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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程伯應了,不一會回轉:“內侍說知道了,郡主很高興,因為‘她替她哥哥找到了那個人了’,明日她就會同另一個人一道來,說有些事要當面向娘子求證?!?/br>
    滕玉意蹙眉,這是何意?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郡主可說了另一人是誰?”

    “內侍沒說?!?/br>
    滕玉意道;“左右明日就知道了,提前令人準備好茶點?!?/br>
    程伯應諾,又道:“娘子,給老爺西營舊部準備的節禮已送去了,白將軍等人感激不盡,說多蒙娘子照拂內眷,改日凱旋歸來,定會上門拜謝?!?/br>
    滕玉意將桌上的書冊放回書架:“這些將士跟在父親身邊多年,年紀也都不輕了,高階將士也就罷了,低階的將士薪晌微薄,他們出征不會擔心自己,只擔心留在長安的親眷,給這些將士的家小送些過冬的衣裳吃食,他們走得也安心些?!?/br>
    程伯淚光閃爍:“老爺倘若知道娘子如此深明大義,不知會多高興?!?/br>
    滕玉意扭頭看他:“今晚那些西營親衛走了,那些殘渣余孽聽到消息,說不定前來擾事,府內外如何設防的?”

    程伯道:“里外共三班,共六十人,全是精勇之士,子時換一班,寅時再換一班,端福和老奴守在內苑外,一刻不敢懈怠?!?/br>
    滕玉意點點頭:“程伯,這些日子你也累了,現下無事,你先去歇一歇?!?/br>
    “老奴去打點明日送到各府的節禮,娘子有事叫老奴?!?/br>
    說著替滕玉意掩上門,垂首退了出去。

    滕玉意把書信一一拾掇好,回首看書架,父親不愛舞文弄墨,架上大多是兵書。

    她將雜亂處重新歸類,立在房中環首四顧,偌大一間書房,除了滿書架的六韜三略,唯一可以稱得上消遣之物的,便是阿娘當年留下的那把琴了。

    琴身重新覆上了織花錦,就靜靜躺在多寶閣的中間一格。

    滕玉意睨著那把琴,終于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將其取了下來。

    琴身漆釉如新,琴弦也柔韌如初,可見父親雖然把它放在書房,卻甚少拿下來把玩。

    滕玉意手指輕輕撥弄琴弦,泠然音調從指尖瀉出,她聽著這曲樂,眉頭漸漸蹙起,終究還是覺得膈應,把琴又放回原處,右手不小心碰到琴身一側,發出細微的咯噔聲。

    滕玉意愣了愣,莫非這架上的木板不平整?左右一對比,琴身的確是右高左低,再摸層架,居然有些輕微的滑動感。

    她回身把琴放到條案上,探手在那層擱板上仔細摸索,果然摸到一塊可以左右浮動的木板,一時未找到機括,便從抽屜里取出一把匕首,沿著木縫一點一點地撬。

    很快她撬開了,底下果然有一個狹小的淺層,東西摸出來,原來是一沓書信。

    滕玉意心口猛跳,哪兒來的書信,居然被父親藏在這么隱蔽的地方。

    挪到燈前,她借光細看,書信已經有些泛黃,顯然有些年頭了。

    第一封信的下首,寫著一行字。

    “鄔某叩上”。

    滕玉意眼睛里冒起了火,難道是鄔瑩瑩?

    但這行字遒勁剛硬,不大像女子的筆跡,何況若是鄔瑩瑩,為何自稱鄔某?

    她忙不迭拆開信,上頭寫著:“自南詔國一別……”

    更深夜闌,書房里分外岑寂,她堪堪讀了一行,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滕玉意寒毛一豎,把信收回原處,快步走到門前,貼著門低喚道:“程伯?”

    無人應答。

    滕玉意詫異到極點,把狐裘系在頸上,小心翼翼推開門。

    今夜風雪都停了,天地間一片孤冷,月亮伶仃地掛在天空,昏慘慘的月光灑入庭院中。

    滕玉意立在廊上凝神聽了聽,隱約可以聽見刀劍與甲片相撞的聲音,她心慌起來,看來真有賊子前來侵擾,端福又在何處?

