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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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素鳶裹了裹披風,下了馬車。年羹堯騎著高頭大馬,在冰天雪地里等她。她急走幾步,喚了一聲“二哥”,忍不住有些想哭。 年羹堯下了馬,呵呵一笑:“丫頭,哭什么?二哥又不是不回來了。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呢?!?/br> 年素鳶一怔。 “九……這兒說話不方便?!?/br> 年羹堯忽然壓低了聲音,一把抱起年素鳶,上了馬,一抽鞭子,跑出半里多地,才放心地抱她下馬,笑道:“許久不騎馬了,可還習慣?” 年素鳶點點頭,低聲問道:“是爺的粘桿處么?” “嗯,爺的粘桿處可真是陰魂不散的鬼影兒呢,哈……好了丫頭,二哥的時間不多。頭一件,是要謝謝你的提醒?!蹦旮蜓b模作樣地向年素鳶拱了拱手,“九爺忒難伺候,到了西北還不消停。二哥也是回來才知道,皇上直到現在還沒立儲君。昨兒一早,皇上又兜頭罵了廉親王一頓,那火氣,可還是足足的。至于九爺,怕是過不了幾天,就要被召回來了?!?/br> 年素鳶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你在宮中不比外頭,千萬要小心些?;噬弦呀浵轮?,招了幾位阿哥進宮讀書。我大致瞧了幾眼,理郡王弘皙、恒親王家的弘升、怡親王家的弘晈、莊親王家的弘普……再有就是,皇上革了弘春的貝子爵?!?/br> 年素鳶心中一驚。 “京里要變天了,二哥還是跑得遠遠的,才過得舒坦?!蹦旮虻脑捳Z間有著說不出的得意,“等風頭過了,再……” “二哥?!蹦晁伉S搖搖頭,“這些話,只對我說也就罷了。若是對旁人……” “哪能對旁人說?二哥只對聰明的嫡親妹子說,連老爺子都瞞得嚴嚴實實的?!蹦旮蛴l得意,“好了,丫頭,二哥該走了。好生看顧著自個兒,別讓二哥cao心,可明白?” 年素鳶白他一眼:“恐怕是二哥要讓我cao心?!?/br> 年羹堯一愣,隨后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顯然他的心情的確很不錯。等他笑夠了,才繼續說道:“二哥再跟你說件事。今兒一早出京時,四阿哥來找我,說是要跟我一同去古北口,我把他打發去找皇上了。這事兒,你掂量著辦。有什么需要二哥做的,盡管說?!?/br> 年素鳶一驚:“二哥你……” “丫頭,當二哥是傻子呢么?八阿哥……弘晀……”年羹堯模糊地說了個大概。 年素鳶沉默。 年羹堯又把年素鳶給帶了回去。 年素鳶向周圍掃了一眼,故意大聲說道:“多虧了二哥呢,妹子多日不騎馬,早已生疏得不行了!”這句話,是說給暗處的耳朵們聽的。 年羹堯很是配合:“好,等二哥下次回來,再帶你去騎馬!”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年羹堯便離開了。年素鳶怏怏地上了馬車,心里亂糟糟的。她沒想到,胤禛居然這么快就動手了。更沒想到的是,胤禛居然會讓宗室子弟進宮讀書! 古往今來,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從宗室子中挑選合意的,繼承為嗣子,而后繼承皇位。但是,只有四十無子的皇帝,才會做出“過繼”的事情,為何胤禛要…… 她覺得腦仁兒疼。 還未走到皇宮,她的馬車就被攔下了。如玉掀了簾子一看,說道:“主子,是怡親王府的人。呀,蘇公公也在!這……” 年素鳶一怔。 說話間,來人已經客客氣氣地請貴妃下車,說是怡王妃請她過府小坐片刻。 蘇培盛笑得極是嚇人:“娘娘,請!” 這架勢,哪還有不明白的,分明是胤禛駕臨怡親王府,剛好又看見她回宮,就順手把她給攔了下來??墒?,胤禛為什么偏要在怡親王府里說呢? 年素鳶才一進府,就被兩個圓滾滾的小團子撞了個滿懷。一個眨巴著大眼睛軟軟糯糯地喚她額娘,另一個伸出尖尖嫩嫩的小手指戳戳她的臉,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呀?” 弘晀?!另一個是…… “小七笨蛋!這是我額娘!”弘晀叉腰,仰頭,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小七? 怡親王府的七阿哥,弘曉? 等等,胤禛怎么會把弘晀給帶到怡親王府里來了? 簡直……太亂了! 年素鳶很是頭疼。 身邊的乳母婢女們已經亂得一團糟,怡王妃匆匆趕來,讓人把兩個孩子領了回去,而后帶她往里頭走去。 