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驚弓之鳥

    等著挨刀的時候是很難過的。更難過的是宮里的那些女人，萬宸妃來回在坤寧宮前走著，這能救自己就只有錢皇后了，那周貴妃本就瞧自己不順眼，如今她算是春風得意了，皇太子的地位誰都動搖不了了，那個貞兒被趕出了宮，沒人能和她爭太子了，這皇后恐怕無兒無女雖說得不到好處，但是嫡母身份擺在那邊。而最慘的是自己，要是那個周貴妃絕情些，自己怕活不成了。

    這皇帝的后宮人數不少，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多個姐妹，如今一個個人心惶惶。

    “娘娘，聽說楊娘娘樊娘娘都到前面乾清宮去了……”一個小宮女跑來說道，“她們都想討恩典?！?/br>
    “討什么恩典？”萬宸妃說道。

    那個小宮女搖了搖頭，但是萬宸妃卻是心里清楚得很，她帶著人跑到了前面，冬天的背景很冷，暖爐的那些熱量顧不了冰冷的腳，而乾清宮門外何止楊妃和樊妃，都已經站了二十多位妃嬪了。但是卻靜得可怕。

    牛玉站在她們的前面：“各位娘娘回去吧，今晚是周貴妃值夜……”

    可是誰也沒有動。

    “聽服侍皇上的小太監說，皇上的病情很不穩定……”樊妃上來說道，“大家都很是擔心?！?/br>
    “太子都已經進去?！睏铄f道。

    貞兒遠遠看著這群女人，想想上回看到這樣的一群女人的時候還是六七年前，自己幫不了她們。再上一次就是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是那么一個冷冷的夜，那一群人跪在孫皇后的坤寧宮前。

    幼小的自己還問年長的姑姑，那姑姑看著自己輕聲說道：“這就是后妃的下場，你不想步她們的后塵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別想著被皇上寵幸?！睂櫺沂鞘裁?，自己當時并不知道，但是當年十二三歲的自己看見當今的皇帝想要走自己，就如同死一般難受。是萬宸妃，要當年不是她代替了自己，跪在乾清宮前的人就是自己。

    “父皇挺不過去了……”這是太子的聲音，“萬撫鎮使……在此可看出什么？”天很冷，錦衣斗篷卻擋不住刺骨的冷風，一滴淚早已變成了冰珠。

    “皇上本該是壯年，卻要躲不過這一劫?！必憙赫f道，“太子，還記得皇上的病因嗎？”

    “是西南的賊匪……”

    “這仇，太子爺你不能不記得……”

    “我自然記得……只是此時看著這些女人心里不忍……”

    “不忍？此生，我是第三次看見這些女人的哀嚎了，大明把這廢了的陋習見了回來，不知害了多少人……太子可否勸皇上，如今只有皇上才可以饒了這些人?！?/br>
    “千百年來，這宮里歷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我生在宮里，并不覺得大多人是有惡毒心事的，他們只想平平安安?？墒沁@千百年來的規矩，那些女人要殉葬……”

    “殉葬？太子覺得不妥，為何不去勸皇上，如今我是不好去勸，這宮里的女人苦……太子殿下應該是看到的?！?/br>
    太子又一次走進了乾清宮。

    這一次不知道他會不會讓皇帝生氣呢？救這些女人，萬一丟了太子之位，不過按照皇上的脾氣應該不會。貞兒看見寒冷的地面上跪著的黑壓壓的一群人，心里怎么會是好滋味呢？只是一身錦衣衛的服飾還真不方便靠近這些人。

    懷恩走了過來：“天氣寒冷，陛下特別賜酒一杯給每位……”

    這樣的小事，皇帝還記得，這些日子夜里值夜特別冷，要是有活血的酒倒會好些，不過這禁宮之內是不許喝酒的。

    “皇上的病情？”貞兒問道。

    “你莫再打聽了，不如進去自己看。這皇上剛歇下，太子就來了，兩人又在那邊敘話，好像在爭些什么。您如果進去，說不定那皇上會怪罪于你?！?/br>
    懷恩看見那乾清宮前的女人們，嘆了一口氣，準備回去，牛玉叫道：“戴公公，這些女人再不走要凍死了……”

    “娘娘們……”懷恩說道，“你們這是徒勞的，太子爺在里面幫你們求情……這也許這回不會涉及到很多人，特別是生育過的，皇上仁慈，那些皇子皇女尚在，怎么可能讓他們失去母妃呢？”

    這話一說，這一小半人站了起來，宮女太監拉著他們或扶著他們趕緊離開了，但是還是跪了一片人。

    太子從里面出來了：“父皇說了，沒有侍寢過的妃子還有生育過的妃子都不會帶的……那些空有名分的不想呆就除了名，等放出去的時候任由她們吧?！?/br>
    這人走了大半，僅剩下十幾個未生育的帶著一些下人還在那邊哭。

    “這已經是皇上的恩賜了，你們還想怎樣？女子出嫁從夫，何況各位都是貨真價實的娘娘，比不得那些臨時湊數的宮女……大明歷來有表彰節女一說，你們怎么想不開呢？”牛玉說道。

    麗妃陳氏是近年新晉的，她站了起來：“公公，節婦替夫君守節，理所應當，但是不是殉葬，我們這些人愿意古佛青燈常伴，但不是想現在去死，皇上與我們皆有恩，我們豈能不知，只是沒有誕下皇嗣，是我等運氣不好，錢娘娘也是仁慈之人，讓我們來此求陛下饒過我們，昔日不是沒有舊例。何況那生育過的可以免了，我們……”

    牛玉嘆道：“你這般話語只怕是忤逆不道，只不過現在說了也好，咱家硬著頭皮幫你傳話，但是你能不能免，那就聽天由命了?！?/br>
    麗妃哪里肯走，雖然凍得戰戰兢兢，但是絕對沒有離去的意思。牛玉擺了擺手，服侍他們的小太監突然想得了什么命令似的，把他們的主子都拖走了。

    “胳膊怎么扭得過大腿呢？”牛玉說道。

    貞兒問道：“她們……豈不是都活不成了？”

    “怎么？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

    “麗妃人不壞……”貞兒說道。

    “這世上不壞的人多著呢……”牛玉說道，“你怎么不去門達那邊救人？他的新獄里關了不少人?！?/br>
    門達私自設了監獄，自己一直在裝傻……

    “瞧，那李學士來了。那李學士可是奉詔而來，這些人都在這后院門口站著，你真是多事，皇上找他來必定有要事……”牛玉說道。

    “這話怎么說？”貞兒問道。李賢是首輔，他無緣無故沒有召喚是不會輕易進宮的。是不是皇上心中有大事？這皇上可不可小瞧，石亨曹吉祥就那么敗了，他原本就是個會使棋子的人，莫非太子令他不滿？自己不在太子身邊了，其實自己不會是太子的人，因為忠君之事是擺在前面的，當年的孫太后是皇帝的母親，讓自己保護年幼的太子，而如今這朝廷做主的是當今皇帝朱祁鎮，他如要換儲君，自己也沒法，只是太子是自己看著大的，要不心疼才怪。

    “想想吧……有人的過于婦人之心……”牛玉說道。

    “不是的……公公……太子不是這種人……是怪我……我不該讓太子去皇上面前為這些人求情……”貞兒說道。

    “你如今，心里多了牽掛……”牛玉說道，“只怕真應該隱退了……想進去就進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