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飽了兩個兒子，燕之又把自己收拾利落才從房里出來。

    扶著扶手下樓，燕之歪頭往屋里瞧了一眼。

    景行坐在書案之后，辛未坐在書案一邊，爺倆兒還保持著湊在一起談話的姿態，卻一起閉了嘴看著緩步走下樓梯的燕之。

    “嬸娘?！毙廖雌鹆松?，恭恭敬敬地叫了燕之。

    “你們說你們的?！毖嘀_步不停徑直撩了簾子走了出去：“我去廚房看看咱們晚上吃什么?！?/br>
    ……

    晚飯之后，燕之又是一番忙碌，給兩個兒子洗了澡渾身拍了松花粉，弄得倆小面人兒似得！

    “睡啦？”書案后景行抬了頭輕聲問道。

    “可算是睡著了?！毖嘀幻娣畔峦炱鸬囊滦湟幻孀诹藭高叺囊巫由?，臉頰上還粘著一面片粉。

    “又親爺的兒子的了吧……”景行放下狼毫，端起手邊的茶盞來遞給她：“喝一口，才沏的，宮里的那位給的，新茶，挺香?！?/br>
    “跟那混小子說明白了？”燕之接了茶喝了一大口，深深地喘了口氣兒小聲兒嘀咕道：“這一天……”

    “夫人辛苦?！本靶袃A身伸手擦了她面上的粉漬：“辛未那孩子并不愚笨，他沒在宮里待過，也沒見過世面，指定不知道對那些刀光劍雨心存忌諱。爺跟他可沒少費口舌……”

    “我琢磨著，他缺個好老師?！毖嘀畔虏璞K拿起書案上放的一把折扇打開看了看隨口道：“新買的？家里可不少折扇了，雖然這東西不值幾個錢，買多了也是糟踐?！?/br>
    景行一搖頭：“也是宮里那位賞的?！?/br>
    “爺跟你說……”不知想到什么，景行忽然笑了起來，賊眉鼠眼地往門口瞧了一眼，他極小聲地說道：“你看看扇面上的題款！”

    “嗯？”燕之垂眸細看掌中折扇的扇面，口中念道：“清風明月……美髯翁……美髯翁是誰？”

    景行抬手往上面一指，面上俱是揶揄之色。

    “??？！”燕之怔了下也笑了：“前幾日你扔床上的那柄也是他賞的？”

    “可不是么?！本靶谐猿孕Φ溃骸斑@位賞賜東西就那幾樣兒，涼快的時候就是地精老參，熱的時候就是這個東西……往年爺也收了幾柄了，都收在府里呢?！?/br>
    “美髯翁……陛下還沒到老的時候，怎么取了這么個號？”想起景云那一把半長不短的胡子，燕之只覺得挺難看。

    看現代男人干干凈凈的臉看慣了，她始終瞧不上古代男人們那各式各樣的胡子。

    “你以后也得蓄須吧？”想到景行以后也得一副胡子拉碴的容貌，燕之立時現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三十而立，男子自當蓄須。爺還得過幾年才留胡子?！本靶忻掳头路鹉抢镆呀浻辛艘慌鹾铀频茫骸半僦幌矚g？”

    燕之一撇嘴。

    “三十若不蓄須會被人詬病，他們會說爺人老心不老，還會說爺裝小白臉子?！?/br>
    “你……”燕之本想說‘你本來就不白’！但抬眼看向景行的時候卻發現他現在病氣盡去已然白了許多，只是他平時多是面無表情偏于嚴肅，只有與自己說笑的時候才會活泛，確實有了幾分小白臉的意思。