    她低聲喚:“端福?!?/br>
    依舊無人響應。滕玉意莫名有些心慌,端福一向不會離她太遠,她在書房的話,他會一直守在庭外。

    院中四處無人,她快步沿著游廊往外走,無論外頭發生了何事,盡快回到內苑才是上策。

    她奔出園門,前方的地上忽然無聲無息冒出十來道人影,滕玉意悚然而驚,回頭看,才發現屋頂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衣飾古怪的蒙面人。

    他們每人手中握著一把刀,刀鋒在月光下如雪浪般刺目,齊齊一揮臂,縱下房梁追了過來。

    滕玉意拔腿就跑,邊跑邊驚叫道:“端福!程伯!”

    刀戈相擊,夜空中鏗鏘作響,程伯的聲音遠遠傳來:“娘子!快回內苑!”

    滕玉意頭皮一麻,原來程伯方才一直在書房外,為何出來時未看見他。

    她循聲回望,恰好看見程伯從垣墻上跌落下來。

    他肢體看上去有些扭曲,身手也遠不如平日矯健,短短幾句話,像被人掐住喉嚨說出來似的。

    滕玉意奔了幾步覺得不對勁,猛地再回頭,背上頓時起了一層寒栗,那幫蒙面人憑空不見了,程伯帶著十來名侍衛,正對著空蕩蕩的庭院奮力廝殺。

    “程伯!你們面前無人!”滕玉意一邊狂奔,一邊膽戰心驚提醒他們。

    程伯踉蹌了幾步,來不及回身,那幫怪人忽又從斜刺里沖出來,程伯甚至都來不及變換招式,就被人刺中右肋。

    他咬牙在手中挽了個劍花,忍痛刺中面前的怪人,拔出劍時,濺出大片薄薄的血霧。

    “快走!”

    滕玉意眼眶一熱,沒命地往前跑,這幫人到底什么來頭,為何會施這樣的邪術!

    程伯仍在背后拼命廝殺,前方傳來拳rou相擊的聲音,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吼叫,忽有兩個蒙面人從拐角處被遠遠甩到滕玉意腳邊。

    端福滿身血污,朝滕玉意狂奔而來:“娘子!”

    滕玉意踹開腳下那名蒙面人:“這幫人有備而來,程伯受了重傷,有人出去送信了嗎?要是一時半會殺不出去,府里誰也別想走了!”

    “程伯剛才拼死放出去兩人,應該很快會帶人趕來?!闭f話的工夫,后頭追來一群蒙面人,端福二話不說把滕玉意夾在胳肢窩下,飛快往外逃去。

    “他們會異術,府內外的護衛大多遭了襲,而且似乎對娘子身邊的人很熟悉,為了將老奴引走,特意找來個跟你身形相似的女子誘老奴出府,老奴險些上當?!?/br>
    難怪出來時未見到端福和程伯,滕玉意心像要從嗓子眼里出來:“你殺了那幾個,可問出來他們受誰指使,為何要置我于死地?”

    端福像是在強忍咳嗽,血順著嘴唇淌下來:“問不出,不過應是要找什么東西,一來就瞄準老爺的書房。

    他每說一句話,氣息就弱一分,滕玉意的心迅速往下沉:“端福,你傷在何處?”

    端福斑白的鬢角里滿是汗珠:“老奴不妨事?!?/br>
    滕玉意緊緊咬住嘴唇,父親曾說過端福內力非凡,天下學武之人罕有其匹,但連端福都受了重傷,可見這些人事先連如何對付端福都已經設計好了。

