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以其人之身還至其人之道有點爽，但祝顏的心情其實稱不上愉快。

    在人際交往方面第一次受挫的少女，難得有點懷疑人生，課也不上了，直接溜走。

    就叛逆了又怎么樣，她本來就不想上人類的課，人魚憑什么要和人類一樣上課。

    生氣。

    哼。

    要說校園里最清凈的，還是中間那處森林，祝顏不知不覺就跑了進來，也不干嘛，就是坐在那拔草。

    內心郁悶又堵得慌。

    誰是鴨子呀，我明明是美人魚好不好。

    氣死了。

    氣死我了。

    來之前，祝顏萬萬沒想到，人類的學校能比人魚族學復雜這么多。之前遇到的都是對她心懷善意的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表現出這么明晃晃的惡意，要說不能應付吧，也不至于，就是心里難免堵得慌。

    正坐在樹下面發呆，眼角突然晃過一線亮光。

    她抬起頭，便見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高瘦少年正端著一沓堆得比頭頂還高的書，從旁走過。

    祝顏猶豫了下，主動開口：“需要幫忙嗎？”

    少年從書堆后探頭，露出一張清俊斯文的臉，笑了笑說不用。

    祝顏今天一再被小瞧，此刻已經郁悶得不得了，見狀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從男生手中接下三分之一的書，抱在懷里。

    ——穩穩當當，半點吃力的神色也沒有。

    男生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沒再拒絕：“那就多謝這位同學了?！?/br>
    之后，兩人也不說話，只安安靜靜地抱著書往前走。一路到了之前祝顏留意過的噴水深處，繞過棕櫚樹，來到了咖啡書屋前，而后在男生有條不紊地指揮下，把書放到對應的圓桌書架上。

    不得不說，助人為樂確實令人心情愉快，祝顏眉眼松快了些，朝男生揮了揮手，小跑著離開了。

    少年微怔，笑了下，轉身坐下，開始登記圖書。

    下午五點放學。

    祝顏到家時，周家其他三人都不在。

    她一個人在沙發上靠了一會兒，抱著抱枕發呆，然后長長地吐了口氣，默默回房。

    **

    周越云到家時已是凌晨一點。

    他這段時間工作繁忙，經常忙到凌晨才回家，飯也來不及吃。為了不熬壞身體，趙姨都會提前給他熱好飯菜放在保溫爐里。

    這天難得的，這么晚了趙姨還沒休息，趁著有時間，干脆給他重做了一份。

    做完后，她端起另一份湯往樓上去。

    周越云隨口問了一句。

    趙姨神色有點擔憂：“我看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也沒吃什么東西，去看看她睡了沒，沒睡的話多少喝點?！?/br>
    嗯？

    周越云神情一頓：“她怎么了？”

    趙姨搖搖頭，說：“問了也不說，約莫著是學校的事吧，她說自己能處理好?！?/br>
    周越云三兩下吃完，用紙巾擦了擦嘴。

    “給我吧，我給她送上去?！?/br>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祝顏還有點愣，等開門后見到來人是誰后她就更懵了：“大……咳咳，哥你怎么來了？”

    周越云打量了她一眼。

    臉色確實不太好看。

    習慣了祝顏這段時間的嬉皮笑臉、討巧賣乖，這會兒這副郁郁的模樣，還真讓人有點不太適應。

    “趙姨剛做的湯，喝嗎？”他淡聲道。

    祝顏懨懨搖頭。

    他點點頭，也不再問第二遍，轉身下樓。

    祝顏：“……”

    很好，更自閉了。

    吸吸鼻子，回去睡覺。

    *

    第二天，祝顏下樓時客廳依舊沒人。

    事實上，這才是原主從前的常態。

    ——與其說周家收養了她，不如說是收留，想起來時，便逗幾下，想不起來，便擱置在家里，吃穿不愁，一路供著往上讀，但也僅此而已。畢竟是沒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仁至義盡。

    想到等會兒還要去上學，祝顏心底莫名有些抵觸，但她也沒說什么，默默去了。

    上完課以后，她慣例一個人跑到中間那片森林，也不做什么，就是望著天空發呆。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嬉笑聲。

    祝顏原本沒在意，直到聽到一陣悶哼聲，方才回過頭來，一眼便注意到被她們圍在中間的女孩子。

    那少女長發高高扎起，露出清秀的眉眼，校服洗得近乎發白。此刻，正被一群女生圍在中間欺負，眼鏡歪了，手上的書也被撕成了兩半。

    祝顏神色微凝，沖了上去，一把奪過她們手中的書。

    她這還真不是沖動，和弱雞人類比起來，人魚的力氣不知道要大多少倍。如今的她體質雖然比不上成年男性，但對付幾個未成年流氓少女還是沒問題的。

    幾個女生本想反擊，待看清她臉時，突然愕住。上下打量了眼兩人，竊竊私語說了幾句什么，轉身跑了。

    祝顏松了口氣，轉過身來，把書遞給那個女孩子。

    女孩定定地看了她幾眼，沒伸手去接。

    “怎么了？”祝顏微懵。

    那女孩搖頭，接過書，扶正眼鏡框：“沒什么，謝謝?！甭曇舾蓛舳遒?，正如她從始至終鎮定冷靜的眼神。

    突然，祝顏眼中鎮定沉著的女孩開口：“你褲子臟了?！?/br>
    誒？祝顏愣了下，低頭去看。

    沒臟啊，她迷茫抬頭。

    女孩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不是前面，是后邊?！?/br>
    祝顏拉過一側衣角，回頭瞄了眼，暗紅色的血跡斑斑點點，落在淺色的牛仔褲上格外顯眼。

    她眼底流露出驚恐之色。

    好在女孩及時安撫了她的情緒：“你生理期到了，這會兒不方便出去，等會兒，我去給你拿件校服來?！?/br>
    哦……是人類女性每個月固定流血的那幾天啊，祝顏總算從記憶里撿起這回事兒了。

    媽耶，嚇死她了。

    祝顏可憐巴巴地看著女孩：“謝謝你呀?！?/br>
    許是她可憐兮兮的眼神逗笑了女孩，女孩突然笑出聲來：“祝顏，你跟之前，真的很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祝顏眨眨眼，沒多問。

    這會兒女孩兒反倒成了她的恩人，她便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女孩跑遠，而后隨便找了棵樹擋住身體，暫做權宜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