年素鳶有些忐忑。 一進、兩進、三進、四進…… “朕還能怎么著?老八整日里攛掇著朝臣,要恢復‘八王議政’的舊制,要‘擇宗室子’!你倒說說,弘歷可還有救?老十三,朕今日與你說明白了,倘若非到了那一步不可,那么……不是弘暾就是弘晈!……” 怡王妃輕輕扯了扯年素鳶的衣袖。 年素鳶腳步一頓,偏頭看她,頗為不解。 “皇上與我家王爺為著這事兒,吵了好多天了。臣妾斗膽,請娘娘勸勸皇上?!?/br> 年素鳶尚未答話,便聽見怡親王的聲音飄了出來,不急不緩: “皇上春秋鼎盛,此事不急;二則,皇上此舉實在太過魯莽……” 執鳳?。ㄒ唬?/br> 那兩人在書房里。 論理說,旁人是進不去的。 所以,年素鳶只能老老實實地侯在外頭,等著那兩位爺什么時候吵夠了,鬧夠了,再出來理會她。 年素鳶發覺,近日來,胤禛愈發喜怒無常了,性子也急了很多,經常說風就是雨的,莫非是前些年太過壓抑的緣故? 蘇培盛在門口喚了一聲:“皇上,年貴妃到了?!?/br> 書房的門被一腳踹開,胤禛大步走來,只說了一個字:“走?!?/br> 這這這…… 咳,皇上,沖動易怒了不好。 年素鳶默默地跟在胤禛后頭,不敢多說半句話。這位爺的脾氣她是知道的,生氣的時候只能順毛摸,過一會兒氣消了,就什么話都能說了。 不過,聽胤禛的意思,他是打算把怡親王家的小阿哥過繼一個,做嗣子?因為朝堂上有人給他施壓? 這可有些麻煩…… “朕坐你的車輦回宮?!必范G冷不丁說道。 年素鳶應了聲是。 胤禛走得急,年素鳶甚至只來得及對怡王妃歉意地笑笑,連怡親王的面也沒見著,便跟著胤禛上了馬車。弘晀被蘇培盛抱著上了另一輛車。 車輦向紫禁城駛去,在雪地上留下四道深深的車轍。 如玉已經下了車,跟在后頭一路小跑。 年素鳶撥了撥香爐,略嫌狹小的車廂內彌漫著一股子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胤禛閉著眼,低聲說道:“過來?!?/br> 年素鳶挪到胤禛身邊,跪坐在褥子上。 一時無話。 年素鳶試探地喚了一聲:“皇上?” 胤禛不答,薄唇緊抿,似乎已陷入了沉思。 年素鳶不再說話,安靜地跪坐在一邊。 暖香裊裊,竟生出了幾分繾綣的意味來。 良久之后,胤禛才嘆息一聲,低聲說道:“那幫子人……實在太可恨!” 年素鳶故意裝糊涂,抬眼望胤禛,滿是不解的神色。 “得了,別裝了。你累,朕也累得慌?!必范G瞥了年素鳶一眼,道,“方才你聽到了,老八要‘恢復八王議政’的舊制。偏偏朕還動不了他!呵,朕子嗣單薄……朕子嗣單薄也用不著他來cao心!” 年素鳶吃不準胤禛到底知道了多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皇上為何不處置八王爺?” “行了,鳶兒,這里沒有外人,莫要給爺裝癡做傻。你說,朕為什么不能處置他?” “臣妾不敢……” “若爺打算扶弘晀上位呢?”胤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年素鳶微微一怔。 胤禛可真是……直接,太直接了,直接到她根本沒辦法裝傻!他肯定知道,若是繞彎子,他肯定繞不過她,所以才這么干脆利落地…… 不愧是奪嫡的最后贏家,三言兩語間,便將她吃得死死的,根本反駁不得。 可是,她能說實話么?“妄議朝政”的罪名隨時都能扣下來!可她若不說,會不會又是個“又來糊弄爺”? 年素鳶無奈,只得含糊地說道:“鳶兒……不知。只是鳶兒想著,舊制既然是舊制,自然有弊端,否則為何會作‘舊’?” “避重就輕?!必范G不滿。 年素鳶咬咬牙,道:“爺之所以不能處置八王爺,是因為新朝初立,您要‘立名’。二者,八王爺羽翼豐滿,當翦除其羽翼,再行虢奪,方不留后患?!?/br> 胤禛目光微閃:“繼續?!?/br> 年素鳶幾乎沒被嚇死。 還繼續? 再繼續下去,她的罪名恐怕就不止一條了! 寬大的衣袖中,她緊緊握著拳,指甲深深嵌入了rou里,背心冷汗涔涔。她咬了咬牙,說道:“至于嗣子……臣妾以為,皇上寧可再納妃嬪,令諸大臣輔佐新主,也不當收養宗室子!” “繼續?!?/br> 再繼續就石破天驚了! 年素鳶咬了咬下唇,唇上立刻多了一排深深的牙?。骸叭艋噬弦兼?,臣妾當自領三尺白綾!” 靜默。 良久。 胤禛輕笑,隨后是大笑。再然后,他一把拉過年素鳶,將她壓在身下,輕輕在她耳邊呵著氣:“鳶兒啊鳶兒,你為何偏偏姓年呢……若皇后有你一半聰明,朕也不用多費這許多心……” “臣妾不敢與皇后相提并論?!?/br> “皇后的膽量太小。這是她最最不如你的一點。鳶兒,朕問你,如若有一日,朕親手去母留子,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