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王正卿也愕然,一時開口道:“哪主持要如何,才肯制大梨膏呢?” 老和尚瞥甄玉一眼道:“棋王的棋譜?!?/br> 原來打的這個主意???甄玉暗汗,撫撫鬢角道:“主持啊,我哪兒有什么棋王的棋譜?你這是難為我了?!?/br> 老和尚不信,瞪眼道:“就你這樣的小女子,沒有棋王的棋譜,怎能下出那樣的棋?而且棋風多變,一步慮了十步遠,這豈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甄玉也瞪眼,好半晌道:“棋王的棋譜確實沒有,但手頭倒有幾份前人的棋譜殘局,主持若要,便送過來好了?!?/br> “就這樣說定了?!崩虾蜕幸幌麓笙?,棋王的棋譜什么的,他早就知道不存于世了,適才那般說,不過要誆甄玉把手頭棋譜秘芨獻出來罷了!前人的棋譜殘局什么的,正是自己所求??! 王正卿笑道:“既這樣,我明兒著人持了棋譜來跟主持換大梨膏?!?/br> 兩下里說定,王正卿這才攜了甄玉出靜室。 兩人走到大殿,卻碰到一行人迎面而來,一時停住腳步,這才看清是任達良護了唐妙丹來上香。 任達良現已榮升禮部侍郎,官職雖不及王正卿,到底也是意氣風發了。 眼見是王正卿和甄玉,任達良自然忙著見過,又笑道:“首輔大人倒有閑情,早早就陪了夫人到清風廟來了。聽聞老主持收了秋茶,莫不成夫人是來贏秋茶的?”他后面一句話,卻是朝著甄玉說的。 甄玉笑應道:“卻是犯了咳疾,來跟老主持求一味大梨膏而已?!?/br> 任達良一聽,轉過身子跟唐妙丹道:“郡主近日喉嚨不適,吃的那些藥也不見效,倒不若跟老主持討要一罐大梨膏吃著看看。這大梨膏最是潤肺止咳利咽的?!?/br> 唐妙丹見得王正卿和甄玉,神色一直淡淡的,這會聽得任達良的話,便點點頭道:“要一罐也好?!?/br> 自從金沙庵事件后,唐妙丹和申氏不和,如今申氏封了皇后娘娘,明面上雖沒如何,到底防著唐妙丹,百般攔著不讓她見皇帝。大年初一,宮中眾人團聚時,唐妙丹卻在府中單獨過了一日,當晚吃了燒炸之物,又喝醉了酒,卻是傷了嗓子,至今未痊愈。 甄玉乍見唐妙丹,前事歷歷,心中滋味雜陳,一時心口翻騰,前世那會,虧得自己對她癡心,不想她卻狠心毒害自己。失憶那些時候,約略是恨她,連帶的看紅袖不順眼,后來送走紅袖,才舒爽了一些。待得恢復記憶,想起前事,只覺恩怨難消盡。 唐妙丹見甄玉看了過來,一時厭惡地轉開頭,朝任達良道:“走了!” 任達良忙朝王正卿和甄玉拱拱手,陪著唐妙丹出了大殿,轉頭去找老主持要大梨膏。 直到唐妙丹的身影消失了,甄玉還站在原地,說不清對唐妙丹是恨是怨。 王正卿默默看著甄玉,也不催她,只等她自己回過神來。 好一歇,甄玉揉了揉胸口,那股郁氣稍解,這才問王正卿道:“任達良怎么和郡主混到一起去了?” 怎么,人家害死你,你還放不下她,只管關心她跟誰在一起么?王正卿心里嘀咕,嘴里答甄玉道:“任達良的未婚妻亡了,他這會可是京城里搶手的夫婿人選??ぶ骱退谝黄?,也不出奇?!?/br> 甄玉一怔,唐妙丹會看上任達良? 王正卿突然不耐煩,一拉甄玉道:“沒事兒cao心別人作什么?這兒風大,快些回府罷!” 兩人回到府中,卻有甄石來訪,一時見了,大家說些紫砂壺燒制銷售諸事。 甄石笑道:“說起來,玉娘上回捏制那些拳頭大小的紫砂壺,最受清談人士喜歡了。京里都在尋。少不得讓制壺師傅多制了一批小紫砂壺。料著今年能大賺了?!?/br> 王正卿笑道:“好好干,待今年底財政報告出來了,少不得要給你弄個官職?!?