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會跳嗎？我都在這站了好一會了?！币粋€中年大叔望著上面說，語氣里甚至有點不耐煩。

    “誰知道呢，年輕人就是容易想不開，什么事情熬不過去非得找死，嘖嘖?！?/br>
    “就是?！?/br>
    雜雜的說話聲在周圍說著，楚歡看著樓上的黑點，不知道那人往下看，是不是會像看到一堆螞蟻一樣。

    聞聲而來的人會越來越多，上面跳樓的心態也會產生變化，楚歡知道這一點，有些要面子就算不想死了，被給人一圍觀，硬著頭皮都要跳，因為不跳就是貪生怕死，裝模作樣。

    大廈修建了一半，只有樓梯和臨時搭建來讓工人工作的簡陋電梯，那都不能算電梯，鐵索在上面垂下來，讓人心驚。

    如果她要上去的話，就只能靠爬樓梯上去，現在還沒有警察來管理現場，沒有人會阻攔。

    楚歡看了一下黑點所在的位置，把樓層數了記在心里，然后從人群中退開，繞邊走進了大廈里面，在樓梯間開始跑上去。

    大廈的層數要了人命的高，楚歡才爬了十樓就差點累癱在樓梯上，還有八樓，跳樓的人在十八樓的窗臺上。

    想到一條命掛在那，楚歡喘過氣來，又重新往上面跑，腦里里只有一個想法在轉。

    那就是跑快點，要是在她跑上十八樓之前，那人就跳了下去，那她就白跑了一趟.......

    “唉，干嘛想不開呢？”

    才到十八樓，楚歡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有人先上來了，有人在勸了。

    這個念頭上來，她就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呼吸先喘上來再說，累到眼睛都有點花了，這人也是奇葩，跳個樓之前還要先累一把。

    “姑娘？聽我一句勸啊，千萬不要尋死啊，你死了，你家里的爸媽怎么辦??？”剛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是個帶著家鄉口音的男人聲，聽上去年紀跟楚元成是一輩的。

    又是一陣沉默，楚歡都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喘的厲害的呼吸聲。

    似是那大叔一聲嘆息，然后就有了另一個聲音出現了。

    “叔叔你還沒吃飯吧？”

    楚歡愣了一下，是個女孩子？她的聲音柔柔的，就像乖學生一樣。

    “吃什么飯??？你坐這個地方，我哪還敢去吃飯，你趕緊下來了！”

    “我不會下去了，除非是這邊?！?/br>
    空曠的樓層，只有女孩的聲音飄過。

    楚歡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十八樓里面，往那個窗口的方向走過去。

    第一眼就看見坐到窗臺上的女孩，下面還散著許多的書紙，在沒貼地板磚的水泥地上顯得干凈的格格不入。

    隔了七八米，又是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大叔，急得皺眉，又不敢靠近，生怕自己把女孩逼急了，直接跳了下去。

    大叔聽到聲音回頭，看見楚歡，先是一愣，急急地看向她后面，沒有看見自己期待的救援人員，重重的嘆了口氣，滿臉的失望。

    “你怎么上來的？”他問。

    楚歡指了外面樓梯的方向：“爬上來的，差點累死在那?！?/br>
    大叔不忍直視，倒是女孩被逗笑，回頭看了一眼楚歡，長發被風刮的飛舞，小身板坐在窗口上搖搖欲墜，似乎隨時會掉下去。

    楚歡的心一下就被揪了起來，女孩看樣子最多才高中，十六七歲的年紀，她竟然絲毫不畏死亡，在這種地方還能笑得出來，這心理素質是得多強。

    “你走慢一點就不會累了，我上來的時候一點都不累?！迸\笑著說。

    “........”誰知道你不急.......

