她頭發梳理整齊,再來和昭律議事。儀表亂糟糟的,成什么樣子?但是昭律大概是等得久了,在書芹給她梳到一半時就忍不住把人趕了出去,自己拿著梳子準備上。 “王上,您今天是怎么了?”虞嬋差點就想捂著自己頭發往后退。梳頭是個技術活,昭律明顯不會,她才不要當那小白鼠! 昭律瞧出來她的擔心,差點就被氣笑了。人說夫妻之間,該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他想幫夫人梳個頭,那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竟然還被嫌棄?“這時候,你該和寡人說這個么?”他手下微微使力,將虞嬋的臉扳回去,然后慢慢梳著那一頭青絲。他的確不怎么會這個,所以手底下悠著力,生怕一會兒真坐實了虞嬋的懷疑。 虞嬋看著自己在銅鏡里的臉。雖然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到昭律正低著頭,臉上神色十分專注。她心中一動,但還是道:“嬪妾不知王上想聽嬪妾說什么,但嬪妾知道,王上并不只想說這個?!毕胝崖蓜傄娏藰烦?,是好是壞,也總該有個結論。 昭律停了手,撫摸著她帶著水意的頭發,嘆道:“嬋兒,你就是太聰明了?!彼杂X做丈夫的,便該讓夫人舒舒服服地過著日子,不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至少也要毫無心事。但是虞嬋不僅要幫他拖住秦文蕙,還要幫他在朝堂上出主意,和各色人等周旋,一點也不像他想象中的燕子。這固然是才華橫溢到無可掩蓋,但不僅他喜歡,還引來了其他人。這大概是他這個做丈夫的失???這不,又被戳中了?!皹烦4饝?,但是,他說必須要認識你?!彼H有些抑郁。 虞嬋聽著他的語氣,眼睛轉了轉,便知道他在煩惱些什么?!巴跎显泴彐f,有朝一日,定然封嬪妾為后,這話還算不算數?” “自然是算!”昭律不假思索地道。 “那嬪妾也只有一句話要對王上說?!庇輯绒D過頭,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有朝一日,我也定將助你問鼎天下?!?/br> 作者有話要說:~(≧▽≦)/~ 31第三十章 在位謀政 聽聞昭律終于應了樂常那一個條件,許多人心里都松了口氣。這次昭律大張旗鼓地出行,明著說的是秋獵,暗地里為的是竹山散人,不少人已經猜出來了。本也沒有抱多大指望的事情,現在實現了,雖叫人吃驚無比,但總比眼睜睜地看著寶藏卻碰到、或者看著寶藏被別人挖走要好得多吧?樂常求一個志同道合之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但還真有什么了不得的。 回到呈都之后,樂常正式得了封,為軍中左史。本來按照正常的流程,他該先去墨季同手下歷練一番,然后再調往軍中。只是墨季同堅辭,說是樂常才能比他高,若是這樣,他就只能讓出這工正之位了。昭律雖知道他迂腐,又念在他是個盡心辦事的,不好換人,只得提前把樂常派到了軍中,又給了他可以隨時去指導、查看、監督軍工器械進度的權力,這才算完。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樂常歸了越國,不僅越國上下朝臣都在等著看,滿天下的諸侯國也都在等著看。竹山散人的名頭擺在那里,想不引起轟動是不可能的。諸公在懊悔被昭律捷足先登之余,也都想看看,有沒有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種事發生。 但是樂常自己,卻顯得十分鎮定。他上任十天,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將一把普通云梯放在了官邸之外,下頭還橫放有一座飛橋,讓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都一頭霧水。 