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軒：“我叫寧采臣，如果席兄不嫌棄的話，我愿意陪著席兄一同?！?/br>
    席方平感激涕零的接受了齊軒的善意，然后兩人離開了縣城，走了一百多里的路，來到了郡里，席方平向郡司狀告城隍與姓羊的相互徇私并且冤枉好人的事情?？に久婺亢蜕频穆犕炅讼狡降脑?，卻并沒有立刻處理這件事情，反而讓席方平先在郡里呆著，他要調查調查。

    席方平見郡司是一個明事理的人，非常開心的離開了衙門，齊軒見他那么開心，忍不住的就開始潑冷水，“不要高興的太早，我見這陰間的官僚跟人間的官府也沒有太多區別，須知，官官相護，等到郡司召見你后，不一定會有好消息，說不定會跟那個城隍一樣，將你扔出來都是好事，搞不好還會定下你的罪也不一定?！?/br>
    席方平有些不可置信，“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郡司大人看起來是一位非?！?/br>
    齊軒接下去：“長袖善舞的人?！?/br>
    席方平沉默了，爹爹被下牢地方的官吏還有城隍，給他的印象都太過于深刻了，席方平聽到齊軒這么一說，突然就對這位郡司大人也沒有那么多的信心了。

    齊軒看著席方平的神色只覺得有趣，于是他帶著席方平回到了郡司的宅邸蹲守，沒過多久，果然看到了有人從小門偷偷摸摸的進入了郡司的家里，然后交給了郡司不少的銀票，郡司大人看似一本正經，實則眉開眼笑的收下了這些東西，席方平咬牙切齒，“那個人，就是早些年死掉的姓羊的?！?/br>
    不久，郡司對于席方平狀告城隍等人的事情再次開堂，不愿死心的席方平去了，卻只得到一頓毒打，然后被扔了出來。

    魂魄這個東西非常奇怪，齊軒無法理解，卻看著被打的半死的席方平，僅僅一夜的功夫就恢復好了，并且再次不死心的表示，還要繼續往上告。

    當夜，齊軒悄無聲息的來到郡司的家中，然后將郡司家中的東西一掃而空，陰間的東西，對于凡人來說，定然是十分特別的。次日，郡司大人一家的尖叫聲幾乎傳遍了整個郡，可是大家在知道郡司家中發生了什么事情后，卻沒有誰想要同情郡司大人的，只能說他平時做人太失敗，雖然看起來很和善的樣子，但呆久了的魂魄，誰不知道他是個什么德行。

    悲憤的席方平直接找到了閻王，他要到閻王那里去告狀，齊軒繼續啟動跟隨模式，閻王大人在聽了席方平的狀告后大怒，直接拿了城隍與郡司二人前來對質，二人唯唯諾諾的打著馬虎眼。

    席方平的心里松了口氣，起碼閻王是公平的不是嗎？

    席方平跟齊軒兩人住在酒館里，城隍二人派了人前來找席方平，許給徐方平一千兩銀子，讓他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了，但徐方平表示了拒絕，城隍二人轉而給閻王送起了禮。

    接著齊軒有幸看到了一出好戲，之前還非常嚴厲公正的閻王，瞬間轉變了態度，連話都不說，上來就先給了席方平二十大板，席方平明白了，心中發苦，自嘲：“誰讓我沒有錢呢？”接著就被閻王命令小鬼們將他放到了火床上接受火刑，席方平幾乎被燒成了一個黑炭人，龜裂的皮膚里面還能看到燃燒的血rou。

    席方平依舊不松口要繼續告狀，結果閻王讓小鬼們拿了鋸子將席方平鋸成了兩半。

    看到這里，齊軒基本可以明白了，為什么那位判官敢做出那么大膽的事情，若是頂頭上司是這樣的家伙，齊軒一點兒都不驚訝，判官也許還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也不一定，但好在地府的十殿閻羅各司其職，不會人人都是如此。

    65、聊齋就是鬼怪多（十二）

    席方平非常痛苦，他聽見旁邊兩只小鬼在偷偷的說話。

    “這真是一個硬漢子?！?/br>
    “是啊，他是一個孝順的人，并沒有犯下什么大錯，我們鋸的時候稍微偏一點，不要傷到了他的心?！?/br>
    “嗯，那快點吧?！?/br>
    小鬼說完，就拿著鋸子從他的頭頂開始鋸了下來。