    “你還是想著給辛未找個老師吧?！毖嘀目诘溃骸澳呛⒆臃旁趶R里養得本就木訥不知變通，在我這里也只是習武識字，咱們別給孩子耽誤了?！?/br>
    “這個啊，就不是咱們該管的事兒?！本靶泻仙蠒干系墓?，拉著燕之一起站了起來：“他的老師得那個美髯公給指派，等以后烏蘭長大開蒙的時候，才是爺正經該cao心的呢?！?/br>
    “辛未在家里住不了幾日了?！本靶袛堉嘀鶚巧先?，邊走邊說道：“今兒爺和章公公說了，說辛未跟府里的幾個小子投緣，玩到了一處，不愿意回去?！?/br>
    “這樣的話也就糊弄一時，陛下惦記著讓大惠與大昭聯姻的事兒，他會很快把辛未接回去的?！?/br>
    燕之沒有言語，心里倒是嘆了口氣，只覺生在帝王之家也沒多好，從小就要被人算計，還得學著算計旁人……

    ……

    第二天一早章則就再次登了門，這次他帶來了皇帝陛下的口諭，召大皇子即可回宮不得有誤！

    好在景云也知道兒子養在外頭多年與自己頗為生疏，在下了口諭的同時也給辛未留了個活話兒，讓他可以將玩伴一同帶回宮去。

    “我跟你回去?！卑⑽膸椭廖词帐昂昧穗S身的東西也給自己收拾了幾件替換的衣物。

    “真的？”辛未走到阿文的身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真愿意跟我走？”

    阿文一點頭，目光堅定。

    “那你們吶？”辛未樂了，轉身看向小幺和小山子。

    “我們……”小幺心煩意亂地抓著頭皮撓了幾下對小山子說道：“你想去么？”

    小山子想都沒想就搖了頭：“我還是跟著姑姑吧，你們都跟著公子走了，姑姑身邊久連個端茶遞水地人都沒了?！?/br>
    小山子的話讓小幺心里越發的矛盾。

    他明白跟著辛未走意味著什么，也知道辛未要到哪里去，可小幺還是猶豫了。

    一邊兒是辛未帶來的前程，一邊兒是跟在燕之身邊的日子，這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而如他這樣的人能有選擇的機會本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所以小幺不得不仔細的思量。

    “我平日懈怠慣了，最怕受管束……我送送你們?！毙＄厶崞鸫采系膬蓚€包袱笑嘻嘻地說道：“辛未，阿文，若是你們今后飛黃騰達了，別忘了我就成?！?/br>
    辛未給他的前程是縹緲的，而跟在燕之身邊做個好人是小幺早就給自己定下的前程。

    小幺只思考了片刻便下了決心，堅持自己最初的選擇。

    ……

    “你想好了？”燕之怎么也沒想到阿文會自作主張要跟著辛未進宮去，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你舍得離開姑姑？”

    十幾歲的少年已經長到快于燕之一般高矮，阿文仰著一張雪白俊俏的小臉看著燕之：“姑姑……”

    “娘?！彼白吡艘徊綋溥M燕之的懷里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輕飄飄地說道：“您別攔著我，您一攔著我就走不了了?！?/br>
    “您把我當兒子養著，兒子得給娘爭氣?！?/br>
    燕之僵著身子聽他在耳邊呢喃著：“姑姑沒了爹娘，娘家只剩了個名聲，我是您的孩兒，自然要做您的依靠?！?/br>
    “就算這世上誰都靠不住了，您也有我呢?！?/br>
    “你想長本事有出息姑姑不攔著?！绷季弥笱嘀排闹⑽牡谋硢÷暤溃骸案廖醋呶幢貢环L順，這些你可都要想好了?！?/br>
    “嗯?！毙廖袋c了頭站直了身子，歪頭笑著說道：“我知道姑姑舍不得我，姑姑也舍不得讓我受半點委屈?！?/br>
    “可咱鋪子就那么大的地方，有梅大哥就足夠了，您說是不是？”

    “趕緊滾吧！”燕之拉下臉佯裝怒道：“小王八蛋，你還瞧不上我的鋪子了？虧我疼了你那么多年，真真是偏疼不上色！”

    “那我走啦，姑姑保重！”阿文后退一步行了禮快步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