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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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臟兮兮亂糟糟的時候還看不出模樣,如今一打理,面容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人前。 這個年紀的靜楠,還領略不到成熟男人的魅力,她只是眨了眨眼,好奇道:“哥哥長胡子了?!?/br> “……嗯?!避餮缫话寻醋∷话卜謩訌椀男∧_,“不可以露腿?!?/br> 小沙的衣裳對她而言又太大,靜楠穿起來像過長的裙子,動作稍大,就會露出細細的腳踝及一截瓷白小腿。 這里畢竟是陌生之地。 靜楠乖巧應聲,順著他的話文靜地坐在床側。 荀宴用手慢慢給她梳理長發,凝視著這大半年沒見的小姑娘。 相較之前rou嘟嘟的臉蛋,她瘦了不少,五官亦長開了,愈發精致,那雙清澈的桃花眼與人對視時,已經能夠讓人感嘆一聲漂亮。 烏發如瀑,唇紅齒白,已然有了小小少女的美麗。 小荷才露尖尖角,也許就是這般感覺。 荀宴的眼神復雜,帶著些許奇異的欣慰。 老父親的感慨被來人打斷,小沙驚奇道:“你……你醒了?” 雖這么說著,小沙依舊不大敢直視坐在床上的青年,即便他此刻神色平和,但鋒利的眉眼就好似天生帶著凌厲,讓人不敢靠近。 荀宴已經盡量收斂了氣勢,但下意識的防備和剛剛經歷過的激烈戰斗讓他身體微繃,看起來冷漠銳利,是小沙這種小漁民不曾領略過的。 飛快別過臉,小沙道:“那、那還要看么?” 荀宴頷首,“我確實有些不適,勞煩大夫還是看一看?!?/br> 偏僻小鎮的大夫醫術算不得高明,何況這位年事已高,瞇著眼睛嗯嗯半晌,道:“脈象很順,無病,那些外傷敷藥就好?!?/br> 果然看不出來。 荀宴也算不上失望,對秦王那瓶藥已經有了猜測。 那藥,如果他所想不錯,應該本來是給皇帝用的,所以定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藥。 結合他如今的狀況……可能是令人身體癱軟無力的藥效。 至于會無力到什么地步,就要看接下來他的癥狀是否還會有變化。 在毫無所知的陌生環境,荀宴不會輕易露出短處,他面上若無其事地看著小沙送客歸來,道:“多謝小兄弟,待我回了府中,一定予以重謝?!?/br> 府?小沙因這個陌生稱呼一愣,心道對方果然是位貴人,拘謹回道:“不必不必,那個……她已經給了我銀子了?!?/br> 荀宴不置可否,再次遞給他一塊碎銀,“酬勞還是得要,麻煩你午時前再幫我們雇一輛馬車?!?/br> 這么快就走嗎?小沙驚訝想到,又有點失望。 他獨居許久,難得有了伴,何況靜楠還是個這么可愛的小meimei。 但對方做了決定,小沙也無權插手,便只悶頭做事。 用過早飯,不出半個時辰,小沙就又給他們帶來馬車和車夫。 臨別時,荀宴給了他第三塊碎銀作為報酬。 靜楠的小荷包里,其實已沒有了碎銀,但荀宴看過自己的衣物,意外發現袖袋中竟還有些碎銀,相較起來,靜楠荷包中的東西要貴重得多,也不能輕易出手。 他沒有叮囑靜楠要格外注意荷包,任她晃晃悠悠地掛在腰間,反正如今荷包也變得破破爛爛,看不出珍貴之處。 最令他意外的是,靜楠隨身攜帶的,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似是除夕前洪瓊枝所贈。 如今他使不出什么力氣,這把匕首用在關鍵處,倒是能夠護一護二人安危。 荀宴的心情算不上輕松,不知皇帝會如何來搜尋他們蹤跡,他的癥狀也不知能不能解。 若真被捉住,他能夠無恙,可圓圓……就不一定了。 他的視線太直接了,連昏暗的馬車內都被靜楠察覺到,她抬首好奇看了過去,大大的雙眼仿佛在問“哥哥怎么了?” 荀宴不答,手一抬,小姑娘就倒了過來,露出淺淺的笑容。 她喜歡這樣和哥哥親近。 “哥哥?!卑侵餮缫律?,靜楠問道,“我們回去嗎?見姨姨?” “不回?!避餮绮粶蕚洳m她,斟酌語句沉聲道,“可能,我們很久都見不到他們了?!?/br> 這個答案讓小姑娘呆了一呆,又問:“再也不回去了?” 荀宴搖頭,低眸對視道:“會回,但是可能要很久,只有哥哥和你在一起,可以嗎?” 想了想,靜楠再問:“比這次看不到哥哥的時間,還要久嗎?” “……還要久得多?!?/br> 靜楠生命中重要的角色已經很多了,她不再是那個剛剛下山無親無友的小光頭,在她心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不止是他,還有林瑯、父親、母親他們。 荀宴不敢保證她能夠很快接受這個事實,但也不能騙她。 聽罷,靜楠果然露出一點疑惑又失落的表情,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但這其中內因,即便荀宴和她解釋了,她也不會懂。 