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寂寞南宮

    一個木桶被遞進了洞內，阿深就在木桶里，這個木桶本來裝的是水，應該是用來沖洗用的水，所以也不是潔凈，那桶被人從下方的小洞挪了進去，這南宮大門是打不開，但是也留了個洞，也有半人高，那洞口是有欄桿的，平時是鎖著的，只有遞送東西的時候，那欄桿才打開。

    接過桶的是個女人，阿深聽到了她的聲音。然后就聞到了一股股臭味，然后就是倒水聲，然后就是過了一刻鐘，那女人輕聲喚道：“出來吧，小哥兒！”

    阿深爬出了木桶，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堆便桶之間。自己的面前是個年長宮女。她的邊上站著一個女人，看著很是眼熟。那女人的頭發有些凌亂，身上的衣服已經是半舊了，甚至還有個補丁。阿深知道倒夜香的一般不會穿什么好衣服，那個女人把身邊的油燈移到了他的面前，一種手撫摸著他的頭，溫柔地說道：“你認得我嗎？濬兒，我是娘親呀?！?/br>
    娘親？娘親怎么會是這個樣？阿深不敢說話，呆呆看著她。夜色之中，有一種涼意。

    “娘親，你是不是知道我來看你？”阿深知道一定是戴公公把消息給了娘親。

    “濬兒，跟我走，你父皇在等你?！敝苠爝^雙手。

    “有人！”聽到有其他腳步聲，阿深用最快的速度躲回了桶里。

    外面果然有第三個聲音，那個聲音是男聲，卻又有些尖而細：“怎么今個動作那么慢？”

    “牛公公！”周妃說道，“您怎么好沒睡？”

    “咱家不是多喝了幾杯，心里卻掛著自己的差事，醒來的時候一看沙漏，覺得自己是誤了事，連忙趕來了，沒想到周娘娘，您竟然在幫咱家的忙?！蹦莻€牛公公說道。

    “牛公公，晚上您還出來做什么，雖說今晚輪到你，但是太上皇都讓我來幫忙了，我們這就把事做完了，就要回房去了?！敝苠驹诹送扒?，擔心兒子被人發現。

    “剩下的事就讓奴才做吧?！迸ＬO說道，這也是好意，但是周妃覺得這簡直就是破壞自己與孩子相聚的好事。

    那位年長宮女看周妃有點慌，連忙說到：“這就好了，牛公公，我把最后一只水桶拎到外面就是了?！?/br>
    那水桶很沉，周妃也動手去搬，這可不能讓老太監看出什么，畢竟這南宮里還是有監視自己的人的。

    那牛太監看見她們很吃力的樣子，于是上來扶住了桶：“娘娘，這種力氣活，咱家來?！敝苠氖掷锶呛怪?。

    桶里不是水，只要是水，那水完全不必要搬出去，只要倒在地上即可，那水桶不會那么中，牛太監碰到那桶就明白了，這也許是私貨，怪不得周娘娘要自己來，分量掂上去也不十分重，不過也有幾十斤。

    “娘娘，里面是些什么？”牛太監問道。

    是什么？誰都沒想過這個，周妃更加緊張了，好在桶已經挪到了洞邊，于是她喊道：“外面的公公，接水桶！”她沒有回答牛太監的。

    外面等著的戴懷恩一碰到桶，就知道，自己讓沂王見太上皇的計劃失敗了。只聽里面牛太監說道：“懷恩是你在外面吧！你可千萬別多事，錢娘娘說了如今是非常時期，千萬別再送什么違禁東西進來了，要是給人抓住了把柄，那就是所有人的性命?！?/br>
    這話是針對自己說的嗎？懷恩幾天前就寫了信告訴了太上皇自己的計劃，這本來就不是瞞著錢皇后的，難道是錢皇后覺得這件事不妥？牛太監對自己說是南宮所有人的性命可能都會搭上，這也是句實話，于是他連忙把桶搬上了糞車，交代了守門的侍衛：“等送水的來了，你就說，那空桶我已經帶回了。我有些事，先回去了?！蹦鞘匦l本就是他的人，所以應該不會被人發覺。

    懷恩回頭望了望里面，那周娘娘一直在洞口盯著呢。在燈光之下，懷恩看到她淚水汪汪，這有多大的罪過呢？無非父母想見見自己的孩子。

    “戴公公！”周妃喊道，“有勞您了！您在吳太后和汪娘娘面前替我謝謝了，臣妾一定會在神佛前為她們禱告，祝她們安康！”

