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教學區到宿舍區之間,一道長長階梯,袁珊妮數過,一共一百九十七階,更適合向佛的人來此朝圣。 這一隊女高霸王花放課后不回家,懶懶散散圍攏在階梯上談話。 等夕陽下沉,蔥綠枝葉晚霞中變換顏色,白襪上落輝,柔柔軟軟鵝黃色,晚風掃過頭頂一片葉,繾綣糾纏不知帶去哪里。 她與她們,說話說到喉嚨生火才肯散會。 湯佳宜突然站起身,對著腳下漫漫石階,眼前熊熊燃燒紅云,大聲喊:“leslie(張國榮),你千萬要等我來嫁你呀——” 王敏儀即刻嘲笑她,“有沒有搞錯,leslie才不會喜歡你這種豬扒,啊,肥豬扒?!?/br> 湯佳宜擰著眉毛,回頭瞪王敏儀,一句話不說。 可惜肥嘟嘟滿臉rou,將眼睛擠壓轉小,鼻也肥成蒜頭鼻,阿爸夸她有福,旺夫,宜家,但她不愿聽。 一甩頭發,轉過臉去,抬頭面天,隱約有一架客機正從云層中穿過,飛向遠不可達地域。 她喊:“我叫cora,今年十七歲,我喜歡leslie,我有點胖,但我愿意為你減掉一百磅!” 轉過頭,對王敏儀,挑釁似的微笑,一瞬間似乎有了勇氣,敢赴刀山火海,去天涯海角。 “你一定要等我長大!” 有老師回宿舍,經過長階,聽見湯佳宜嗓音嘶啞聲嘶力竭,或木然或譏笑,笑你青春無知,狂妄自大,整日做夢。 可是有什么關系,你的舊年碎夢中,是否一樣有過這樣一個人,從未出現,卻始終伴你每一步。 湯佳宜找到了,溫玉呢? 或者這就是早熟的代價。 親愛的,你知不知,人生荒蕪,美夢難尋。 自此后,湯佳宜每日清晨跑夠四十分鐘再來上學,深夜爬足二十樓才去洗漱。 又因低血糖進院,缺三天課,邀溫玉補習。 溫玉見到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卻依舊笑得傻傻,忽然十分想去撫摸她淺棕色長發,罵她一句傻女。 “其實沒什么好講,你至多看看math,其他都簡單?!?/br> 湯佳宜匍在桌上,搖頭說:“那怎么行,我要樣樣拿a加才可以?!?/br> 她一定要配得上他呀。 又到周五,溫玉同蔡靜怡聊鐘楚紅頭上發帶,時髦又新潮,約定周末一同去買。 校門外站一排圣保羅中學制服,白襯衫,黑西褲,佐灰色底斜條紋領帶,腳上穿耐克皮蓬大air鞋,整整齊齊一字排開,七個干干凈凈少年,中間穿插一位白人一位拉丁裔突然拔高,氣勢洶洶,眼觀四路,如同黑社會鬧場砸店。 蔡靜怡不屑,“神經病——” 溫玉拉著她繞過這一隊瘟神,往巴士站走,越走越是滿頭汗——身后一隊男生跟著她游街。 溫玉疑惑,問蔡靜怡,“你幾時惹到他們?” “誰說是我?一起去圣保羅看籃球賽,我雖然同那位大波風*sao女吵過嘴,但…………”話未完,兩人之間伸出一只手來,碰一碰溫玉手臂,小心翼翼。 “請問你是………………” “抱歉,我不是?!睖赜褚ゴ钴?。 他跟上來,一塊膠,沾上便甩不脫。 “我知道你是伊莎貝拉,周四,圣保羅中學體育場,我遇到你?!庇沂稚斓剿矍?,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一見即知他未經世事,執著單純。隔空等她握手,等過三分鐘,只能尷尬收手,“我是段家豪,我…………我很喜歡你…………” 溫玉稍稍抬頭,望見他,不過一百七十公分,干凈精致。梳三七分少爺頭,鬼知道他擦多少發膠,烏黑短發結塊,一根根堅硬,足夠拿來做殺人兇器。 他緊張焦灼,經過好一番梳妝打扮心理建設才敢來,婆婆mama像個女人。 得她抱歉,淺淺淡淡揭過,“對不起,我更中意man一點男生?!?/br> 有沒有見過科普臺,快鏡頭播放一株植物生長凋零過程。溫玉開口之前,他是蓬勃生長一日千里一棵苗,溫玉拒絕之后,他是瞬間枯萎干涸萎縮一多花。 她一句話成緊箍咒,反反復復在腦中盤旋,“man一點——她中意man一點男生——她不中意我——” 蔡靜怡低聲罵,“神經病——” 但事情未完,下一周周五他帶一群兄弟幫卷土重來。 這一回裸上身單穿一件皮革背心,胸口一橫排鉚釘陽光下銀光閃閃。前胸后背青龍白虎,雄鷹展翅。 見溫玉來,大搖大擺螃蟹橫行,摘下蛤蟆鏡,甩頭,瞇眼,“怎么樣,man不man?” 蔡靜怡同袁珊妮都看傻眼,溫玉只想笑,又怕太傷他自尊,只好扮黑臉,看著他終年不見陽光白過女人的皮膚,皺眉說:“我不喜歡白斬雞?!?/br> “噢——” 溫玉擔心他要當場哭出聲,誰知他恍恍惚惚轉身就走,終于有一點點實質的男人氣。 莎翁說:“戀愛是盲目的,戀人們瞧不見他們自己所干的傻事?!?/br> 十七歲的段家豪,也要為愛追逐,多么勇猛而偉大。 只不過蔡靜怡擔憂,段家豪是不是從精神病院出逃,勸溫玉報警求助。 段家豪不過生活中小插曲,女高生活始終漫長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