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出來了，看來這馬武龍和隔壁的老二，或許還有其他人，是一個團伙里的。這股團伙厲害是厲害，可惜沒什么靠山和后臺，跟別人好勇斗狠的之后，就全進來了。也是，現在這個社會，干什么不需要關系？馬武龍一臉的氣憤難平，難得他三十多了還如此憤青。

    “老二，別他媽全抽完了，給我留一根！”馬武龍搖著鐵門，晃蕩晃蕩的響。

    “怎么不早說，我們這已經分完了！”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響起來。

    “媽了個巴子……”馬武龍不干不凈地罵著，但是隔壁籠子飛過來一支煙。馬武龍把手伸到門外，將那支煙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掛在耳朵邊上，也不著急抽。

    “耗子？”隔壁籠子響起了史東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看來確實吃了不少苦頭。

    “在，我在?！蔽译p手抓著鐵門，極力想把耳朵貼過去，史東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

    “謝謝你，耗子?！笔窎|仍舊是有氣無力地說著，我幾乎不敢想象他現在是什么模樣。

    “要謝就謝這位馬武龍大哥吧?！蔽艺f：“這位大哥人很好，是他幫了你?！?/br>
    隔壁籠子又傳來那個沙啞的聲音：“誰說是馬武龍幫的？我們是看在你小子扔煙的份上知道嗎？要是沒這盒煙，馬武龍跪下來求我們都沒用?！比缓蟾舯陧懫鹨魂囆β?。

    馬武龍狠狠踹了一腳鐵門，罵道：“老二，你小子是覺得永遠不會跟我見面了吧？媽的，等你挨槍子前，我再削你一頓信不信？殺了個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br>
    老二沉默了一陣，方才說道：“馬老哥，我也想再被你打一頓，就怕是以后沒機會了啊?！?/br>
    “怕啥？”馬武龍豪氣沖天地說：“咱們哥幾個下輩子還是兄弟！我現在就后悔當時沒朝著那個王八蛋的脖子砍，竟然只砍斷了他的胳膊，不能陪著你們一起赴黃泉了?！?/br>
    老二忍不住道：“馬老哥，你當時是朝著他脖子砍的，可惜他在關鍵時刻躲過去了?！?/br>
    “嚇，是嗎？哈哈，我不記得了……”馬武龍哈哈笑著。

    “馬老哥?！?/br>
    “嗯？”

    “出去以后，照顧一下我母親，她年紀大了，身邊也沒個人伺候著?！?/br>
    “……好，我一定伺候咱媽?！?/br>
    隔壁籠子有幾個人也紛紛叫起來：“馬老哥，還有我媽！”“馬老哥，別忘了我兒子，他該上小學了?！薄榜R老哥，出去跟我媳婦說，讓他趕緊再找個人嫁了！”

    “放心，放心！”馬武龍點著頭：“你們的媽，就是我的媽。你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你們的媳婦，也就是我的媳婦……啊呸，不是我媳婦，都是我弟媳婦！”

    隔壁哄堂大笑。有人叫道：“馬老哥，說出去的話不許反悔，要把我媳婦當你媳婦看待！我媳婦跟著你，我絕對放心！”

    “呸呸呸，都胡說什么呢，我馬武龍才不會做這種事情！”

    隔壁籠子一片歡聲笑語，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一群將來會挨槍子的殺人犯。我被這些人之間的溫情所感動，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像極了宇城飛一幫人。我很羨慕他們這種關系，忍不住說道：“馬老哥，你真是個好人?！?/br>
    “我是個好人？”馬武龍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竟然說了是個好人？我活了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個好人啊。老二，老二，你們聽到沒有，這小子說我是個好人！”

    隔壁籠子又笑成一團，“哈哈哈……馬武龍竟然是個好人……”“馬武龍要是個好人，我就能當天使啦……”“馬武龍被人罵了三十多年，現在竟然有人要夸他了……”