過了幾日,眾人才慢慢回過味兒來。云梯和飛橋是攻城戰里最常見的器械,若是能將其改得更犀利些,那便會更厲害些。只是想大家都會想,具體要怎么做,就沒幾個人能想出來了。樂常此舉,是意在宣告自己會先從這兩樣事物之上下手? 這件事很快就傳進宮里去了。虞嬋知曉之時,正在案前臨摹一幅山水,聽完此事,也只先把手里的畫兒畫完了。她現在又多了項特權,昭律把自己的心腹侍衛分了兩個給她當謁者使喚,凡是有什么消息即刻就能得到。按照昭律的意思,樂常一事已然暴露了她的存在,不如就趁此機會公之于天下。想殺她的人也許會更多,但是想保住她的人肯定會更多。為了這樣的目標,她不需要低調,反而是越高調越安全,也好教秦興思投鼠忌器。 這么想著虞嬋把面前的宣紙挪到一邊,換了一張新紙。手里也沒拿毛筆,而是削成長條的墨條。樂常若是想用這個和她一較高下的話,肯定是要失望了。以她腦袋里千年以來人們積累的智慧,改這種東西手到擒來。唔,不過墨條畫起來還是太費力,下次讓人去做一支黃銅筆好了。 宮監急匆匆來報樂左史求見的時候,昭律正在和一干重臣在書房議事。越國今年風調雨順,國庫充盈,征兵工作也很順利;墨季同監工的水壩在經過實地考察之后,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預計三年內能完成絕大部分的工程量。這水壩一旦建成,只要不是滅絕型的天災,越國呈水下游的土地再也不會受旱澇之苦。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東風就來求見了。 “宣!”昭律毫不猶豫地道。樂常雖然難纏,但不是一個嘩眾取寵的人,說是急報,就一定是急報。 通報的宮監略有難色?!皹纷笫愤€帶了個東西,太大,恐怕拿不進來。他說,他說……讓王上和眾位大人出去看?!弊龀甲拥木尤唤型跎先ヒ娝?,不是大逆不道嗎? 昭出、吳靖等都在座,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東西?聽說樂常這幾天把自己關在工場里頭,誰也不讓進,莫不是……幾乎是一瞬間,眾人都想到了同樣的東西,蹭地一下全站了起來。 外頭的空地上停著一個罩著布簾的大家伙,豎著比房梁要高。昭律馬上吩咐閑雜人等都退下,這才問道:“樂愛卿,這是云梯?” 一眾大臣也都在一瞬間產生了同樣的想法,不由得紛紛目視樂常。傳言到底是真是假,馬上就能知道了。 “回王上,正是?!睒烦km換了官服,但頭發上還沾有一點木屑,顯然是從工場出來后便直奔宮城,倒是一點也看不出原來的閑適模樣了??匆娙硕箭R了,他也不賣關子,伸手拉下了布簾,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那的確是把梯子,也就是正常大小。不過和眾人印象里不同的是,它下頭多了輪子,頂上安了輪軸,有把副梯通過輪軸連在上頭,頂端還多了一對鉤子。 “這……”眾人目瞪口呆。他們還從沒見過這樣子的云梯! 而像是吳靖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將,立刻就看出了它的意義所在,瞬間就激動了起來?!斑@下面的輪子,可以方便軍士在戰前運送,在城墻下也不用多人搬運;這副梯往上推過去,便能爬上更高的城墻;而頂上的鉤子,當是為了攀緣固定而設了?!彼麄冇斜髦?,又有攻防之謀,上下一心,大事如何不能成? 經他這么一解釋,文官也都明白了,不由得贊嘆連連,紛紛對樂常投去贊賞之色?!皹纷笫饭皇敲惶搨?!臣等叩請王上,此等功臣,應當大賞!” “那自然是要賞!”昭律果斷道。