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凰(七)
那些青銅的士兵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前面幾個都已經劈里啪啦地掉成了一地的零部件了,后面的還不知道要剎車。 一窩蜂的沖鋒陷陣,然后一窩蜂地支離破碎。 最后自然是一個都沒剩下。 整個過程,遲悟就站在原地,挪都沒挪過一步,只是微皺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那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看見這邊全軍覆沒的場景,一點也沒有要來清理掉這堆破銅爛鐵的覺悟。黑布遮住了他的面孔,甚至旁人連他的眼睛在哪都分辨不清。 但他又給人一種感覺——他在盯著這邊的兩個人,用一種極其深沉的目光。 片刻之后,他一勒馬韁,調轉了方向,竟是打算……要跑了? 那馬看起來是匹好馬,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奔騰而去,綺羅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了,一骨碌爬起來,拔腿就追,卻被遲悟一把抓住了手腕。 “窮寇莫追?!彼?。 “窮寇莫追……”綺羅暴躁的都要炸毛了,“我爹要追??!” 她甩開遲悟的手,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卻還沒跑幾步,就忽然眼前一黑。 腦袋里天旋地轉的,她一頭栽倒了下去,摔進了那一堆破爛的青銅鎧甲里。 - 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身上冷的感受不到熱氣。 那一團溫暖,只在她身邊呆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又不見了。 不能丟,絕對不能再丟掉了! 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希望,這次若是丟了……她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找回來,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回來? 綺羅這么想著,睡夢中手也不自覺地握緊,她緊緊地抓住了什么東西,當做救命的稻草一般,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綺羅才又醒了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遲悟坐在她床前,一只手被她緊緊地抓在手里。 少年側身坐在床沿邊,脊背微微地繃出了一種好看的弧度,眼梢微垂,眸子里是年輕人特有的清亮,漂亮的眉骨輕輕地蹙起,若有所思。 這樣的面貌讓他顯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稚氣,稚氣之中偏偏又蘊了幾分少年老成。 “唔……”綺羅哼哼了兩聲,拿起另一只手擋在了腦袋上, 遲悟見她醒了,面上些微的凝重立時便一掃而空,桃花眼梢微微地挑起:“你可算是醒了,感覺怎么樣?” “唔……頭暈,暈死我了?!本_羅頭暈腦漲地想要坐起來。 “沒事,我看你脈象還算平穩,應該沒什么大礙?!?/br> 本來就沒什么大礙好么,姑奶奶能有什么大礙?綺羅腦子里面一團亂麻,暈暈乎乎地想著。 “我們這是在哪?”她問道,頗有一種要發起床氣的架勢。 “還在客棧里?!?/br> “這么大的動靜,沒人過來查看么?” “官府的人已經來過了,回去了,當時比較混亂,周圍的人都在逃,看到了事情全部經過的沒幾個人……眾說紛紜,他們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都回去了?!?/br> “什么,這么容易就打發走了?”綺羅有氣無力地干笑了兩聲,“那屠龍宮呢,沒派人來看看?” 屠龍宮雖說是鮮少涉足江湖之事,卻不是完全的與世隔絕。若是周邊的地區出了亂子,多多少少還是會管管的。 與藏山寺護國寺的身份相比,屠龍宮的存在更像是一個不怎么參與朝堂政事的侯府,過著富貴閑人的生活,一心求仙問道。 但侯府畢竟是侯府,庇佑一方百姓也是他們的職責。若是出了天下動蕩,戰爭殺伐這樣的事情,他們更不會坐視不理。 道無情就是例子。 清靜無為,說來,也只是相對的,誰也不可能完全與這個世界脫離開來。 所以,在南海一帶的官府雖然不屬于屠龍宮管,但其實都會聽從屠龍宮的調令,江湖與朝堂有時分的很清,有時又并不分明。 綺羅肯定屠龍宮的人是來過的——即便他們平??赡軕械霉苓@些事情,但這次,他們肯定會來。 她前不久才從黃泉海里逃出來,長生現在肯定在全力地追捕她,她當街跟那隊詭異的人馬對戰的情形,不止被一個人看在了眼里。 只要有一個人上報上去,說看見了一個有著赤色眼眸的人,屠龍宮的人馬都應該立即趕過來才對。 道長生不會放過任何有關她的消息的。 果然,遲悟說道:“屠龍宮的人也來過了,但只派了幾個年輕的小弟子來,所以很容易就蒙混過關了。他們沒發現你,也沒發現什么其他的異常,隨便問問就回去復命了?!?/br> “蛤?”這倒是和綺羅預想的不太一樣。 遲悟也笑道:“我也有些奇怪,我還以為道宮主會傾整個屠龍宮之力來圍剿你呢?!?/br> 呵呵,綺羅嘴角微抽地笑了笑。 “唉,我現在越來越搞不懂他了。我以前還覺得自己挺了解他的?!本_羅也有些納悶。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 “算了,無所謂了,懂不懂都沒什么關系了?!?/br> 因為再見面的時候,估計就是她的死期了。 “其實,我倒是有另外一種感覺?!边t悟頓了頓,思襯著道,“我覺得道宮主好像也并沒有很迫切地想要抓你回去?!?