/br> 甄石不意有此等好事,一時驚喜交集 ,站起來道:“謝過首輔大人!” 王正卿笑一笑道:“你是玉娘的大哥,便是自己人,只要好好辦事,自然有前途,何必多謝?” 說不定啊,以后還會成為親家呢!為了小秀棠的將來,也先得拉扯你們一把的。 甄玉也笑道:“大哥快坐下,我是把大哥當親大哥看待的,元嘉元芳他們,也是當了親侄兒親侄女看待,若大哥出頭了,我也臉上有光?!?/br> 甄石重新落座,接過甄玉的話道:“說句心底話,我總覺得玉娘說話做事諸般,和我弟弟玉郎太過相像,于我來說,是把玉娘當了親meimei的?,F妹夫和meimei這等身份地位,我怎好意思拘束著做人?少不得也要好好辦事,謀一個前途,不丟妹夫和meimei的臉?!?/br> 甄玉見甄石不再一味感激她,而是真正把她當meimei看,心下也高興,重生這一回,拐著彎助了九江王登位,看著親兄長一家和睦上進,心愿已足??! 甄石聽得甄玉這幾天犯了咳疾,自是關懷幾句,一時怕甄玉勞累了,便起身告辭。 送走甄石,甄玉也不敢去見小秀棠,怕自己過了病氣給她,只回房休息。 胡嬤嬤服侍甄玉躺下了,便和立夏天候在廊下說話。 立夏悄悄道:“聽老夫人那邊的丫頭說,大爺令人送了信過來,說道大夫人又懷上了,算上這一胎,就是四個孩子了。先頭已育了兩個男孩,這一胎是男是女也無所謂的?!?/br> 胡嬤嬤發愁道:“大爺二爺房口興旺,三爺雖是首輔,這子息不旺,總要被人詬病。三夫人進府一年多才懷上,如今雖育了棠姐兒,沒個男丁總是令人憂慮?!?/br> 立夏低聲道:“還盼著三夫人趕緊再懷上呢,這陣子又犯了咳疾,待咳疾好了,也須調養著身子,這樣一拖兩拖,只怕春夏就過去了?!?/br> 胡嬤嬤還有一個擔憂處,這會道:“三爺何等風光,如今府中只有正妻,一個妾侍也沒有,就怕有心人這會趁機說事,讓三爺納妾,給三夫人添堵。他們夫妻先前鬧騰,好容易和好,再要生了別事,就叫人發愁了?!?/br> 立夏安撫胡嬤嬤道:“嬤嬤也無須太過擔憂的,我瞧著三夫人不同從前,手段兒巧著,卻是把三爺吃得死死的。三爺疼三夫人還來不及,不會主動納妾的?!?/br> “但愿如此吧!怕只怕男人的心多變?!焙鷭邒邍@息一句,因聽得里面似乎有動靜,忙揭簾子進去侍候。 因著甄玉夜里咳嗽,便不令王正卿安歇在房中,只推他去安歇在書房中,免得夜間兩人都睡不好。 王正卿獨自安歇了十天,卻有些熬不住,這一晚不管甄玉如何趕他,也不肯走了,只賴在房中。 甄玉嘆氣道:“一到了下半夜,便咳個不停,你安歇在這兒,只怕會被吵得睡不著的?!?/br> 王正卿上去摟了她道:“我情愿!” 甄玉忙推王正卿,怕自己一咳,氣息噴在他臉上,會惹他也犯了咳疾。且因咳得久了,沒了耐心,略有些煩躁的,嘴里便道:“你情愿,卻沒問過我情愿否?” 王正卿一愣,疑心頓起,看著甄玉不作聲。莫非她還記掛著前事,還在留戀那個唐妙丹?前幾天還好好的,今兒見了唐妙丹一面,回來性子就變了,一瞧見我,便是這副不耐煩樣子,……。 甄玉又道:“明兒還要早朝呢,你還不去安歇?且你一個首輔大人,不好好想著朝事,整天賴在我房中作甚?” 王正卿再次抬眼看著甄玉,心里也生了郁火,一時冷笑道:“怕我賴著你了?也罷,就讓你清靜個夠!”說著一拂袖去了。 王正卿雖生著甄玉的氣,卻還記掛著她,第二日一早起來,準備上早朝時,先尋出甄玉擱在書房的棋譜殘局,吩咐史鐵手拿了往清風廟去跟老主持換大梨膏。 史鐵手領了命,策馬到清風廟時,卻見山門已開,早有香客來上香了。 