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你說,女生怎么都這樣啊,說變卦就變卦?!敝x圣遠很郁悶。 單知非神情寡淡,沒應話,他順便放了首電音,很放肆的充斥了整個房間。 “張近微這家伙不對啊,她學習比第一名還刻苦,怎么會呢?”謝圣遠苦惱地自言自語,他隨口一問,“不是吧,你喜歡電音?” 單知非聽到他嘴里的姓名,表情變得微妙,他看看謝圣遠:“張近微?你的新女友?” 謝圣遠沒否認,而是笑了:“她很姽婳?!?/br> 第11章 鈴蘭(11) 如果有神明 說完,認真問單知非,“我這個詞用的對嗎?就是那種很安靜的女孩子,我跟她真有緣分,我們高一都在十二班,現在又都在七班?!?/br> 單知非半天沒說話,他闔上了眼,只是聽歌。 謝圣遠習慣單知非這種態度,那種對別人感情八卦毫不感興趣的態度。但單知非這小子悶sao,居然跟藝術系那種細腰大胸的妹子談戀愛,真讓人大跌眼鏡,以為他跟理科實驗班那種非人類女生般配來著。 誰知道呢,也許人就是迷戀這種反差吧。 后來,單知非主動提出一起去打網球。換好衣服,單知非打的很兇猛,惡狠狠的,謝圣遠本來就不怎么會,被打的毫無招架之力,完全適應不了這么高強度的體能消耗,人累成狗,四仰八叉躺地上,氣喘吁吁說: “喂,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精力充沛了,你是楚霸王轉世吧?” 他露出中二的表情,忽然,大喊一聲:“我愛張近微!” 單知非拿拍子的手滯了下,他抬頭,看到發小正敞著一口大白牙,可以去拍牙膏廣告了。 日子繼續重復著過,周考結束的那個周日,學生們陸續從家里回到學校,準備上晚自習。 最近冷空氣神出鬼沒,張近微缺厚衣服,她不敢回去。當然,鄭之華女士也沒聯系她。 她一直穿那雙岌岌可危的球鞋。 已經有點凍腳,周考時,她覺得幾小時下來,自己都有點神志不清了。關鍵不巧,大姨媽到訪,她臉色慘白抱著開水灌,不是劇痛,是那種下墜感,小肚子里面冰涼而且漲漲的。 晚飯沒吃,她熬到快下課,決定還是得到食堂打點熱東西。裝飯缸的塑料袋又大又舊,破了幾個小洞,很像一個人千瘡百孔的心。 教室很安靜,她勉強站起來,沒發出多余的聲音從教室走出。 路上學生很少,但偶爾有零星人影。張近微支撐到食堂,她解開塑料袋,這才發覺飯缸有點奇怪。 打開的剎那,一股刺鼻的sao味直沖,她看到黃色的渾濁液體。 有人往她飯缸里放了尿。 張近微那顆心一下像被什么攥住,她想哭,心砰砰跳的毫無章法,一個人站在風里猶豫到下課鈴聲響,她終于還是把飯缸丟進了垃圾桶。 這事不對,月考結束后,大家只有半天放松的時間。很多住在市里的同學回家了,教室里去學習的人并不多,算來算去,只能是中午飯點,有人混進了教室。 可她不記得自己得罪過誰。 張近微誰也沒告訴,她膽戰心驚地一個人保守秘密。 也許,是誰想找麻煩,找錯了人。 第二天早上,她沒用飯缸,在食堂買了個一個包子,一個饅頭。這樣一口一□□替吃時,喉嚨很干,她想省時間,臉被噎的稍微發紅。 這一幕,她不知道被班主任碰上,天涼了,老班穿著中年男人最愛的萬年不變戶外沖鋒衣。家屬最近在醫院忙,他來食堂給上初一的兒子買飯。 張近微本來躲在食堂后邊的樹下狼吞虎咽,可不巧,小路通向家屬樓。 老班先看到的她,纖弱的女生,一手拿個包子,一手是饅頭,這種吃法先讓他愣了下,目光下移,女孩子在寬大的校服下顯得伶仃,腳上早該穿換季的鞋,她不是。 老班心里嘆氣,默默轉身,換了條路走。 食堂不提供餐盤,大家都有自己的飯缸,一中發的,當然算在學雜費里。張近微從小錢包里找出幾枚硬幣,她數了數,忽然意識到自己沒還單知非的硬幣。 她趁大課間跑出去打電話,按數字時,心就開始不受控制地跳。 電話響很久,爸爸的聲音終于接上:“喂?” 張近微靦腆喊“爸爸”,那頭“哦”一聲,說“是近微啊,有事?” 她深呼吸:“我沒錢用了,我能去您家里拿嗎?我快去快回,不會呆太久?!?/br> 那頭男人顯然疑惑,頭疼說:“前幾天,你mama來我這里鬧,要你的生活費,實在是讓人難堪,我把錢轉給了她?!?/br> 張近微眼淚一下噴薄而出,她咬住手背,壓住急躁的聲音: “爸爸,我上次不是說了嗎?我去拿,別給mama,我不是跟您說了嗎?您為什么不聽我的?” “你跟你媽住一起,難道,她會喪心病狂到連你生活費都扣?近微,不是爸爸說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額外的開銷?該不會是早戀了吧?”電話里的聲音是標準大人口氣,他知道女兒非常漂亮,成績一般。 張近微耳朵痛,她連辯解都沒力氣,后面爸爸在電話里嘮叨了什么她一個字都沒再聽。 掛掉電話,她把涼涼的手插進校服上衣口袋,像只瑟縮的鵪鶉。 