/br> “錯覺,這是錯覺?!本_羅十分肯定的答道。 遲悟有些哭笑不得:“是么?” 綺羅自嘲道:“你是不知道,道長生有多恨我。如果不是當年我被抓進去的時候,正派的那些家伙們跟屠龍宮主約定好了留我一條命,他可能早就把我給砍了。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完全是托了前任宮主的福?!?/br>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這下好了,我先從屠龍宮里逃出來了,他也沒必要再對我手下留情。要是這次被抓回去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忽然就閉口不言了:“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br> 反正再見面的時候,她估計就得死了。其他的,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 綺羅這才想起來更重要的事,猛地抬頭:“對了,我爹呢?”她又立刻補充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的魂魄呢?” 遲悟望著她,微微地凝起了眉頭,半晌,輕聲說道:“抱歉……那人逃走了?!?/br> 綺羅聽了,沒再說什么,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眸子,自嘲一笑。 她怎么忘了呢——她昏迷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場景,不就是那個人策馬揚長而去的背影么。 帶著她爹的靈魂。 明明當時就快要抓到的,明明只差一點的。 她的手忽然緊緊地一握,然后猛地發覺,自己還握著遲悟的手呢。 她一怔,遲悟也是一怔。 綺羅立時便想起來了,她睡著的時候,夢里一片漆黑,她冷的不行,卻怎么也動不了,想來是入了夢魘,迷糊了。 她只記得自己拼了命地抓住什么東西,當作救命的稻草一般。 原來一直都是在抓著他的手。 剛才醒來,竟然也忘了松開。 綺羅:“……” 其實么,摸摸小手也沒關系的吧。遲悟是個男孩子,又不是小丫頭,肯定不會這么注意這個的,綺羅心里想著。 但關鍵是,她不想讓遲悟知道她剛剛魘著了。 堂堂大魔頭做了噩夢被嚇得不輕的,這事要是傳出去,她還怎么混?還怎么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還怎么叱咤風云? “咳?!本_羅輕咳了一聲,松開了遲悟的手,厚顏無恥地道:“你抓著我干什么?” 遲悟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綺羅道:“你想抵賴么?” 遲悟:“我……” 綺羅認真道:“我知道,我這人呢比較容易招人喜歡,你正值年少,會有此舉動也實屬正常。放心,我不會要你負責的?!?/br> 遲悟:“……” 鍋從天上來。 - 綺羅的內心戲甚是豐富,但這股妖勁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她自己都想不起來。 她轉而想起了當時與那黑衣人對峙的場景,對遲悟道:“說來奇怪,掛在我脖子上的點絳珠當時也不知是怎么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它徑直就朝那人飛過去了?!?/br> 遲悟凝視著她,問到:“當時是什么樣的情況,你感受到什么力量牽引著點絳珠了么,比如說……” 他頓了頓,“類似于風?!?/br> “風?”綺羅一愣,思襯道,“你是說那人會御風?” 能御風的修者,她還真聽說過,好像當今的皇族就有這樣的本事。而那人憑空將豆官兒給抓過去的手法,倒也是很像那些御風者的做派。 不過她轉念一想,就把思路給岔開了去:“不對,當時點絳珠掛在我脖子上,我并沒有感覺到有強大的風流。若真是有風流靠近了我脖頸的位置……那么危險的位置,我不可能毫無察覺的?!?/br> 她仔細回想著當時的情景:“若真要說的話,我感覺……更像是那珠子自己飛過去了,像是被什么吸引了過去一般。它當時忽然間就變得燙得厲害?!?/br> “你是說那珠子感應到了什么?” “應該是吧?!?/br> 遲悟的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么?魂魄的碎片之間是會相互感應的?!?/br> “你什么意思?”綺羅覺得遲悟話里有話,可一時間又沒有抓住那個點。她細細地琢磨著,忽然醒悟: “你是說那個人手里面本來就有我爹的殘魂?”綺羅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 遲悟望著她,未置予否。 “對,你說的對,肯定是這樣的!”,綺羅眼中出現了一點異樣的光芒,她眉頭緊鎖自言自語地喃道,“我就說,我就說那個人為什么可以控制火,是因為他的手里有我爹的魂魄!他手里有我爹的魂魄!可……我爹的魂魄為什么會在他的手里?” 她抬起頭來望向了遲悟,仿佛在等著遲悟給她答案似的。 可遲悟也只是看著她,眼里有一點點溫柔而又無奈的光亮。 他也不知。 “可惡!”綺羅坐起身來,在床板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那人,收集她爹爹的魂魄,不知道打著什么鬼主意。 那是她爹的魂魄,是承載著她爹記憶和執念的東西,怎么可以被旁人拿來當作工具一樣使用? “混蛋??!”她心里悶的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胸口,正在罵人呢,卻把剛從外面進來的人給嚇著了。 ※※※※※※※※※※※※※※※※※※※※ 感謝幻淚成雪小可愛的地雷~(≧3≦) 我會繼續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