老和尚見了史鐵手,接過棋譜看了看,果然是前人殘局,一時喜笑顏開道:“已連夜熬制了大梨膏,只時間短,此須得了兩小罐,一罐要留著給郡主,就剩下一罐給首輔夫人了。若是首輔夫人還要,老衲過幾日得了藥,再熬制幾罐便是?!?/br> 說著話,小和尚進來稟道:“主持,郡主令人來取大梨膏?!?/br> 老和尚一聽道:“請進來罷!” 一時唐妙丹郡主身邊的侍衛孟來進來了,自和老和尚并史鐵手見過。 史鐵手原來也在王府當過護院,和孟來相熟,兩人見面,少不得寒喧一番。 孟來原本是跟在九江王身邊的,九江王登了位,身邊這些侍衛自然晉一等,要成為宮中侍衛,孟來卻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愿留在王府中護衛唐妙丹。侍衛首領想著孟來父親原是鎮北王府的人,孟來現下念舊,想要跟著唐妙丹,卻是忠義之人,便不再相強,由得他跟了唐妙丹。 史鐵手和孟來取了大梨膏,一時跟主持告辭,各各下山不提。 這里主持進了藥房,親收拾藥罐子,一時停了手,略有些奇怪,四處看了看,自語道:“記得昨晚熬好藥膏裝罐,出去時明明關嚴了窗子的。就是今早風大,也沒開窗,這窗子,是什么時候開的?唉,老了,記性不好,沒準是隨手開了,卻忘記了呢?” 另一頭,孟來策馬回王府,進去跟唐妙丹稟報道:“早起上了清風廟,照郡主吩咐,趁人不覺進了藥房,把那藥散滲進大梨膏中,才悄悄退出去。候著史鐵手上山,屬下才出現,裝作剛上山的樣子。料著首輔夫人得了大梨膏,必無疑心,自要服用的?!?/br> 那藥散無色無味,就是藥王御醫也查不出什么的。唐妙丹得意,待孟來下去了,她撥下頭上的珠釵,拿釵尖戳著案幾道:“皇后娘娘,本郡主偏要弄死甄玉娘,偏要嫁給王正卿,再讓王正卿無心朝事,讓皇兄煩惱著,看你能奈我何?” ☆、76 春天里多雨,陰陰濕濕,王正卿因和甄玉冷戰,心里也郁悶著。這一晚在書房,頗為心神不定,一時喊侍書進去道:“今早讓鐵手取了大梨膏回來,料著夫人是服用了,你且過去跟胡嬤嬤打聽一下,夫人今日咳疾好些沒有?” 侍書去了半晌,回來道:“胡嬤嬤說了,夫人吃了大梨膏,下午略覺著好些了,只好像犯了春困,比往日困倦些,今晚已安歇下了?!?/br> 王正卿聽得甄玉略好轉,一時松口氣,也沒了心思看書,只喊侍書打水,自行洗臉凈手,吹燈安寢。 寧老夫人見王正卿政事繁忙,甄玉又犯咳疾,自比往常費心管理府中之事,又要看顧小秀棠,怕奶娘不盡心,一時倒忙得無瑕他顧,至晚間,和如意抱怨道:“別人府中的老夫人,這時節都是高臥著,等著媳婦侍候的,我一把老骨頭,倒要費心這個費心那個,不得一個閑字?!?/br> 如意笑道:“別人家府中的老夫人還羨慕老夫人三個兒子都出息,三爺更是首輔大人呢!就是三夫人,才貌如此,哪個不贊?” 寧老夫人道:“玉娘才貌是不錯,可惜子息薄些,至今只得棠姐兒一個孩子,如今犯了咳疾,還不知道鬧到什么時候才能好轉呢?” 如意服侍著寧老夫人上床,一邊稟道:“聽胡嬤嬤說,三夫人吃了兩天大梨膏,咳嗽倒漸漸止住了,只這兩天又覺得累,身子易倦,這才沒有過來給老夫人請安的?!?/br> 寧老夫人本來要躺下,一聽這話又坐了起來,驚疑道:“身子易倦?你趕緊過去問問胡嬤嬤,看看三夫人小日子什么時候來的?別是有喜了罷?” 如意一聽也不敢大意,服侍寧老夫人躺下,她忙忙到甄玉處,讓小丫頭悄悄喊了胡嬤嬤出來,轉達了寧老夫人的話。 胡嬤嬤一聽也驚疑,小聲道:“小日子倒是過了幾日還沒來,但三夫人一向不準時,只不知道這回……” 如意忙道:“明兒趕緊請一位大夫來診脈是正經,萬一是真的,這咳嗽的藥能不能吃,還是另一回事了,可別出了什么事才好?!?