    端福騰身幾個起落,很快就翻過了內苑的垣墻,只要穿過花園前的水塘,就能逃出府去。

    水塘已經結冰了,冰面光影綽約,映著夜空里的一鉤銀月,塘前一株垂柳,枝條在冰面上瑟瑟擺動。

    端福受了傷,行動不如平時那般輕便,背著滕玉意攀上那株柳樹,正要順勢跳上外墻,夜色中悄無聲息出現一人,這人身穿一件漆黑的大氅,不聲不響站在外墻上。

    端福吃了一驚,差點摔落在地。

    滕玉意打量那人,心里升騰起強烈的不安,這人從頭到腳都遮得嚴實,站在月色中,有種伶仃孤寂之感。

    這人內力顯然極高,連端福事先并未察覺。

    端?;茷槿?,輕飄飄朝那人胸口擊去,滕玉意心知這是端福常用的招式,假意賣個破綻,意在誘對方出手,只要對方接招,勢必被重創。

    端福使過許多回,從未失過手。

    那人迎著拳風一動不動,斗篷里卻探出一手,手指修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出一物。

    月光下銀光閃過,一道利芒迎面飛來。

    端福帶著滕玉意往后一掠,然而那暗器像是施了什么邪術,如風如絮,憑空分作兩道,端福只險險躲開其中一道,另一道不及避開,一下子埋入他右側脖頸。

    那人一擊得手,抬手輕輕一拉,端福重哼一聲,頭被扯得往右歪去。

    滕玉意忍不住慘叫,原來那人手中是一根銀色的絲線,已經埋入端福頸部的血rou中,只要一用力,就會當場令端福血管爆裂而亡。

    她渾身血液直往上沖:“你到底是誰!你放過我手下這些人,我可以把東西給你!”

    那個人高高站在院墻上,似乎無聲笑了笑。

    滕玉意牙齒止不住地打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cao辦父親喪事的時候我就找到了,這東西現在被我藏在城南的一個莊子里,你想要的話,只要放過我和我的手下,我馬上帶你去找。但你膽敢再傷我手下一人,就永遠別想找到那東西了?!?/br>
    那人緩緩抬手,滕玉意霎時涼透了心肝,這人根本不是來找東西的,分明是來索命的。

    那人收攏銀線,看樣子打算先解決端福,接下來就要解決她了。

    滕玉意從未如此絕望,周遭寂靜得可怕,程伯等人不知是否還活著,就算還活著,恐怕也是自身難保。

    說時遲那時快,端福低吼一聲,強行帶著那根線往右側一撞,耳邊血rou撕裂的聲音噗噗炸開,滕玉意臉上一熱,大片熱血濺到她臉上。

    她腦中一空,那人似乎也暗吃了一驚。

    端福頸項上的血仍在噴灑,面目瞬間淹沒在一片血污中。

    他已經無法出聲了,拼著最后一口氣帶滕玉意攀上垣墻,外頭不遠處便是大街,就算府外設下了結界,跑出去總能碰到巡街的武侯。

    滕玉意伏在端福寬厚的背上,眼淚滂沱而下,這老奴顯然活不成了,跟了她十年,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是沒別的法子了,那怪人身負邪術,兇戾異于常人,倘或不這樣做,兩個人都會死在怪人手下。

    那人很快回過了神,慢慢朝這邊踱過來,手指一抬,這回瞄準的是端福的另一側脖頸。

    “娘子,走……”端福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把滕玉意撇上墻垛,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舍身撞向那人的小腿。

    滕玉意悲憤地看端福最后一眼,含淚躍下垣墻,然而沒等她落到地上,背后襲來一股大力,那人又將她拽了回去。

    滕玉意探手一抓,要將那人一起拽下來,但這人一邊絞殺端福,另一手輕飄飄將她拋向冰塘。

    她兩手空抓,凄聲道:“你到底是誰?!”

    撲通一聲,滕玉意墜入池塘,冰寒刺骨的水嗆入肺管,讓她渾身激靈,心臟活像被人死死捏住,凍在了腔子里。

    每回她試圖抓住什么東西,就會因為失去重心滑回湖心,身上的雪白狐裘本是保暖圣物,到水中卻成了累贅。

    她拼死掙扎,程伯派出去的兩個人應該已經送出信了,或許很快會有人來,只要再支撐一陣,就有被救的希望。她答應過阿爺,要好好活下去。

    她在水中沉浮,試圖保持神智,身上越來越冷,力氣仿佛被抽干,逐漸掙扎得慢了,狐裘像吸飽了水,如同一片巨大的白色羽翼,托著她漂浮在水中。

    冰水真冷啊,滕玉意意識模糊起來,恍惚間已經回到小時候,她賴在阿娘的懷抱。

    她高興地一抓,掌心里還是無邊的冰水,那個布偶呢?連它都不在身邊。

    她覺得孤單極了,真想沉沉睡去,真冷啊,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冒寒氣,心臟好像也累了,耳邊血液流動的聲音越來越慢。

    忽然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有人在院墻上交手,來人好像很有能耐,不但沒被暗算,竟懂得如何破解那怪人的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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