    馬武龍自己也笑的不行，跟我說：“小兄弟，你看走眼了，我真不是個好人?！比缓箅S便指了一個角落里的漢子說：“你，起來做五百個下蹲?！蹦莻€漢子馬上站起來，靠著墻根重復地蹲下起來的動作。馬武龍又指著另一個角落的漢子：“你，學兩聲狗叫聽聽?！蹦莻€漢子馬上“汪汪汪”叫了起來。馬武龍接著指向又一個角落的漢子：“你，繞著籠子爬兩圈！”那個漢子馬上四肢著地，繞著籠子的墻根爬了起來……

    不一會兒，我們這間籠子就成了個雜耍園，做什么的都有，模樣特別滑稽，卻更令人心寒。

    馬武龍最后看向了我：“你說我是個好人嗎？這些人恨不得殺了我，只是他們不敢?！?/br>
    我看著馬武龍，看著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著這個對待自己兄弟溫情的像春天，對待他人冷酷的像冬天一樣的漢子。我不明白，他明明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為什么要做出這副兇巴巴的惡人模樣？馬武龍看出了我的疑惑，拉著我坐到排椅上，緩緩說：“其實你剛進來的時候，我準備像欺負他們一樣欺負你的?！?/br>
    我看著那些做著不同動作的人，心里打了個冷戰。

    “但是，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而且還和我說了你的事情?！瘪R武龍說：“你很真誠，對我也是真的尊敬。不像他們，雖然我讓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但都在心里罵我?！?/br>
    “在我剛進來的時候，那個家伙是這間號子的老大?！瘪R武龍指著角落里學狗叫的那個漢子說道：“他讓我把他的腳舔干凈，我不肯，他就帶著這些人打我。嘿嘿，結果你猜到了，他們反而都被我打趴下了。然后我就做上了這里的老大，開始變本加厲的欺負他們?！?/br>
    “嚇，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誰的拳頭硬，誰就掌握著一切?！瘪R武龍說：“我也希望和別人和平相處，結果他們看我好欺負，于是就變本加厲的欺負我。后來我就明白一個道理，做一個善人不如去做一個惡人。做了惡人之后，別人就希望跟你和平共處?！?/br>
    我明白了。所以馬武龍才會用兇惡來偽裝自己，然后強硬地對待這個不公的世界。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不被人欺負，才慢慢變成現在這樣。我看著現在的馬武龍，就像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不過是不想被人欺負而已，竟要付出做惡人的代價。

    “嚇，不知道為什么，我特別喜歡和你說話?！瘪R武龍豪爽地笑著：“我竟然會對一個剛認識的孩子敞開心扉，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哈哈哈……”

    他不知道為什么，我卻知道是為什么。因為我們本來就是一類人，當然會彼此惺惺相惜。

    混在城高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讓你停了嗎

    “好啦，我要睡一會兒?！瘪R武龍打了個呵欠，說道：“你幫我看著點他們，在我睡醒之前誰也不要停下。喂！那個繞著墻根爬的怎么停下了？我讓你爬二十圈，怎么只爬兩圈？”馬武龍奔過去，對著那個家伙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讓你停了嗎？媽的！”

    馬武龍打完之后，才重新躺回到排椅上，又跟我說：“嚇，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這間籠子里的副牢頭了！看好他們誰敢偷懶，就給我往死里抽！”然后便呼呼睡去。

    那些人果然都戰戰兢兢地看著我，繼續做著可笑而滑稽的動作。我知道他們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身后的那個人。倘若我真的不知好歹，仗著身后的那個人對他們頤指氣使，有一天當我身后的那個人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再保護我的時候，這些人勢必會將他們所有的怒氣發泄在我的身上。嘖嘖，我真是個天才，竟然在這種地方也能有此高深的感悟。

    于是我立馬就想起了宇城飛和楠楠，倘若他們有天不能再保護我的時候……唯一的辦法似乎就是讓自己變強。這樣的話，即便有一天他們離開，我也能從容應對。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做著各種奇怪動作的漢子們都停下來看著我。