    大叔又開始勸了：“姑娘快下來吧?！?/br>
    女孩搖了搖頭，看著大叔躍躍欲試想走近的腳步說：“你不要過來了，再靠近一點我就跳下去?！?/br>
    根本就是油鹽不進，大叔氣的夠嗆，也怕她真的跳，只好又退了幾步。

    窗口開的極其的大，半空中的風刮過來灌滿了整個屋子，吹得楚歡腦子清醒了許多，開始想怎么跟女孩子搭話了。

    “你能說一下，為什么要尋死嗎？”楚歡誠懇的問她，“說不定我們可以幫你，就不用這種方式來解決了?！?/br>
    女孩偏了點身體進來，背靠著墻側身對她說：“你們幫不了我的，所有辦法我都試過了，如果有用，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br>
    “會有辦法的，只要有人，就能想出辦法來?！?/br>
    “你不懂?！迸⒆旖枪戳斯?，“我現在已經有辦法了，只要我死了，那個惡魔就可以下地獄了?！?/br>
    惡魔？楚歡頓了一下，“你要報仇？”

    大叔哎呀一聲，恨鐵不成鋼的說：“報仇不能自己去死的，你死了怎么報仇??！你快下來，誰欺負你，叔叔幫忙找人打他啊?！?/br>
    “........”這個令人出戲的大叔。

    女孩搖頭，探頭看了一下樓下，淡淡的說了一句：“人越來越多了?！?/br>
    “你是作業太多，學習壓力太大了嗎？”楚歡指著地上的卡紙說。

    女孩搖了搖頭，“因為那個人，我的人生毀了?！?/br>
    “那個人？”楚歡反問，“他對你做了什么？”

    女孩沉沉的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大叔走到了一邊的墻邊坐了下去，然后哀傷的看著女孩，一個中年男人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不是在無病呻吟，她這是真的下了要死的決心……

    “你不怕死嗎？”楚歡的聲音沙啞。

    她怎么都想不到，前不久她還在悠閑散步，現在卻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高中女生即將跳樓。

    “我早就在地獄里面了，還怕什么死？”她笑的淡然。

    楚歡哽住了，“你就不怕壞人不會得報應嗎？”

    女孩搖頭，“就這樣吧?！?/br>
    楚歡感覺自己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別跳好嗎？我帶你回家，你還這么年輕，以后的日子還大把........”

    只有呼呼的風聲，大叔在后面看著兩人。

    楚歡的腦子只剩下面前這個女生的身影，她害怕她真的跳下去，她肯定來不及伸出手來拉她。

    “消防車來了，速度真快?！迸⑧哉Z的說。

    希望的曙光升起，楚歡突然抓住了希望。

    女孩還是沒有跳，她在等著什么，消防員有機會救她的。

    “他們來了?！迸⒒剡^頭來，看著樓梯的方向，“我已經寫好了遺囑，就在這堆紙里，讓他們幫我交給警察吧?！?/br>
    “你可以自己交給警察的，你還有事情沒完成，那就自己完成吧?！背g不知什么時候也靠到了窗邊，啞著聲音說。

    她剛才就一直在觀察女孩的反應，自己走近她已經沒有反應了，就趁著靠近了許多，只是她自己的腳一直在打顫。

    她恐高啊......十八樓，靠窗都沒有玻璃的阻擋，她眼角似乎都能看見云了，害怕讓她的肚子和心臟都攪成了一團。

    有消防員從樓梯那邊過來，他們已經開始行動，準備救援計劃了，楚歡知道這個時候只要拖時間，指不定下一秒消防員就會從十九樓窗口，吊著繩子下來，然后一腳把這個女孩子踢回窗口進來。

    到時候就沒事了，楚歡安慰自己，又找話跟她說：“你吃過小籠包嗎？我最喜歡吃糖醋排骨了，我們一起去吃一頓啊，我可以做給你吃，只要你不嫌棄?！?/br>
    女孩子偏頭來看她，一雙杏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淚來，哀默苦笑著說，“要是我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我肯定跟你一起去吃，但是我現在不能了?！?/br>
    “為什么不能！可以的，我還會西紅柿炒蛋，你想吃什么，我們去吃.......”楚歡說著，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滿面，嘴里卻還繼續說著：“我帶你去吃餛飩，帶你去吃豆漿油條，還有好多好吃的?！?/br>
    進來的消防員都沒出聲，看著楚歡在跟女孩說話，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楚歡哽咽的話語，風聲夾雜著車喇叭聲在外面遠遠傳來。