    他若還是凡人，腦子被鋸開之后便應該已經死了，可他現在卻是一個“鬼”，他感覺到自己的頭被從中間鋸成兩半，劇痛難忍卻又死不掉也暈不過去，那鋸子在鋸開了他的頭顱之后繼續往下，在身體上蜿蜒，最后，他被鋸成了兩半，從被捆起來的木柱子上落在了地上，好似一灘爛泥。

    閻王爺坐在高高的位子上，又問了一次：“你還告不告！”

    他的嘴巴被鋸了開，舌頭也成了兩半，根本說不了話，兩只眼睛分別在兩半身體上，視野顯得格外怪異，高高在上的閻王好似扭曲了似的，比惡鬼還要可怕。

    席方平好痛，痛的想要死掉算了。

    旁邊的一個小鬼可憐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條紅繩子扔到了他的手里，小聲道：“你用這個繩子把自己分開的身體綁起來就能站起來了?！?/br>
    席方平摸索著，好不容易抓到了繩子再把自己裂開的身體綁了起來，那種痛苦的感覺消失了很多，雖然裂開的身體依舊怪異，但他也歪歪斜斜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只是看起來似乎好像隨時都會再裂開的樣子。

    席方平：“我不告了?！?/br>
    一直冷眼看著席方平的閻王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著所有在外圍觀的鬼魂們宣布：“席方平一案審理結束?！?/br>
    圍觀的鬼魂們相互用果然如此的眼神對視著，然后離開了閻王審案的地方，席方平也被兩只小鬼拽著左右兩只胳膊拖到了門口，扔到了門外去。

    一只小鬼轉身前對席方平道：“你是一個真漢子，不過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若你再不學著乖一點，下一次，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道了?！?/br>
    小鬼說完就往回走，另外兩個穿著衙役服飾的小鬼奉閻王的命令，要把席方平送回家里去，省得席方平再不死心，還想要繼續告。

    兩名衙役領了命令出來，心里卻并不快活，想他們平日里也沒有什么事情，今天卻突然要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真真晦氣。

    席方平趴在地上，裂開的身體雖然用紅線綁著，但他的動作依舊吃力。

    從頭到尾都在圍觀的齊軒走到了那兩名衙役的身邊，攔住了他們的路，溫和的笑著：“二位官差大人幸苦了，我是這席方平的朋友，接下來會帶席方平回去的，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二位大人去喝個小酒休息休息吧?！?/br>
    說著，齊軒往這兩個衙役小鬼的手里塞了個錢袋子，兩個衙役小鬼顛顛錢袋子，忍不住的露出笑容來，轉轉眼睛，就同意了齊軒的話，當然，走時還不忘扯高氣昂的提醒齊軒幾句，要趕緊將這席方平送回去。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齊軒目送走這兩位小鬼之后，踱步到了席方平的身邊，席方平身上的紅繩子已經松了，裂開的身體還保持著經過火刑后的焦黑，若席方平有rou身的話，只怕此時整個人的身上都會飄著“rou香”吧。

    真是太可憐了。

    席方平的一只手抓到了齊軒腳邊的衣擺，好半天才發出了不完整的聲音，依稀辨出是在說：“寧……寧兄……”

    齊軒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拖住席方平的下巴，完全無視席方平焦黑恐怖的臉頰，目光中帶著柔和溫暖的光芒，讓席方平痛苦悲傷的情緒稍微得到了緩和，不再像是剛才那么絕望。

    齊軒給他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仿佛只要抓住了齊軒，就能夠得到救贖一般。

    齊軒聲音柔和，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味道：“可憐的席方平，你明明沒有任何的罪孽，為什么要經受這樣的痛苦呢？就連你的父親，一個善良的人，在死后也要蒙受不白之冤?！?/br>
    席方平渾身顫抖，焦黑的臉上，唯一剩下來的白登登的眼珠子上蒙上了一層淚光，聲音嘶啞難聽，他的喉嚨滾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了出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為什么這么痛苦，為什么他的父親明明是一個好人，卻要在死后受到折磨，為什么這些冤屈得不到昭雪！

    不是說，人在活著的時候犯下了多少罪孽，到了地下，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都是一樣會經受閻王的審判的嗎？！不是說地府的閻王是最公平的嗎？！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不甘心啊……