    我輕聲說：“他現在睡著了，你們可以休息一會兒。不過等他醒的時候，一定要繼續啊?！?/br>
    眾人看著我紛紛露出感激的神色，紛紛坐在角落里休息起來。尤其是那個被要求做500個下蹲的家伙，快累成狗了，吐著舌頭喘著氣。背后排椅上的馬武龍鼾聲如雷，不過我想他應該還沒有睡著。他不愿意做好人，他希望自己是個令他人害怕的惡人。所以，他將這個看管他們的任務交給我，好用其他迂回的方式讓他們休息一會兒。

    我走到鐵門邊，坐下來，然后輕聲叫道：“史東，史東？”

    “在?！笔窎|說：“你閑下來了？”

    我知道史東一定等我等了半天，他還不知道我是為什么進來的。

    “閑下來了?！蔽艺f：“你那邊怎么樣?！?/br>
    “托你的福?！笔窎|苦笑著說：“老哥哥們不拿我玩游戲了，還給了我一支煙抽?！?/br>
    “哈哈哈?！蔽倚Φ溃骸捌鋵嵥麄兌际呛萌??！蔽蚁胝f他們的兇惡是偽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人感到害怕，其實也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不過覺得這話現在說不合適，便沒有再說下去。

    “你怎么進來了？”史東終于問到了這個問題。

    “重傷害罪?！蔽液袅丝跉猓骸拔野烟K小白的睪丸踢廢了一只?！?/br>
    “真的??？！”史東驚嘆道：“耗子，你也太牛逼了，真就把蘇小白給這么廢了？”

    “還能有假？”我苦笑道：“我說了，要付出一切代價收拾他。不過這代價有些狠了，李哥告訴我重傷害罪可能得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沒準咱倆還能做個伴呢?！彪m然楠楠說肯定會幫我，但我覺得想說服蘇小白那邊改變口供似乎沒那么容易。

    現在的我，真有點心死的味道。自從看到夏雪身下的那片落紅，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個嘴巴子，為什么那么沖動，為什么信了蘇小白的話。我覺得自己以后再沒臉見夏雪了，她就是咬我、踢我、打我，我都沒什么怨言。我也恨自己的軟弱，看到夏雪一動不動，竟連上去安慰她的勇氣也沒有，反而奪門而逃，只想遠遠逃走，不讓夏雪再看見我。

    我是個混蛋，我是個人渣，我是個王八蛋。

    我不知道，夏雪還能原諒我嗎？估計不可能了吧？我不僅奪走了她的第一次，還對她說出了那么難聽的話……想到這，我真的抬起手來，狠狠甩了自己兩個巴掌。

    清脆的“啪啪”兩聲，讓整個牢籠的犯人都訝異地看著我。

    史東也連忙說道：“耗子，你怎么了？”

    “沒事?！蔽艺f：“就是不舒服了，這樣能心里痛快一些?！?/br>
    “能給我講講你打蘇小白的具體過程嗎？我很想聽一聽?！笔窎|殺了老狗之后，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親自收拾蘇小白，所以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就講了起來，怎么帶著人在校園里像游街一樣辱罵蘇小白，怎么帶著人上樓圍在蘇小白的教室門口，怎么被蘇小白徹底激怒以至于踹向他的襠部……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蘇小白真是個混蛋！”史東狠狠地罵道：“我真想現在就出去，把他也給殺了！反正手里已經有了一條人命，不在乎再多一條人命！”

    “行了，省省吧?！蔽艺f：“再啥一個人，你就真的沒有活命的機會了?！?/br>
    “得不到楚瑤的眷戀，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傳來史東長長的嘆息聲。

    我沒說話。史東也沒說話，很久很久。

    “王浩，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打開了，一個jing察冰冷地喊著我的名字。我知道肯定是楠楠來了，馬上站起身來，跟著jing察走了出去。到了待客室，卻只有宇城飛，不見楠楠的身影。