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后頭定然還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他們越國要反敗為勝,自然依靠的是人,越來越多的人! 未曾想,樂常一聽這話,就先跪下了?!按耸虏⒎浅枷乱涣δ転?,臣下只能算是接花獻佛而已。臣下在此懇請王上,若是要賞,便賞那另一人罷!”說著他便從懷里掏出幾張紙。眾人一看,畫的正是這架云梯的設計圖,各個方向的都有。 “便是這繪圖之人?”昭律一看那熟悉的筆畫風格,立刻就認了出來。 “是?!睒烦L痤^,斬釘截鐵地道:“臣下為樊夫人請賞!” 這消息太過令人震驚,一瞬間便傳遍了這宮里宮外。各方反應不一,此時暫且不提。而面對流水般的賞賜和明里暗里送來的禮物,虞嬋倒是十分淡定。畢竟這個時代,正是群雄爭霸的時代。如果他們越國不占先機,就要被其他人搶了,到時候留給他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她處在樊國長公主、越國夫人的位置,便就要做些符合這地位的事情,爭的是自己的未來、自己的命。她本想的是在其位謀其政,如今做到了,只是還附帶送了另一樣東西—— 名揚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越國官職: 左史相當于高級參謀。 收藏夾時間抽風,修一下= = 32第三十一章 首戰大捷 然而,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是,云梯這件事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開始。在昭律有意無意的縱容下,之前的事情也紛紛浮出水面。從水壩的人力推算及工程時間安排,再到最早時干旱的治災法子,這些一為人所知,眾人心服口服,沒有一個不稱贊樊姬賢德的。更有甚者,還十分篤定地說,王上和夫人這才叫夫妻相呢,一個變了明君,一個干脆就更加有才能了。 這話傳進宮里,真真把一干妃嬪都氣得牙癢癢。這話是怎么說的?難道她們便都不是平王的夫人了么?只是再對比一下自己與樊姬的家世人品,絕大多數人也只能認了。從起點開始就比不過,現下差距只是愈來愈大了而已。也不再有人學著樊姬打扮了,因為這明擺著是無用的——君不見,那些朝議都是怎么出來的?王上素來喜歡往嵐儀殿跑,一待還很長一段時間,原來不是她們想的談情說愛,而是在議國家大事。 這要怎么學?又從哪里來這個能力學? 一眾妃嬪默默地把目光從嵐儀殿的一草一木上移開?;刈约涸豪?,該賞花賞花,該養魚養魚,該打扮得多鮮艷就打扮得多鮮艷……反正無論怎樣,死了爭寵的那條心就對了。 這死心的人中,自然不包括秦文蕙。她初知道之時,驚得半晌沒有回過神。雖然她父親是令尹,她的兩個哥哥都官居要職,但是這些治國之道,卻是從來也沒教過的。最根本的原因是秦氏父子三人之前從未想過送秦文蕙進宮,其次的原因是她自己對這個也從來一點興趣也沒有。她連一本通史都看不下去,又談學什么策論之類?就算現在想要揠苗助長,也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樊姬那孝期還有十一二個月。秦文蕙下定了決心,要在這期間努力留住昭律過夜。才能上定然沒戲,只能試試母憑子貴了。 可惜的是,昭律也沒給她這個計劃留下多少實施空間。這次倒不是說自己勤政,而是有更名正言順的理由——趁著樂常歸于越國的契機,再給其他諸侯國一個足夠明顯的信號——入冬之前,越國預備出兵討伐陳國。 陳國是越國邊上的一個小諸侯國,之前是越國附庸。按照分封制度,越國國君的等級是公,陳國國君的等級是伯。這低了一個檔次不說,面積也小了許多,打起來沒有絲毫難度。 而之所以將第一個目標定成陳國,就是因為,陳國在三年前在沒有受到絲毫威脅的情況下,在越魏之戰里主動倒戈魏國,結果帶起來一股子投誠風潮,給越國帶來的損失不可謂不慘重。