    “娘娘的心意，小的會轉達?！贝鲬讯髡f道，“娘娘，您趕快回去歇著吧，這里有宮女太監守著就是了，再過半個時辰送水車就來了，這回我讓人給你們帶了點上好的蜜餞，這是太后賞樊娘娘的?！?/br>
    里面的周妃的眼睛一直盯著外面，一直到看不到糞車才回轉身子來。這南宮里大多是就是太上皇的妻妾，服侍的人手并不多，說是宮殿還不如是座監牢，自從金刀案案發，沒人能夠進南宮了，那些老臣也害怕，太上皇不會來小洞邊的，所以更見不到他要見的人，就像今晚，明明知道兒子會來，他也是僅僅在自己的寢宮等，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牛太監怎么會攪了局，這里竟然還有錢皇后的份。

    她走進了朱祁鎮的寢宮，身邊并沒有帶人，朱祁鎮似乎已經知道此事了，他身邊坐的正是錢皇后。

    “雖說外面有人幫我們，南宮里面大多都是自己人，但是陛下不應該做出太過分的事情，這樣子會驚動你弟弟的，他如今忌憚的僅僅是他的母后，這戴公公是吳太后的人沒錯，但是要是他出點事，我們就連什么依靠都沒了。運些東西出去或進來，那其實是受到太后的默許的，但是太子要是出點事情，陛下豈不是連祭拜的人都沒有了？我們自己命懸一線就算了，可不能讓您這支斷了血脈，只要他平平安安，將來遇上明君，總有機會給大家喲個公道?！卞X皇后說道。

    “皇后，你的話有理，想當年成祖皇帝想把建文帝的事情都抹去，當時對他進行了追殺，幾十年了，可是篡位就是篡位，那根本就翻不了?！敝炱铈傉f道，“我本不恨他，本來就是因為國家危難，他放棄朕也沒錯，我回來了，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他偏偏針對我，我不是囚犯，可他卻不讓我見任何人，就連自己的兒子都見不到，如今這南宮就是一座監獄，要不是眾大臣，我早就被殺了，這些日子，除了看書們就是和你們打發這等死的日子，想也是，當年唐太宗要是退縮，那就沒有貞觀之治了，我可是失去了先機，這皇家又有多少講親情，我以前可對郕王實打實的，一直想做到其樂融融一家人，他卻對我這般……不講信譽，導致我們父子分離……”

    “陛下，我相信老天！”錢皇后說道，“老天是有靈的。它有求必應?！?/br>
    周妃說道：“人在做，天在看，那朱祁鈺一定生不出兒子！”

    朱祁鎮一陣苦笑：“他正春風得意，秀兒，你也就在這里說說就罷了，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說，這南宮也不安全，你的話要是讓人聽去了，那就是死罪……”

    周妃睜大了眼，這種事情她不知道。錢皇后笑著說道：“meimei，別太擔心，不過陛下說得很有道理，昔日唐玄宗的親娘就是死于多嘴，讓則天皇帝殺了，這南宮除了我們還有那么些宮女太監，你難道能保證他們不是當今景泰帝的人嗎？陛下就是擔心太子進來請安時讓人看見了，追查下來就會血流成河?！?/br>
    唐玄宗可是一代叱剎風云的一代帝王，她母親還是出身名門的，當年因為有小人妒忌，被人盯上了，與劉妃一起去見了武則天就再也沒回來，這種事情，周妃原本不知道，但是聽了錢皇后說起，于是憂心重重。

    “meimei，你還是多看些書好，這宮里做什么都要小心?！卞X皇后說道。

    “這宮里少不得心機?！敝炱铈傉f道，“做人也要學會自保，朕就是不明白，連累各位愛妃了，如今我僅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事，別讓宮里的女人怨恨朕。對了，戴公公能搞到蜜餞酸梅嗎？樊姑姑已經抱怨了很久了，說今年送進來的東西又有克扣了?！?/br>
    周妃說道：“戴公公說這些蜜餞和送水車一起來?！?/br>
    錢皇后說道：“其實別讓她們那么多事，我們在這里關了那么多年，外面的人豈能看不透？也就是幾個忠肝義膽的還為我們在奔波?！?/br>
    朱祁鎮嘆了一口氣，看著漆黑的窗外，說道：“早些熄燈吧，免得浪費火燭！如今要些東西不方便?！?/b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