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417) 最后的溫存
相互依靠在杏樹之下,身旁便是被葉冥暄精心裝置過的埋發土丘。生而同眠,死而同xue,神仙者生來年歲太長,能同眠很難同xue。 與夋巋一戰實在傷得重,昏迷到醒也有百日之余,然元神始終未能復元。也不知葉冥暄如今修復的如何,他實在表現的很輕松,只他臉上因憂慮悵然而過于憔悴疲憊。 “以往覺著神仙的日子太長,總羨慕凡人那須臾一生的彌足珍貴。如今才感慨過的太快,似乎才說了會兒話,一日便去了大半?!?/br> 葉冥暄緊緊的摟著我,我們都太珍惜這余下的幾個時辰。 “若心中不悅,可莫要委屈了自己。我會留著這里一草一木,猨翼山雖屬人界,但你若想散心,便隨時可來?!?/br> 我問問點頭,心中如同壓了塊巨石。 “你,可有什么好打算?” 聽我問起他,葉冥暄再次收了些手臂,哽咽道,“行盡職責,不負眾望?!?/br> “鳳凰族的事,我便交由阿哥管理。我既是四象朱雀,對于人族只怕往后更是分身乏術,實在沒有多的精力時時管轄?!?/br> 葉冥暄身體猛然一個顫抖,并未說話,只是默默點頭。 他知道我話里的意思,我是打算不離開天界了。不去管轄時時盯著人族,不用親力親為守護人族的職責,便是不打算親臨人族。因此,我也就不再與他相見。 注定沒有好的結果,為何還要再相見?豈非徒添傷感么? 眼不見,心不亂。 “我會替你守護人族,免叫你亂了心?!?/br> 他在冥界,我在天界,中間尚有人間界,往后若非專程相遇,只怕再無相遇。 “往后,不復相見,方能不亂于心。一別兩寬,各自珍重?!?/br> 說這話時,我已泣不成聲,將眼淚和悲痛吞入腹中,故作決絕才能忍下心腸。一字一句好不容易才說完這話,腹中五臟六腑皆要破碎開一半,讓我就連呼吸也似乎受到阻隔。 “縱使相逢不復,歸去無從,也不悔與你廝守的須臾年度??v使千山萬水,相逢不過轉身,你若回頭,哪怕萬劫不復,我定初心不負?!?/br> 我聽出了他明顯的顫抖和哽咽,如果注定有緣無分,往后還是莫要再見?;蛟S時間久了,世事歷經滄海桑田,這段毫無善終的情便會消散。 我們是注定要相互辜負的,可偏偏這情刻骨銘心,難以割舍。 “注定有緣無分,何苦受此折磨?阿暄,或許哪一日我們便放下了?!?/br> “忘不掉,就不忘。越想瀟灑更難瀟灑,拿是拿得起,放,卻難放下?!?/br> 葉冥暄帶著苦澀而無奈的輕笑兩聲,我抬眸看他,眼里盡染滿色凄涼。 我們為了天下安寧放棄彼此情意,也不知可會還我們幾絲回報。 四目相望,刻骨銘心。正如他說的,拿是拿得起,放卻難放下。以往總笑話紫昊多愁善感,優柔寡斷,如今我才發現,即便生來仙身的我們也不過如此。 葉冥暄低下頭來,我們合著眼淚擁吻,四周杏花瓣隨風飄散。清風不燥,景色怡人,偏偏我們的心中卻惆悵萬分。 以為只有人族的才會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和姻緣,原來神仙也是如此。 我與葉冥暄也不知到底是誰欠著誰,倘若無分,為何我們會以那樣的方式相遇?如夢如實,通過神識相遇本就古怪,他將一縷精魂留在我的體內護住了我的性命,我卻將原身分他一半助他修得原身。 其實若說的話,我們是很有緣的。卻偏偏被一道所謂的天命而破壞,如果注定有緣無分,那便趁早丟手,否則只會徒添傷悲。 情至深處,又難舍難分,恨不得這天底下也就我們彼此,再不管所謂的天道運籌,也不管所謂的無辜生靈。 他起身抱著我離開,再睜眼時便已到屋中。 至此之后,一邊兩寬,各生歡喜。因而此時更為珍惜,便將余生之幸盡散與此,才不辜負這最后的相聚。懷著對往后的無奈和悲痛,也懷著此時的不舍和情長,我們緊緊相擁,難分彼此。即便二者相融,緊貼無縫,也不覺著盡情。 正如那詩中所云:君以情做媒,妾以鸞為禮,郎情妾意共相此,姻緣石上刻其名,生生世世莫舍離。終有一日佳期定,紅鸞帳里鴛鴦戲,山雨勤勤風月逐,拼盡恩愛花燭夜。 至方才黃昏初始,待到窗外無光方為罷休。 雖是歡好之后,卻仍然相看淚眼徐徐,彼此相依而眠,卻無語凝噎。 他替我拭去眼角的淚,再將我緊緊擁入懷里,明顯感應到他幾番吞咽。我們自是知曉,待天邊有了亮光,我們便會形同陌路,再是相逢便不知年歲。