    齊軒垂著眼眸看著席方平干涸的眼中流出淚水，雖然現在的席方平看起來凄慘無比，但周身的光芒卻比他第一次看見席方平時更加光亮了。

    真是非常奇特的人啊。

    世界上的人這么多，卻又有誰能夠在沒有死的時候就進入地府的呢？而且還是以席方平這樣的姿態，明明經受了火刑、刀刑，靈魂受到了這么大的傷害，卻依舊沒有魂飛魄散，而且還保有著自己的理智，并且，看起來好像越來越厲害了呢。

    齊軒用蠱惑的聲音對席方平說：“想要公平嗎？我能夠幫助你?！?/br>
    席方平渙散的神情恢復，他愣愣的看著齊軒：“你能幫助我？你要怎么幫助我？”

    齊軒溫柔的微笑：“如果這個世界無法令你感到滿意，你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繼續遵從，另外一種，則是改變它。那么，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吧。如果沒有人能夠為你昭雪冤屈，那么你會選擇……”

    齊軒不是席方平，所以他完全無法感受到席方平，這一個接受封建文化思想長大的年輕人心中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思想轉變，但齊軒能夠知道的是，那一定是非常劇烈的顛覆。

    孩子的世界總是單純，而隨著接觸到的復雜社會，則會教導他們成長，不論是長成何種模樣。

    與席方平的接觸中，齊軒能夠非常明顯的感覺到，席方平是一個懷有天真夢想的人，同時他性情耿直、相信正義，只是不知道在經歷了這些事情后，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席方平的眼神在轉變，他身上的氣質也在發生著某種變化，焦黑的皮膚漸漸變回原來的樣子，裂開的身體，也從裂開的地方慢慢長好。

    席方平看著齊軒：“我依舊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公平公正的，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有看到，但是我堅信它的存在，所以，在正義之士還沒有出現的現在，我愿意站出來鏟除那些罪惡，讓這個世界上的人，不要再遇到與我一般的事情?！?/br>
    “我即除惡！”

    這四個字仿佛有著奇異的魔力，在席方平說出它們之后，好像有什么奇妙的存在在回應席方平的話，大街上所有的鬼魂全都停了下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卻也都產生了一種特別的感覺，有不少的人莫名站在那里哭了起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坐在大殿里數著元寶珍玩的閻王爺比那些普通的鬼魂們感覺要明顯很多，他的臉色變得非常嚴肅，跳著腳大叫了起來：“快來人！有人許下宏愿！快去查查到底是誰？！到底許了什么愿！明明自從地藏之后，所有想來地府許愿的人都沒有成功的，可為什么為什么……”

    閻王急的仿佛一團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里不停的轉，能夠被世界所回應愿望的人，都是多少抓到了天運的人，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可就是麻煩連連，你看那地藏菩薩，至今都還帶在地獄里面念佛，說什么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結果就天天在那里念佛超渡惡鬼，他絕不希望再出現另一個麻煩的家伙。

    齊軒自然也感覺到了席方平說出那句話之后產生的變化，他一把抓住了看起來身上的傷已經好了的席方平，扭頭就跑了起來，而就在他拉著席方平跑開沒有多久后，閻王的官府里就涌出了許多的小鬼，開始對著整個城搜查了起來，可是不論他們如何搜查，卻全都一無所獲。

    齊軒帶著席方平來到了郊外偏僻的地方，看著一臉茫然的席方平笑了起來。

    話說，他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席方平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竟然會許下除惡的宏愿，而且還就被承認了！

    真是……太有意思了……

    沒有想到那么飄渺的神話傳說，還真的存在呢。

    席方平抓住齊軒的衣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連連追問。

    齊軒看著席方平，笑著說：“如果你想要除惡，那么，在離開這里之前，我就幫幫你吧，只是你現在想要回去嗎？畢竟你在人間的身體……”

    席方平：“不！一日不除去這些惡瘤，我席方平一日不歸！即使……我可能再也無法回去?！?/br>
    真是，太耀眼了。

    齊軒垂下眼眸，他并不討厭席方平的性格，卻還是覺得，跟席方平站在一起，總覺得，太過于耀眼了，耀眼到，想要毀了他的感覺。

    不過，跟毀了席方平相比起來，把地府攪個地覆天翻更加的有挑戰性呢。

    與此同時，蘭若寺中，小黑貓呈異形“抱臉者”狀抱著齊軒的頭嚶嚶嚶，墳蛋宿主啊，你怎么還不醒啊，該不會真的被哪個狐精鬼魅勾走了魂了吧！

    66、聊齋就是鬼怪多（十三）

    席方平是一個死心眼的人，在說出“我即除惡”這四個字之后，雖然他非常明白什么都沒有的自己，想要對這個地府做出改變，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他還是開始很努力的思考，要如何去做。

