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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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道寒光再一次落在身上之前,景翊趕緊扭回頭去道,“地上有腳印,干了的泥腳??!” “誰的?” 一陣沉默,景翊篤定的聲音傳來,“倆人的,王小花和杏花的……這倆人的鞋都在屋里呢,大小紋路正好合適?!?/br> “地上還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景翊滿臉怨念地跳過一灘內容豐富的穢物,“地上有個碎了的酒壇子,還有個碎了的瓷碗,勺子……” “勺子?” “就是……”景翊盯著地上斷了把的白瓷勺子,“圓頭,長柄,能把湯水舀起來送到嘴里的那個玩意?!?/br> “我是問你……為何會有勺子?” 景翊一愣,“有碗有勺子不是挺正常嗎?” “你用勺子喝酒嗎?” “我也沒說那是酒碗啊……”景翊拾起一塊碎碗,湊到鼻底聞了聞,毫不猶豫地道,“醒酒湯?!?/br> “何以確定?” 景翊丟下碎碗,拍拍手,“我爹每晚必喝,小時候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經常偷喝……我娘加的蜂蜜多,還挺好喝的?!?/br> “有何功效?” “美容養顏啊?!?/br> “……醒酒湯?” “我說的蜂蜜……醒酒湯,就醒酒,安眠嘛……”景翊兩指拈起一件扯破的紅肚兜,微微瞇起狐貍眼,“可能還會滋/陰/壯/陽吧?!?/br> 門口傳來兩聲警告的輕咳,“砒霜毒在湯中還是酒中?” 景翊扔下肚兜,從懷里拈出大拇指甲那么大的一小塊兒碎銀,丟進破酒罐子底殘余的酒液里,又撈出來丟進碎碗底殘余的湯汁里,看著發黑的碎銀揚了揚嘴角,“湯?!?/br> “床上可有什么異樣?” 景翊對著那張烏七八糟的床挑了挑眉毛,兩個指尖從被窩里拈起一條污漬斑斑的褻褲,又看了看枕邊那只臟成土黃色的襪子,“沒什么異樣,就是異物多了點兒……” “有什么痕跡?” “有被人……使勁兒睡過的痕跡?!?/br> 隔著一間屋子一堵墻,景翊都能感覺到那人眼睛里傳來的寒意,“那什么……還有從床單上滾過的痕跡!” 屋外兩聲干咳,“……可有遺失物品?” “恐怕只多不少……” 景翊跳過地上那攤被扯破的女人衣服,三蹦兩跳地來到窗邊,伸手推推窗子,“窗戶都是反閂的,門是被吳江一腳踹開的……除非上房揭瓦,否則應該沒人能出去?!?/br> “嗯……還有什么?” “我看看……地上除了床邊有掙扎痕跡之外別的地方都挺正常,房梁上灰塵均勻,蜘蛛網完整,沒有埋伏的痕跡?!?/br> 屋外的人沉默了一陣,“據你推斷,案情如何?” “先/jian/后/殺唄?!?/br> “為什么?” 景翊隔著衣服摸摸自己汗毛倒豎的膀子,“看這掙扎程度,應該不是先/殺/后/jian/吧……” “……我問你,王小花為何對杏花如此?” “酒后亂性,男人喝多了什么事兒都干得出來嘛……王爺你又不是沒試過……” 屋外的聲音頓時高了一度也冷硬了一度,“景翊……本王問你,杏花是個燒水丫頭,為何半夜到王小花房里來?” 景翊被那聲“本王”嚇老實了,“送醒酒湯!” “為何偏給他送?” “就他一個人喝醉了嘛……” “杏花怎么知道他喝醉了?” 景翊愣了一陣,“杏花……暗戀他?” 屋外人明顯氣不打一處來,“薛茗還暗戀你呢,你什么時候喝醉了他知道嗎?” 景翊的聲音幽幽地飄出來,“王爺……你見過一天三封情書的暗戀嗎……” “……滾出來?!?/br> “王爺,地上忒臟了……” 屋外人無動于衷。 “王爺,破壞現場證據就不好了……” “飄出來吧?!?/br> 白影一閃,景翊頂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落到蕭瑾瑜面前。 蕭瑾瑜云淡風輕地掃著那張臉,“這是你第幾次進這間屋子?” 景翊一怔,“第一回啊……我保證沒動過現場一針一線!” 蕭瑾瑜靜靜地盯著景翊,“也就是說,從皇上點你查案到現在,這三天里你做的所有的事,就是在案發房間門上貼了兩張道符?” 景翊心里一陣發毛,勉強扯著嘴角僵笑,“那什么……我就知道皇上舍得不把你一直關在那種鬼地方,肯定沒兩天就把你放出來嘛,你說這案子你都查了一半了,我再插手,萬一攪合亂了,對吧……” 蕭瑾瑜心中對薛汝成的崇敬與感激之情瞬間升華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度。 蕭瑾瑜微微點頭,“查不查隨你……不過讓你查案的皇上,所以此案只能由你升堂主審?!?