/br> 胡嬤嬤這會也嚇著了,和如意嘀咕一會兒,這才進去服侍甄玉。 第二日一早,寧老夫人便喊人去請婦科大夫來給甄玉診脈。 甄玉見胡嬤嬤等人小心翼翼的,且又請了婦科大夫來,也有些明白了,因笑道:“不會這么巧罷?” 胡嬤嬤道:“小心為上?!?/br> 婦科大夫診完脈,倒是捻須不語,半晌才道:“現下日子太淺,怕診得不確的,頂好過七日再來把脈,那時就準確了?!?/br> 胡嬤嬤聽著有些失望,再一想甄玉前陣子喝了不少咳嗽的藥,現下又吃大梨膏,就算懷上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因跟大夫細說甄玉吃了何物,有何癥狀等。 大夫聽罷道:“這幾日先不要吃藥,停著,過幾日診脈確認之后再說?!?/br> 胡嬤嬤道:“但三夫人咳疾還沒好,若不服藥,只怕還會咳下去?!?/br> 大夫一聽,另開了一副藥方,遞給胡嬤嬤道:“這是專給孕婦服用的藥,藥性極溫和,就是服用了,沒那么快痊愈,且讓三夫人耐著性子罷!這些時候多多休息,多多喝水才好?!?/br> 送走大夫,胡嬤嬤令人去抓藥,這才親去跟寧老夫人稟報。 寧老夫人道:“過幾日再跟三郎說,省得他還要cao心家里的事?!?/br> 胡嬤嬤應了,自行退下。 甄玉這里停了大梨膏,改服用婦料大夫所開的藥,只一時之間,咳嗽雖略略比之前好轉,卻并未止住,不由心憂。 王正卿到底是知道了甄玉這邊的情況,一時顧不上還在冷戰,早去請了御醫來給甄玉把脈。 御醫把完脈道:“這個卻不是喜脈,倒像是勞心過度,身體虧損所致的病了。且開一副藥服用看看?!?/br> 甄玉一聽,倒是松了口氣,這個時候有喜,時候實在不對,因又說了大梨膏之事,道:“先頭咳得止不住,吃了大梨膏倒是好轉了,現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吃?” 御醫聽得大梨膏是清風廟老和尚所制,便笑道:“就是太上皇犯咳疾,還是吃了他所制的大梨膏才好轉了,三夫人先前吃著有效果,這會再吃也使得?!?/br> 胡嬤嬤早拿了大梨膏出來給御醫查驗,御醫嗅了嗅看了看,挖了一點兒吃了,點頭道:“是由梨片和藥草并一味不常見的藥材熬制而成,三夫人只管吃著就是?!?/br> 聽得甄玉并不是喜脈,寧老夫人大為失望。自打小秀棠出生,寧老夫人雖歡喜著,到底有遺憾,一心想要再抱男孫,因想著甄玉身子弱,進門一年多才懷孕,現下又犯病,短時間內只怕是不能懷了,只思謀來思謀去,決定再給王正卿納妾。 王正卿這樣的身份地位,現時身邊只有一位正妻,一個妾侍也沒有,到底說不過去。寧老夫人一提及納妾,王揎倒也認同,道:“這事兒跟玉娘說一聲,讓她幫三郎選一個好了,免得她又像從前那樣鬧?!?/br> 寧老夫人倒是看中立夏,認為立夏穩妥能干,且又是甄玉的陪嫁丫頭,本就是準備著當姨娘的,這會兒抬了她,料著甄玉不會有意見的。 甄玉并不知道寧老夫人起了這樣的念頭,因這晚服食了大梨膏,咳嗽好轉,心情也好轉了。第二日起來,拿帕子縛在臉上,遮住口鼻處,讓人去喊奶娘抱了小秀棠過來,逗著小秀棠玩耍了一會兒。 小秀棠見甄玉臉上縛著帕子,一時好奇,湊近便想用手去撩,且笑得“咯咯”響。 甄玉見小秀棠可愛,免不了感嘆,當初生產時雖痛楚,但現下瞧著女兒如此,到底心足了。 因見小秀棠滴口水,胡嬤嬤拿了帕子來幫她擦,笑道:“長牙了,一笑就流口水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