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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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被夕陽襯的,蕭湘白嫩的臉上滿是紅云,微微低著頭,抿嘴含笑,“吳將軍還沒仔細看過那只香囊吧?” 他怎么會沒仔細看過,還不知道翻來覆去看了多少遍,一看到那些細密整齊的針腳就能想到一顆七巧玲瓏心…… “吳將軍沒看過里面吧?” 香囊里面……不就是香料嗎? 吳江著急又小心地解開那根繞在袋口的細繩,里面果然是一小包用紗布封起來的香料。 “你把香料袋拿出來,看看里面……” 吳江仔細地取出香料袋,把香囊外皮翻了個面,才發現外皮是里外兩層繡花的,里面那層赫然繡著一個篆體的“吳”字,從手工到絲線材質,都比外面那層精美不知多少倍。 吳江一愣,“公主……” 蕭湘垂著頭,有點兒局促地揪著指尖,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一張俊俏的小臉羞得紅紅的,“我……我好幾年前就聽過你的很多事,但我只能在晚晴樓上偷偷地看幾眼……后來,我就……我就繡了好多這樣的東西,不知道怎么給你,也不知道你肯不肯收……” 她從小就是內向怕羞的性子,不會討父皇母后歡心,得到的恩寵也就少得可憐,她就安安靜靜地窩在清冷的院子里,不哭不鬧不多話,更不與人爭,所以一直埋沒在偌大的后宮里。 自從十三歲那年聽到這樣一個名字,知道這樣一個人,斷斷續續地從宮女口中聽到這個人的故事,心里就有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惦記。 十五歲那年第一次陪皇后到晚晴樓上看夕陽,第一次在皇后的指點下看到那個人走進御書房的挺拔的身影,之后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會格外用心,聽到他立功受賞就會高興好幾天,聽說他生病受傷就會一直擔心到有人說起他平安的消息。 她最擅長繡活,也不知道自己暗地里繡了多少想要送給他的東西,甚至繡好了自己的嫁衣,紅蓋頭,鴛鴦枕,芙蓉被……可就是鼓不起勇氣來找皇上去說。 直到年前聽見皇上和皇后商量要給自己的心上人說媒牽線,這才按捺不住,但又怕襄王無夢,不愿勉強他,還是忍了下來,只求皇上讓她參加初一和十五的晚宴,讓他能看到她。 兩次面對面之后吳江竟一絲回音都沒有,宮里得到的消息都是他在忙,蕭湘本已在試著說服自己死了這條心,可現在…… 蕭湘從沒覺得自己的日子如此鮮活過。 吳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收,我都收!” “那……”蕭湘溫柔的嘴角輕輕揚著,“你得問問我皇兄才好?!?/br> 吳江再一次有種為蕭瑾瑜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的沖動,“皇上和安王爺都答應了,只要公主答應!” 蕭湘微微一愕,旋即笑得清甜,臉上紅云密布,淺淺地點了點頭,“我答應……”話音沒落,就跌進一個溫暖寬敞的懷抱里。 懷里的人羞得聲音發顫,卻還是貪戀這個懷抱里的溫度,不掙開,反而小心翼翼地摟上他結實的腰背,“吳將軍……” 吳江不出聲,也不動,就這么靜靜地抱著,只有這么真實的體溫,這么真實的幽香,才能讓他相信自己這不是一個萬分遙遠的夢。 第一次這樣抱一個女人,覺得懷里的身子清瘦清瘦的,有點涼,還在微微發顫,不由得心疼起來,抱得更緊了些。 不知道這個安靜美好的人在幽深冷寂的宮苑里受了多少委屈…… “吳將軍,這里……夕陽很美……” “我只喜歡看月亮?!?/br> “那……以后我陪你看?!?/br> “好?!?/br> ☆、108王爺的承諾 蕭瑾瑜本是打算會試一結束就立刻回王府的,所以酉時不到就盯著景翊寫好折子送進宮里。 哪想到薛汝成一口咬定自己的罪過不是這么一兩天就能反省好的,死活不肯從天牢里出來,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蕭瑾瑜只得一個人連熬五天批完了幾千份卷子,累得差點兒吐血。 