/br> “別別別……王爺開恩,王爺開恩……” 蕭瑾瑜一錘定音,“我做堂審記錄,梳理卷宗……明日酉時會試結束之前必須審結,何時升堂你自己掂量吧?!?/br> 景翊一愣,“為什么會試結束前必須審完?” “會試結束前不把薛太師放出來,你就替我批考卷?!?/br> “……!” ****** 楚楚一直睡到蕭瑾瑜回來,撫著她的頭頂把她吻醒,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著滿目溫柔的蕭瑾瑜,“唔……王爺,我做了個夢……” 蕭瑾瑜看著這個半睡半醒的人,輕笑,“夢見我了?” 楚楚搖搖頭,“我夢見一棵人參……它老跟著我,喊我娘?!?/br> 蕭瑾瑜哭笑不得,輕揉她軟綿綿的劉海,“急什么……才剛一個月?!?/br> 楚楚一骨碌爬起來,一臉認真地看著蕭瑾瑜,“我聽我奶奶說過,這叫胎夢,可準啦!” 蕭瑾瑜盯著她扁扁的肚子,“你是想跟我說……你懷了一棵人參?” 楚楚笑出聲來,摟上蕭瑾瑜的脖子,笑嘻嘻地看著他,“王爺,我要是真生棵人參怎么辦呀?” 蕭瑾瑜無奈地抱著她,“你生什么我都養著……放心了吧?” 楚楚狠狠親在他隱隱發黑的腦門兒上,“王爺,你真好!” “好人也得吃飯……起床,早飯一會兒就送來?!?/br> “好!” ****** 蕭瑾瑜剛在楚楚的威逼利誘下把一碗八寶粥吃干凈,吳江就鐵著一張臉低頭站到了房門口。 “王爺……譚章跑了?!?/br> 蕭瑾瑜淺淺蹙了下眉頭,楚楚卻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讓他跑了呀!” 吳江腦袋埋得低低的,“卑職無能……” “無妨……”蕭瑾瑜淡淡地擱下手里的空碗,“秦大爺可找到了?” “滾釘板傷得太厲害,當天就死了……尸首已帶回來了,暫置在柴房?!?/br> 楚楚咬了咬嘴唇,蕭瑾瑜凝起眉心,“李如生的妻兒可帶來了?” “帶來了?!?/br> “讓他們進來吧?!?/br> “是?!?/br> 吳江把李家母子帶來的時候,桌上的早飯還沒來撤走,那個牽著年輕婦人手的小男孩一進門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桌上的盤子。 貢院官員的飲食是按官職品階定質定量的,蕭瑾瑜既是主考又是王爺,身邊還帶著個有身孕的王妃,早飯光糕點就得有八個花樣,蕭瑾瑜吃下一碗粥都很勉強,楚楚再能吃,大清早的也吃不了八盤子糕點,桌上雖是兩人吃剩的,可看著還跟沒動筷子一樣。 小男孩抿著發白的嘴唇直咽口水,連吳江讓他跪下都沒聽見。 楚楚先前說過李如生的娘子是個瞎子,兒子又瘦又小,可蕭瑾瑜沒想到竟是這么一副難民的模樣。 下跪的女子蒼白如雪,手腳細長,鬢發蓬亂,這么個春寒料峭的時候只裹著一件男人的破棉衣,沒有焦點的雙目里滿是血絲,孔洞地望著前方。站在女子身邊的小男孩裹著幾件明顯大了許多的舊衣服,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蠟黃,嘴唇白里發青,癡癡地看著一桌子飯食,看得蕭瑾瑜心里揪了一下。 蕭瑾瑜對吳江微微搖頭,揚手示意他退下,可有了上回李如生的教訓,吳江往蕭瑾瑜身邊一站,揚起下巴看向房梁,裝傻充愣。 想起楚楚正有身孕,經不得絲毫閃失,蕭瑾瑜也就全當沒看見了。 楚楚上回見到這母子倆就想給他們些吃的穿的,只是那會兒滿心滿腦子全都是身陷囹圄的蕭瑾瑜,一扭頭就把這事兒忘了個干凈,這會兒看到小男孩這副神情,趕緊給他端下一盤蕓豆卷。 小男孩還沒伸手,跪著的女子像是覺察到什么,慌地一把將小男孩摟進懷里,“別過去……他們殺了你爹,就是他們殺了你爹……” 小男孩一下子掙開女子的懷抱,上前一巴掌把楚楚手里的盤子打到地上。 蕭瑾瑜就坐在楚楚身邊,趕忙一把將楚楚拉起來,攔到輪椅后面。 小男孩正要揚起拳頭往蕭瑾瑜身上打,已經被閃身過來的吳江拎著后腰的衣服一把揪了起來。 小男孩懸在半空中奮力地踢打,用稚嫩的嗓音惡狠狠地喊著,“你還我爹!你還我爹!壞人……我殺了你們!” 楚楚趕緊扶上蕭瑾瑜的肩膀,生怕蕭瑾瑜一氣之下治了這可憐孩子的罪。 蕭瑾瑜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眉頭都沒皺一皺,只輕輕拍了拍楚楚的手。 女子看不見出了什么事,驚慌之□子虛軟得站不起來,朝著男孩喊叫的方向無助地摸索著,“你還我兒子!蕭瑾瑜……你王八蛋!你該千刀萬剮!天打雷劈!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蕭瑾瑜靜靜定定地看著趴在地上朝吳江哭喊的女子,不輕不重地咳了兩聲,“我才是蕭瑾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