    而這一切，席方平覺得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應該是救出在大牢中受苦的父親。下定了決心，也做好了受死的準備，席方平才踏出去一步，就被齊軒拉住了衣袖。

    齊軒：“你這是準備到哪里去？一臉慷慨赴義的表情?！?/br>
    席方平赧然：“寧兄，我準備去救出家父，小生實在是不忍心讓父親蒙受不白之冤還要呆在牢獄之中承受酷刑?！彼粗R軒嘆了一口氣，“這地府中的黑暗更勝人間，我既然許下了那樣的話，就已經做好了承受比那刀火之刑更加痛苦的事情，寧兄，是我連累了你，還請你不要再跟我走在一起了，以免遭受無妄之災?！?/br>
    齊軒：“你忘了我有說過，可以幫助你嗎？”

    席方平：“……？”好像有這么一回事。

    齊軒輕笑一聲，“你以為就憑你現在的這幅模樣，能走到那大牢跟前嗎？說不準還沒有看到你的父親，就要被小鬼們給抓住了。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吧，你父親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br>
    席方平想要反駁，但他看著齊軒的眼睛就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在齊軒的安排下，席方平改頭換面，重新回到了閻王殿腳下。齊軒用從郡司那里搬來的財物購買了一所房子，把席方平往那里一丟。當天夜里，他便帶了一位與席方平長相有三分相似的老人來到了房子里。

    這老人雙腿因為遭受的酷刑而不便行走，身上也有許多的傷痕，就連那張臉猛地看起來，也仿佛一顆骷髏頭似的，但在席方平看到這個老人后，快步上前，抱著老人就哭了起來，這老人凹陷的眼眶中也流出了淚水。

    這一邊的席方平與其父親正抱頭痛哭，那一邊的閻王簡直頭發都要被抓掉下來了，他派出去的那些個小鬼們都要把整個地府翻了一個個了，可就是沒有找到那位跑到地府發下宏愿的人。

    想那些發下宏愿并且得到上天回應的，哪一個不是金光閃閃、氣勢逼人，可這個在地府里發下宏愿的家伙，立刻就給他消失不見了，閻王爺覺得自己都快要愁白了頭，在挖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人的情況下，閻王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他感覺錯了。

    才想著這是，那邊的城隍就滿臉焦急的找到了他，跟他說了席方平父親被劫獄的消息。

    閻王聽了，當場就踹了城隍一腳，怒道：“這樣的事情還需要來找我嗎？！”

    城隍捂著被踹的心口道：“那席方平是個性子倔的，雖然屢屢狀告失敗，但誰又能保證他不會繼續告呢？而且就在這個當口，席方平的父親還被劫了獄，下官實在是憂心啊?！?/br>
    閻王：“我已經派了小鬼押送席方平回了陽間，不會有大礙的?！?/br>
    城隍：“可是下官為了查詢那席方平之父是否為席方平所劫獄，派了小鬼到陽間去看了看，席方平之父依舊躺在棺木中，而席方平的身體里也沒有魂魄??！”

    閻王：“難不成那席方平還能神通廣大，上得天庭不成？！”

    城隍焦急：“天庭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上的，但那玉帝九子灌口二郎并不住在天上啊～”

    那二郎神素有公正之名，若是讓席方平找到了二郎神，可就不得了了，想到這里，閻王怒目圓瞪：“……那席方平也恁不知好歹，你快多派些人去抓他回來，決不能讓他找到九王處！”

    閻王和城隍完全亂了套，一邊想要抓緊時間找到那個麻煩的席方平，一邊對這件事情又不敢太過于張揚，畢竟這地府之中，能夠主事的人可不僅僅只有他一個閻王，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好讓太多人知道。

    地府里因為閻王和城隍而熱鬧了，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那個被他們絞盡腦汁想要找到的席方平，就在他們的身邊藏著。

    席方平在見到了自己的老父感動之后，就迎接來了自己“地獄”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