    “宇哥！”我叫了一聲，奔了過去。宇城飛點點頭，摸出兩盒中華來放進和我同來的那個jing察口袋里，連聲說：“辛苦了辛苦了，這是我弟弟?！眏ing察點點頭，不動聲色的出去了。

    “楠楠姐呢？”我問道。

    宇城飛嘆了口氣：“她說她沒臉見你?！?/br>
    “怎么了？”我一聽就心里緊張起來。

    “先坐?！庇畛秋w讓我坐下，然后坐在我的對面，認真地說：“耗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赡苓@次，你得坐牢了。蘇亞明不肯放過你，說一分錢也不要，聲稱一定要讓你坐牢?！?/br>
    我長呼了一口氣，這個結果我早就想到了。也好，坐牢就坐牢吧，正好不用見夏雪了。一想起夏雪那件事來，我就懊惱、后悔的想自殺，這輩子是沒有勇氣再見她了。

    “楠楠找過她爸了?！庇畛秋w接著說：“但是楠楠她爸說，這件事上他會幫著蘇亞明，因為和你無親無故，不能說楠楠隨便在外面認了個弟弟，就豁出臉去跟蘇亞明鬧翻?！?/br>
    我點點頭。上次和蘇小白鬧到jing局里，李哥已經給我分析過這里面的復雜關系了。堂堂一個副市長，當然不會出手幫我，要幫也是幫掌握著經濟命脈的蘇亞明。

    “很好?！庇畛秋w看著我說：“你的表現很讓我滿意，沉穩淡定，寵辱不驚。耗子，我知道你肯定心里很難受。不過沒關系，誰說坐牢就毀了前程？出來之后，照樣是條好漢?！?/br>
    其實我聽到這個消息，心里是松了口氣的。對夏雪做出了那樣過分的事情，坐牢就當是洗清我心里的罪孽吧。宇城飛接著說：“不過我們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們會想辦法把你的罪責減輕到最低，該送禮送禮，該走關系走關系，楠楠還認識一大把富二代、官二代呢?！?/br>
    我知道宇城飛也只是出言安慰我而已。楠楠認識的富二代、官二代再牛逼，也是他們的父母牛逼。他們的父母當然也是幫著蘇亞明的，怎么會幫我這個一文不值的高中生？

    “沒事?！蔽艺f：“我現在最發愁的就是怎么瞞過我爸媽。宇哥，能不能別告訴他們，就說我去外面打工了，可能幾年后才會回來？”

    宇城飛緩緩搖了搖頭：“你未滿十八歲，出庭的時候，監護人是一定要在場的?！?/br>
    我心里最后的一點希望，也徹底泯滅了。

    不僅被學校開除，而且還要坐牢。我甚至能想像到爸媽在東關鎮如何的抬不起頭來。

    混在城高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馬老哥，算啦

    “好了，別想太多了，或許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我只是把最壞的結果提前告訴你。你爸媽那邊，我會盡量拖延時間，沒辦法了再通知他們?！庇畛秋w拿出兩條煙遞給我，“先抽著，順便打點號子里的伙計們，我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你?！?/br>
    整個過程中，宇城飛都表現的很沉穩，這一點著實讓我很佩服。如果坐牢的是宇城飛，或是葉展，恐怕我早就哭的稀里嘩啦。宇城飛的狀態，無疑讓我也更加沉穩，覺得坐牢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幾年嘛，出來后老子照樣還是一條好漢。

    “宇哥?！蔽艺f：“跟楠楠姐說，你們對我這樣好，我已經很感激不盡了。真的，我……”

    “行了?！庇畛秋w皺了皺眉：“咱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不管這件事最終是個什么結果，我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住幾年牢，你都給我好好活著，聽到了沒？”

    “是?！蔽尹c點頭，極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宇城飛推門出去的一剎那，我猛然間看到門口站著淚流滿面的楠楠。宇城飛一把摟過楠楠的肩膀，將她整個腦袋都埋在他的懷里，然后帶著她沿著走廊漸漸走遠了。

    我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救了。

    負責押送我的jing察也站在門口：“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