荀宴所奉行的,一直是讓靜楠學會成長、學會獨立的養育原則,可他也并不想讓她接觸到那些殘酷的權謀斗爭,更不想讓她意識到,在她喜歡的皇伯伯眼中,她不過是塊磨刀石罷了。 “好吧?!甭?,靜楠點頭,認真道,“那哥哥不可以再走了?!?/br> 她面前的青年鄭重頷首,和她拉鉤做約定,“嗯,不會再走了?!?/br> ………… 荀宴讓馬車所到之地,是一座處于南北中間地帶的小鎮。 他還在天水郡任郡守時聽說過此地,隸屬于臨風郡,郡守為人正派,轄下治安穩定,少有欺凌偷盜之事。 最重要的是,這里的人和上京干系都不大,減少了他們被認出的可能性。 可惜柳易的易容功夫不好學,不然二人易容行事,要更加安全。 一路行來,荀宴有意讓車夫避開人群聚集處,多繞了許多路,不過酬勞加倍,車夫倒也很情愿。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癥狀在不斷加重,渾身愈發無力,甚至連正常行走都變得困難。 這樣的變化顯然無法再隱瞞靜楠,起初她還能被“哥哥”生病了這種理由哄過去,漸漸的,那純凈的眼眸看他時,也仿佛染上了點點憂慮。 其實,荀宴自己倒不是特別擔心。他對毒|藥有一點了解,這種惡化得極快又不傷人性命的毒必定會有一個頂峰,等達到最大藥效,自然而言就會慢慢減弱。 余下的,就要看會留下怎樣的后遺癥。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清風鎮落腳、租房屋、著人買來衣物吃食等必需品、買啞仆,強撐著身體辦完這一切,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 隱隱的,連意識也變得模糊。 這時候他尚有心思在想,秦王這毒確實很妙,如果是皇帝喝下,之后便是任人擺布。 荀宴幾乎陷入昏迷,靜楠不由著急地請了許多大夫。 但清風鎮不過都是些民間大夫,對于宮廷秘藥知之甚少,荀宴這脈象在他們看來也是兇險至極。 看過后,大夫們無一不搖著頭走了出去,邊念道:“險,兇險至極啊?!?/br> 他們道:“小姑娘,你這哥哥中的毒太高明了,又偏門,太難治了?!?/br> 說著,許是想到荀宴的癥狀,語中又帶了幾分可惜,“即便治好,也八成是個廢人了?!?/br> 那毒蔓延至四肢,看這跡象很有下沉的趨勢,以后這腿八成不能用了。 靜楠抿唇,“不會的?!?/br> 大夫仍道:“別不信,要早做準備才是,萬一……” 后面的話大夫未能說出口,因為靜楠第一次對人動手,推了他一把。 這個看起來漂亮乖巧的小姑娘,掛上了兇巴巴的表情,把大夫一個接一個推出了房,“哥哥不會有事的?!?/br> 因為哥哥和她拉鉤,說好了會一直陪著她。 無論旁人怎么說,靜楠都是一副不聽不信的態度,可每一位大夫都如此,她就干脆不再請人了,只自己守在荀宴床榻前。 荀宴不醒,她就幫他擦臉梳發,再在啞仆的幫助下灌粥和藥湯。 誰都沒想到,小姑娘真正照顧起人竟也很是細心,至少荀宴在她的照看,依然形容整潔,連胡須都被每日刮得干凈。 一日復一日,連啞仆都忍不住露出擔憂的神色,她卻很能靜下心,整日都不出門,就一直待在屋里,陪著荀宴。 如此過了足足七日,啞仆也漸漸習慣了這種日常生活。 他在荀宴窗前的大樹上系了一根紅繩,繩下綁了個小小的鈴鐺,隨后手腳并用地對靜楠比劃,說這是從廟中祈福得來,可以庇佑人身體康健。 靜楠點點頭,很認真地對他道過謝,隨后拿書的手也停住了,久久望著那小小的紅繩。 微小的鈴聲時而響起,讓不怎么會回憶從前的靜楠,忽然間就想起了在天水郡時,哥哥帶著她在屋檐間跳躍的場景。 她很喜歡飛來飛去的感覺,自己卻學不會,失望地垂著腦袋時,哥哥就把她提了起來開始在屋檐墻壁之間飛。 春風迎面撞來,哥哥腰間的玉佩和長劍相擊,發出的也是這種叮鈴鈴聲。 靜楠不知道,自己居然記得那么清楚。 她轉回腦袋,重新看向沉睡的荀宴,因神情太過認真而顯得有些呆。 但她的內心,卻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涌動,好似從前被阻隔的種種情緒突破了某種屏障,又好似花苞綻放,想急切地讓她感受什么。 “哥哥……”靜楠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像是在遇到危險時,自然而然尋求可以依靠的人。 隨即而來,涌動的情緒愈發噴涌了出來,身邊所有人曾經在她面前展現過的憂郁、傷心、憤怒、忍耐……那些明明被忽略、不重視的畫面,此刻竟無比清晰地閃過了靜楠腦海。 這感覺太陌生了,讓靜楠迷茫了許久。 以致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荀宴的手,隨著她這一呼喚,微微動了動。 第79章 桃花 清風鎮今歲的桃花節一如往年, 熱鬧、溫馨。 這個專為年輕男女而設的節日,總是格外充滿活力,每至節前, 大街小巷中都會頻頻出現年輕人的身影。 長街上空, 掛滿了絳色、明黃、碧色的油紙傘,緩緩步入其中, 能夠感到投映在自身的斑駁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