    黃昏的光還剩最后一點，她們在這，甚至還能看見正在落下的太陽。

    女孩淡笑，對楚歡說：“我要走了，你說的這些，希望我下輩子會吃到?！?/br>
    說完她從窗口上站了起來，迎著風就往下跳。

    所有人都被嚇住了，楚歡幾乎是在她說那句話的瞬間沖了過去，抱住了女孩子的肚子被滑掉，她就拽住女孩的手臂。

    她幾乎半個身子都伸出了窗口，兩只手緊緊的拽著女孩的手臂，所有的力道都卡在了女孩的rou上，眼下是十八樓的高度，可是楚歡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有咬緊著牙關，還有抱緊手里的手臂。

    后面的消防員在這個緊要關頭都沖了過來，先有人穩定住了楚歡，不至于連她也掉下去，然后有人伸手拉女孩的手臂。

    楚歡看見女孩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另外一只手抬起，狠狠的扒開了楚歡的手。

    楚歡似乎聽見高樓之下嘭的一聲，驚呼聲，警笛聲，地板上會被血染紅。

    十八樓的高度.......

    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一個活生生的小姑娘剛才還在她面前笑著，說著話，然后現在就摔在了樓下，失去了生命，再也不存在這個世界......

    楚歡被消防員拉著后退，她雙腳無力的跌坐在地上，看著地上的紙張被踏上腳印，沾上塵土，失去了潔白。

    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出來，楚歡不敢置信的喘著氣，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了一樣，有水滴落了下來，她的外套被淚水打濕了一小塊地方。

    她沒抓住女孩，女孩掉了下去，她害死了一個小女孩，如果她抓住了，那她就不會死了，十八樓，足以她摔的血rou淋漓，處處骨折......

    她的腦子亂七八糟的充斥著一堆想法，消防員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她卻一下子崩潰了，拽著他的手大喊，她死了！

    眼淚飆出了眼眶，楚歡哭喊出聲，人沒了，她沒抓住她的手，她就這樣死了。

    消防員扶著她，安慰著讓她先坐在一邊，大叔在一邊哀傷的哭泣，一個年輕的小女孩，就這樣在他面前沒了。

    楚歡的情緒比所有人的都要大，她差一點就將人救上了，卻在最后關頭出了問題，她眼睜睜的看著女孩從空中落下，她的手中什么也沒抓到。

    一個年僅十六七的女孩，命運曾經似乎就抓在她手里，不管她想怎么樣，最后女孩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路，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楚歡捂著臉，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就這樣拼命的流，心悶的就像馬上要窒息一樣，她目睹了什么，一個生命的逝去。

    醫院的急救車趕來的時候，楚歡和大叔已經被消防員帶到了樓下，他們特意帶著她們繞過了大門，楚歡想回頭看，被身邊的消防員擋住了視線。

    她猜........或許在大廈前的地上，會出現一癱血跡.......

    楚歡被送上了醫院的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就跟他們走的，直到她下車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埋頭在手臂里流淚，在自己的世界發泄著，她才真正感覺到害怕。

    原來人這么容易就死亡……

    給她開解的護士低聲跟別人說了什么，然后一雙手撫上了楚歡的發頂，旁邊的座位換了人。

    楚歡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里，那人低聲說對她說：“哭出來就好了，我在這陪你?！?/br>
    “許……南北……”楚歡哽咽著抓住了他的衣擺，埋在他懷里哭起來，“她死了……死了……”

    許南北溫柔拍著楚歡的背，安慰著說：“人終有一死?！?/br>
    “不一樣……”楚歡的手緊緊的拽著他的衣擺，生怕眼前的人下一刻也會突然死亡。

    許南北就靜靜的抱著她，讓她在懷里哭，剛開始楚歡還壓抑著，到后來就崩不住了，所有的情緒都在這個時候發泄出來。

    她真的害怕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和鼻涕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就像突然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楚歡拽著他的衣服緊緊的不撒手。

    在他懷里哭到累，從哭喊漸漸哽咽，然后再沒了聲息，許南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后，像哄小孩一樣，等到許南北的手都快麻掉了，低頭看楚歡，她已經哭到精疲力盡，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