薛汝成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短短五天內他被自家得意門生的媳婦咒了多少個花樣,如果這世上咒人的話都能應驗,那這五天之內他已經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東西都當了一遍了。 楚楚以為出了貢院蕭瑾瑜就能歇歇了,可轎子剛進安王府的大門,蕭瑾瑜就直讓人把他的轎子抬到十誡堂去了。 蕭瑾瑜回到一心園的時候還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疲憊,眉宇之間卻帶著清晰的喜色,不等楚楚攙他上床休息,就拉著楚楚坐到了自己腿上,輕撫著楚楚還沒見凸顯的小腹,“楚楚……譚章抓到了?!?/br> 楚楚一喜,伸手摟住蕭瑾瑜傷痕未消的頸子,“真的?” 蕭瑾瑜輕輕點頭,“譚章本想喬裝躲起來避避風頭,但本性難移,不肯吃苦,竟跑到連理樓去吃飯,以為新開的酒樓沒人認得他,卻被鳳姨認出來,讓那個刀工極好的廚子把他綁著押送來了……” 楚楚連拍了幾下巴掌,“鳳姨真厲害!比大哥還厲害!” 蕭瑾瑜笑意微濃,“以后不能叫大哥了?!?/br> 楚楚一愣,“為什么呀?” “以后按輩分算……他得喊你一聲七嬸了?!?/br> “???”楚楚眨眨眼睛,抿了抿嘴唇,想了好一陣子,才貼在蕭瑾瑜耳邊小聲地問,“那……是吳郡王看上他了,還是皇上看上他了呀?” “……楚楚,我除了有侄子,還有侄女……” “哦……” 蕭瑾瑜哭笑不得地順著她的頭發,“皇上下旨,給長寧公主和吳江賜婚了,月底就辦喜事……吳江執意留在王府,湘兒也愿意住到這兒來,我沒什么意見,你可愿意?” “愿意!”楚楚興奮的兩眼直放光,“人多了才好,咱們家太大了,人多了才熱鬧!” “咱們先說好……湘兒膽小得很,你可不許拿死人的事嚇她……” 楚楚笑嘻嘻地看著蕭瑾瑜,“你答應說話算數,我就答應不嚇她?!?/br> 蕭瑾瑜苦笑,“我何時說話不算數了?” 楚楚嘟著小嘴,“你說把貢院的案子辦完就把事情都交代下去,然后跟我一塊兒在家里調養身子的……結果一進家門又去辦案子啦!” “不是辦案子……是召集他們議事,把案子都交代下去了?!笨粗中ζ饋淼某?,蕭瑾瑜好氣又好笑,“我可不想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會罵我騙子……” 他相信這事兒她當真干得出來。 “才不會呢!我一定天天跟他說,他爹是好人,大好人!” “嗯……我天天在家聽著你說?!?/br> “好!” ****** 楚楚本想在這個沒謀面的侄女嫁來之前給她張羅著準備點兒什么,可回到王府沒兩天就開始吐得厲害,正經飯吃不下去,一天到晚就只想吃些酸梅酸棗,困倦得在椅子上坐一會兒就能睡著,一張小臉蠟黃蠟黃的,總也提不起精神,折騰了不到半個月就縮在床上爬不起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葉千秋每回來看都淡淡定定地說正常,蕭瑾瑜還是擔心得要命,寸步不離地陪著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精力體力,每天親手把楚楚從頭伺候到腳,還特意讓人把鳳姨請來專門給她做飯。 鳳姨看了楚楚卻樂得合不攏嘴,直說這孩子磨娘,肯定是個小子。 蕭瑾瑜完全沒心思去想閨女小子的問題,偶爾楚楚被折騰得意識模糊,窩在他懷里直喊難受,他都心疼得想要狠狠心索性讓葉千秋開服藥,寧肯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愿看著她受這個罪。 可楚楚好受點兒的時候又總笑著讓他摸她的肚子,問自己的肚子是不是鼓一點兒了,每次看到楚楚滿臉期待的神情,都會把蕭瑾瑜腦子里的那個念頭打消得干干凈凈。 楚楚從小就很少喝藥,受不了一天一碗又苦又澀的安胎藥,可葉千秋說她在剛懷孕的那個月里經受過長時間的車馬顛簸,又受過幾次驚嚇,不按時服安胎藥的話孩子隨時可能沒了。楚楚雖然乖乖聽話,可蕭瑾瑜到底舍不得讓她受這份罪,就總在藥里加勺糖,親手喂她喝光,再端來各種花樣的甜點心哄她。 一直到四月中旬楚楚緩過勁兒來,吃飯睡覺都正常了,臉色也紅潤起來,蕭瑾瑜才算是松了口氣,感覺到被她嚇飛的魂兒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才感覺到自己實在累壞了。 