陳國國君安于一隅,喜歡各種享受,但是怕死,所以總是墻頭草般兩頭擺。 這次,昭律就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陳國要糧沒糧,要人沒人,越國其實也不差陳國這一個附庸,但是這帶頭作用,起得可真是叫人咬牙切齒??! 當然了,這么細致的內情不是秦文蕙知道的版本,而是虞嬋知道的版本。越國內部厲兵秣馬,絕大多數人都知道要打陳國,各個摩拳擦掌。從武王即位起,他們越國就沒在戰爭里吃到敗仗,結果越魏一戰真是臉面掃地。如今平王復起,他們便要開始一步步地重振昔日威風了。 后宮嬪妃們可不這么想。這仗,要打便打吧,派司馬啊將軍啊去,不就行了嗎?但直到大軍起拔,她們才知道,這次司馬吳靖坐守呈都,取而代之的先鋒是吳永嘉。好吧,其實這個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昭律要去領中軍! 吳永嘉平時什么樣子,所有人也都心里有數,不過想著反正是必勝的仗,歷練一下也行。但是隨后是昭律帶著大軍去,這看起來就不大美妙了。若是出了個什么萬一…… 朝上還沒吵翻,因為昭律畢竟帶了五千軍隊,踏平陳國都綽綽有余。后宮里可不是這樣了,天天都有妃嬪往虞嬋的嵐儀殿那里去。這原因明擺著,虞嬋知道的政事情況比她們多得多了。她們日日探訪,再加上時不時派來問訊的,嵐儀殿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一日二日還好,五日十日還有人沉得住氣,半月一月……就連秦文蕙也都不滿足于自家的報信,也腆著臉來叨擾虞嬋了。 虞嬋真是忍無可忍。若是好好問也就罷了,試想一群鶯鶯燕燕天天在你耳朵邊上唉聲嘆氣,就差哭哭啼啼,是神仙也忍不了。她干脆開始裝病不出,只讓侍女給來人奉茶,想讓她們坐夠了自己回去。陳國在越國邊境上沒錯,但是從呈都往那里去,快馬加鞭也要走上至少七天,更別提大軍步行了。那些從第三日起就開始問“王上何時能順利回師”的人……真是夠了! 她這個理由可以擋住很多人,但是擋不住平級的秦文蕙。還好秦文蕙沒到那種程度,只拉著她說幾句話兒,但就是不肯走。虞嬋由此處看出了兩點,第一,秦文蕙是堅信她這里能有第一手消息;第二,秦文蕙還真對昭律滿心愛意。 對于后一點,虞嬋感覺十分復雜。作為一個現代女性,她不覺得女人的一切都建立在男人身上。所以就算是昭律待她不錯,實際上應該是整個后宮女人里最好的了,她也從未想過一顆心全寄在對方身上。在她看來,帝王的寵愛就和那天邊的云彩一樣,留都留不住。要求一個坐擁三千后宮的男人對一個女人一心一意……不說不可能,但那種概率低得堪比買彩票。反正昭律許她為后,她助他稱霸,誰也不虧誰的。至于尋找真愛……算了吧,她還是先做點實際的保全自己比較好。反正她也不怕昭律反悔,因為只要他有一點點腦子,就該知道,做朋友比做敵人更有利。 兩人各懷心思,還好各自克制,說不了真心話。不過這種相對無言的情形終于在近兩個月之后被打破了,因為邊境傳回的消息終于不是“我魏國大軍氣勢如虹一往無前”,而是“王上已率大軍返回”。 “真是太好了!”秦文蕙那時依舊在嵐儀殿里蹲點,興奮得站了起來。果然,她沒有白花她最近的時間! 虞嬋坐在一邊,注意到來報信的謁者臉上不是欣喜,而是愁眉苦臉。這可就不大對了,難道昭律受傷了不成?應該不至于吧?“還有什么沒報上來的?”她追問了一句。 謁者聞言,臉色更苦了。打仗贏了是件好事,報喜也是個好差事,但是現在和兩位夫人報喜,那就不見得是好事了?!瓣悋鴩诼犅勎覈筌姳R城下時,就獻出了早就備好的求和禮物。里頭有黃金珠寶無數,還有……還有桂姬?!彼f完就一頭磕在了地上,以求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