即便相逢也再不能如此刻一般,屆時只得秉承了天道的運籌,不敢過多接觸。 那時后,倘若親密些,便是有失禮數,必遭口舌。因而為了不讓彼此心中難過,我必然不會再去見他,哪怕狹路相逢,也會避而遠之。 如他所言,三月初三是個良辰吉日。因為我出生于那時,自然是個好日子。我們的婚期定于那時,雖未如愿,但也算禮成一半,說來的確是個好日子。 可惜,往后的三月初三,便是我心中最大的遺憾。 “阿暄,今日之后,你便忘了我。去金母尊神處尋一杯忘情露罷,往后再無相欠,不困于心,不亂于情,自是最好的結果?!?/br> “忘情露在于忘情,卻不能違心。即便飲的再多,也徒然?!?/br> “我會愧疚的?!?/br> “我何嘗不愧疚?即便我是萬靈之祖,卻不能對自己的感情做一做主。要讓你違心,讓你受屈,這便不是我的初衷?!?/br> 你不愿飲忘情露,我又何嘗不是呢? 不飲忘情露,我怕挨不住對你的思念。若是飲下忘情露,又怕自己將你忘記個徹底,那這也不是我的初衷。 撲入他的懷里,感受著他身體傳來的溫熱,心中也就多了些安穩。 只希望這世間能定格一些,再慢一些,不要讓黑夜散去。 是夜,凄涼?;蛟S是連天色也受了感觸,此時窗外就連月光也近乎淡薄,只微微一點亮光,足以看清彼此的臉龐。 而后,再多溫存也無法滿足彼此的情感,這樣的別離實在凄苦。素來最苦,莫過于生離與死別。若是死別反倒好,只是這生離實在折磨。 一次次的不舍,一次次的溫情,卻如何也無法掩蓋悲劇的發生。 這夜,我們都沒閉目,整整看了彼此一整夜,卻仍然覺著看不夠。窗外的光如期而至,無非是告訴我們最殘忍的事實。 我為他束發,親手戴上為他做的發冠。他為我畫了眉,也為我戴上了他親手做的發簪。三生幽冥鏡前,我們難舍難分,都紅腫著雙眼,面如土色。 “阿暄,不復相見,莫思,莫念,方是我對你最后的乞求?!?/br> 他緊緊的閉著雙目,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帶著顫抖的緩緩吐出。 “不可任性,不可意氣,你傷勢未愈,切莫與他激怒?!彼麆e過臉去,暗自調息一番又再對我道,“我永遠都在?!?/br> 就是此刻他也仍在關心我,怕我因為過于偏激而惹怒了紫昊,擔心他對我也作出偏激的事來傷害我。我點了點頭,哽咽一番,心中告訴過自己無數次,要試著放下,切勿眷念,否則定然不忍轉身離去。結果偏偏還是未能忍住,我伸手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前,最后一次感受著他的溫熱和氣息。 他也終是沒能忍住,伸出手緊緊地將我摟在懷中。 此時便聽得外面道,“府君,紫昊說到做到,還望府君也能言而有信?!?/br> 我與葉冥暄猛地一顫,該來的,終是會來。 紫昊到底在堅持什么?事已至此,為何就不愿放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天帝之位,而我與葉冥暄也早已情投意合,更有了夫妻之實,他為何就那樣冥頑不靈非要我遵循天道運籌? 有時,我也看不透紫昊。 “他倒挺守時?!?/br> 葉冥暄無奈的一聲諷刺的笑,更是無助的深嘆一口氣。 揮了手打開門,一陣風襲來,霎時發絲亂舞。 門外候著的,除了紫昊,還有司命兄妹,玉清境,幻聆,阿哥,阿姐,姐夫,錦翟,以及夜隱。 我與葉冥暄并肩走出,所到者無不一臉心疼地看著我。 今日的風格外猛了些,甚至也刺骨了些。吹落了猨翼山盡數的杏花,使得杏花隨風飄舞,就如當初的丹xue山一般觸目驚心。 “阿霓!” 紫昊上前來伸了手,我并未理會他, 微微回頭看著葉冥暄,緊緊咬著嘴唇,含著淚道:“后會無期,不復相見,望自珍重?!?/br> 轉身離去,每走一步,如同刀割,更猶如腳踩冰錐,難以邁步。 從今往后,天上人間,再不復見。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停腳,直到走到天族帶來的天兵前,我才一口血噴出,紫昊趕忙上前將我護在懷中,未能承受住心中的傷痛,我緊緊按住心口,卻仍然還是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