晚上蕭瑾瑜靠在床頭批閱積壓下來的加急公文,楚楚就窩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 有些事蕭瑾瑜能交代下去,有些事就只能他自己親自來辦,只要他不至于太累,楚楚也不會真去攔他。 即便如此,吳江景翊一等還是忙得叫苦不迭,倒也忙得心甘情愿。 一直等到蕭瑾瑜把最后一本公文看完,楚楚才在他腰間撒嬌地磨蹭幾下,“王爺,今天公主給咱們的孩子送了一身小衣服,她自己做的,可好看啦!” 蕭瑾瑜輕笑點頭,柔柔地順著她的腰背。 自打楚楚好些了,蕭湘就總來找楚楚聊天,蕭湘跟楚楚是同年生,性子溫柔內向,平日在王府里很少言語,卻跟楚楚有說不完的話,尤其愛聽楚楚給她講《六扇門九大神捕傳奇》的故事,蕭瑾瑜也樂得讓這兩個人在一塊兒。 “王爺,我也想給公主送點兒東西?!?/br> “嗯……”蕭瑾瑜慢慢躺下來,輕輕合起眼睛,“除了尸體,什么都好……” “當然不是尸體啦!”楚楚窩在他懷里笑著,“我想送給她一套人骨架子?!?/br> “……!” 蕭瑾瑜瞪大了眼睛看著正為自己這個好主意興奮不已的楚楚。 “我給她講九大神捕的故事的時候,她總聽不明白我說的那些骨頭的名字,我送她一套人骨架子,她擺到屋里多看看就能明白啦!” 人骨架子,還擺在屋里…… “楚楚……”蕭瑾瑜已經有兩個月沒跟楚楚說過“不”了,一句話想了好一陣子,說出來的時候已經委婉到不辨原意的程度了,“湘兒是個姑娘家……” “我知道,她的臉皮比你的還薄呢!”楚楚抿嘴直笑,“我一說吳江這兩個字,她就能羞得臉紅呢……我一定給她找副好看的女人骨頭架子,不然她肯定不好意思看!” 蕭瑾瑜被她最后一句狠噎了一下,啼笑皆非,“楚楚……你就不怕嚇到她嗎?” 楚楚眨眨眼睛,一臉無辜,“一把骨頭,有什么嚇人的呀?” “楚楚……再想想,送點別的吧……珠花簪子,胭脂水粉,什么都行……” “唔……對啦,她說過想學燉湯來著,沒人敢教她,我就教她燉湯吧!” “好……”盡管蕭瑾瑜并不情愿讓她在這個時候下廚房,但總比任由她給蕭湘送副骨頭架子的后果好得多,“當心身子就好?!?/br> “好!”楚楚撫著蕭瑾瑜仍然瘦得骨骼突兀的身子,想著前些日子這個人拖著那么病弱的身子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心里既疼又暖,“王爺,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給你做?!?/br> “不用,你好好吃飯就好……”蕭瑾瑜輕輕吻在她額頭上,“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一塊兒補給我?!?/br> ****** 楚楚臨盆是在十月初,穩婆早在一個月前就從宮里請來了,葉千秋也再三確認過,楚楚的身子完全經得住分娩,可誰也沒想過,到了該動手接生的時候,安王爺守在娘子身邊就是不肯出去。 “王爺,”楚楚已經疼得意識模糊了,穩婆急得一頭汗,就是不敢動手,“您就到外面歇歇吧……產房不吉利……” 蕭瑾瑜狠剜了穩婆一眼,“是本王不吉利,還是王妃不吉利,還是本王的孩子不吉利?”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蕭瑾瑜一手給楚楚緊攥著,一手憐惜地擦著楚楚臉上的汗水,手上的動作和看向楚楚的目光都極盡溫柔,說給穩婆聽的話卻冷硬如鐵,“你要么在這兒接生,要么出去領死,自己選吧?!?/br> “是,是……” 穩婆只得全當蕭瑾瑜不存在,到底是一把老手,就是百般緊張之下也沒讓楚楚吃什么苦頭。 即便如此,聽著楚楚接連不斷的呻/吟聲,蕭瑾瑜還是一直懸著一顆心,明明緊張得手心直出冷汗,還在溫聲細語地安慰著楚楚。 一直聽到一聲細弱的啼哭,蕭瑾瑜那顆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心臟才算落了回去,感覺到楚楚的手倏地一松,蕭瑾瑜反手把那只脫力的小手握住,也不顧有穩婆和打雜的丫鬟在場,俯身在她疼得發白的嘴唇上輕吻,“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