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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這話說了兩遍,聲音平靜又淡漠,是李眠云與顧淮山都沒有聽過的。兩個徒弟都覺得有些不對 他像是在囑咐身后事。 兩人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在他們有動作之前,池先秋一拂袖,把兩個徒弟狠狠地推出去。一手高舉,念了一句劍訣,召來靈劍。 他轉過身,在高山前站定。先以靈劍劈砍,劍鳴引動山鳴,連地面都在微微顫抖。 池先秋推開兩個徒弟的那一下使了十成的勁力,擊得兩人的心頭嗡嗡地顫。 兩人向后退了近百步,才勉強停下。 二人定睛朝前看去,池先秋反手收劍,卻不是收劍入鞘,他雙手握劍,將靈劍狠狠地往下一送,帶起狂風,將他的長斗篷吹散。 劍尖所立的地面,裂出一條縫隙,并且迅速向外延伸。 此時池先秋已然棄了長劍,捻決乘云直往高大的山體飛去。那件墨色斗篷在半空中就墜落下來了,如同鳥類褪去的舊羽,而池先秋一身素衣,要獨闖那座永遠都看不清的、如天道化身的高山。 此山名為秋歸,綿延千里,極為高聳。此時池先秋飛赴前往,與高山相比,無比渺小,只像是一只白鶴披著夜色歸林。 白鶴歸林,又驚起無數白鶴。 這一切他做得太快,順利得像是已經排練過幾百次,沒人能攔得住。 “師尊!” 椎心泣血,天震地駭。 一道上乘劍修的金色劍氣率先接住被震落的白色身影。顧淮山落了地,急急地往李眠云那里走了兩步。 那座山別有玄機,池先秋身上全是傷,整個人早沒了生氣,更沒有多余的靈氣來止血,殷紅的鮮血很快就將白衣染紅。 李眠云將池先秋抱在懷里,雙目赤紅,血淚盈襟,一刻不停地喚著“師尊”,一手掩住他身上的傷口,不要命地灌靈力。止不住血,李眠云整只手掌都泡在溫熱的鮮血里。 衣上的鮮紅太過刺目,顧淮山的目光向上,看見池先秋還蹙著眉,才覺心里泛起鈍鈍的疼痛。他身形一晃,直直地跪倒在地,攏起池先秋的手腕,也開始往他體內輸送魔氣。 山下仙道盟與魔界的人駭于兩人周身的氣勢,不敢輕易靠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幾十年、幾百年的修行投進沒有回應的無底洞里。 沒多久,顧淮山忽然覺得握在手里的手腕,正在變輕變小。他低頭定睛,只見池先秋原本就很是瘦削的身形正在逐漸消散,隨風飛入山林的,是白雪一般的晶體。 他竟連尸首也不愿意留給他們。 李眠云咬緊下頜,緊盯著池先秋闔上的雙眼,不依不饒地扣住他的雙手,加大了灌輸的靈氣。他自開始就一言不發,而今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字字帶血:“師尊?!?/br> 顧淮山跌坐在地上,一如在街頭流浪的小時候、被池先秋撿回來之前那樣狼狽:“師尊,師尊,我錯了,我不該入魔,你別生氣,我把魔氣散掉,我把骨頭都剜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 許多年前,池先秋帶著兩個徒弟——大徒弟李家嫡長李眠云、才被收做小徒弟的顧淮山——經行秋歸山,有幸看了一場百鶴歸山。他笑說秋歸山上什么都好,就是名字與他犯沖。 而今一干屬下就在不遠處圍觀,仙道盟盟主李眠云與魔界魔尊顧淮山,全然不顧體面,紅著眼睛跪在地上,試圖用手攏住那些飛散的碎雪。 后來大雨傾盆,把那些東西沖進江河,不知最后去了哪里。 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打開休眠艙,池先秋抱著腿坐在里面。他還是剛死時的模樣,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看起來有些駭人。 他的眼睫顫了顫,知道事情都可以結束了,往外探出一步。方才萬劍穿心的苦楚仿佛還在,沒踩穩,才晃了晃,就被男人接住了。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喊了一聲:“系統?” “嗯?!毕到y架著他的胳膊,把他從休眠艙里帶出來,池先秋一下沒站穩,系統又抓住他的胳膊,心里憋著火:“我一早就告訴過你,你偏不聽?!?/br> 他早就告訴過池先秋,這種任務,就是早死早超生,池先秋偏不肯。 系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白得不像樣子,心中一驚,頓了頓,直接把人抱到浴室的盥洗臺前。池先秋一低頭,嘔出一口鮮血。 系統一邊給他拍背,一邊又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水聲嘩嘩,池先秋洗了把臉,抬起頭,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用手指抹去唇角殘存的血跡。 “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只好快點去下一個世界做任務了,你要是想換宿主……” 系統沒好氣道:“不換,說不準我就是控制中心第一個熬死宿主的系統?!?/br> 池先秋也笑了笑。 他強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好,蒙著頭在床上大睡幾天才恢復過來。 他在現實世界里已經死了,死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死之后,正飄蕩的時候,穿得像推銷員的系統找上他的靈魂,把他帶到控制中心。據他所說,他們是做穿書產業的,也就是在書里扮演角色,推動劇情發展。而他做任務,是為了換一個健康的身體。 也不知道睡了幾天,系統才把他喊醒:“幫你接到新任務了?!?/br> 池先秋第二回 窩進休眠艙,關上艙門之前,系統說:“為了防止串戲,會把你上次任務的記憶暫時清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