回到教室,幾次話到嘴邊,都被丁明清忽然冒出的笑聲打斷。張近微脊背挺的僵直,她扯扯丁明清的袖子:“同桌,我有點事想跟你說?!?/br> 丁明清正跟后面男生笑的天花亂墜,斜著身,凳子在屁股下頭亂晃:“你說??!” 瞟了眼張近微,嘴巴不閑著,一面不忘轉臉侃大山。 張近微放棄,她潛意識里有點擔心,丁明清活潑,萬一哪天無意說出去。 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糾結。 最后,眼看還有幾分鐘上課,她難得地主動找了次謝圣遠,他大方,在后面經常請同學吃零食,也招呼過她,可是張近微拒絕了。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慣壞了自己的胃。 誰不想吃塊巧克力,或者喝杯熱乎乎的奶茶呢?饅頭夾根辣條肯定也滋味不錯。 張近微是通過傳紙條的方式,像做賊一樣,在謝圣遠去廁所的路上快速丟給了他,男生一臉懵,但她已經目不斜視走過去了。 非常冒昧,你能借我100塊錢嗎?我一定會還你,但可能要晚些時候。 謝圣遠愣了好半天,他當然知道張近微條件不怎么樣,但借錢……同學們之間偶爾會借錢,三五塊那種,臨時打球去買水什么的,你來我往,基本不需要還。 不過,既然是她開口,謝圣遠非常善解人意地什么都沒問,從她桌子旁過,敲了下,頭一歪,示意張近微出來。 兩人又快速交接了金錢。 她心潮起伏,只是沖他投去一個非常感激膽怯的眼神,臉卻紅紅的,是個很抬不起頭的模樣。 張近微真可憐,謝圣遠心里這么想時很難受,他苦澀笑了下。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橫沖直撞,實在沒憋住,又傳給她張紙條: 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難,盡管說,我這人最義氣了。不是跟你炫富,我壓歲錢多的很,你放心,這事我誰也不會說的。 張近微小心回頭,下巴抵在肩頭,謝圣遠看到她眼睛的瞬間,綻開個大大的笑容,并比了個勝利的姿勢。 問別人的借錢的不堪心緒,終于得到些釋放。 中午放學,張近微一個人去校外超市買飯缸。超市旁邊是那種賣小女生愛逛的飾品店,價格不貴,她從那經過,看到一個女生正往另個女生頭上比劃兩種顏色的大蝴蝶結,很好看,人戴上了就好像真能像只蝴蝶那樣在花叢里,自在起落。 張近微克制地收回目光。 她以前留著很長的頭發,又黑又亮,充滿光澤,天生好頭發。高一時,睡夢中被mama一剪刀剪了,賣了幾百塊錢。 鄭之華的解釋很充分:“我跟你說,女孩子頭發長,爭腦子的營養,洗頭還浪費學習時間。哎呀,我怕你不舍得,mama只好趁你睡著剪掉了,這是為你好,知道吧?” 母親振振有詞的表情,以及大道理,讓張近微哭的資格都沒有。她只是摸著自己參差不棄的碎發,難過地紅了眼睛,但最終接受。 那幾百塊錢,被鄭之華女士心安理得地拿去做了頭發。 超市里學生身影不少,尤其零食架前。張近微從來都只去日用品區域,除了生活必須品,她什么都不買。 飯缸價格不等,她在找最便宜的,每一次花錢張近微都像虔誠的教徒,唯恐褻瀆神明--買貴了。 她彎腰比較,反復比較,起身時被人重重撞了下,對方也是女生,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張近微笑笑:“沒關系?!?/br> 結賬排隊,她心里悄悄松口氣,并暗自下定決心要厚臉皮再去趟師大。她非常清楚,跟mama糾纏不出個結果,而且,她不想再踏進那個噩夢出租房。 收銀員面無表情地掃碼,手下按的啪啪響。 輪到她,收銀員的目光忽然往后瞥了瞥,張近微沒看到身后的女生正跟收銀員打眼色。 “同學,只買個飯缸?” 看她點頭,收銀員繼續說:“你把口袋翻我看一下?!?/br> 對方指了指她校服口袋,張近微拿著飯缸,是個沒聽明白的表情。 “我說,你口袋我看下?!睂Ψ娇吹剿[隱有形狀的口袋,口氣變得不快。 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她,張近微一下明白了。 她窘迫地開口:“我買飯缸,沒拿別的東西?!?/br> 收銀員語氣冷酷:“拿沒拿,我看下就知道了?!?/br> 張近微覺得被扎了下,以前,在鎮上她被學校小花園里的玫瑰扎過手,但此刻荊棘是扎心頭。她臉幾乎熟透,又熱又漲,心里藏著無比的委屈但不卑不亢強調一遍: “沒拿,我只是來買飯缸?!?/br> 收銀員已經快速走過來,閃電出手,從她校服口袋里掏出盒綠箭。張近微目光觸到那片綠,腦袋跟著嗡嗡直響:怎么會這樣? 第12章 鈴蘭(12) 迷些路 “幾班的?我要找你們班主任?!笔浙y員話說著,又動手動腳,想翻她衣服其他部位。 張近微反應特別大,被人一碰,拼盡所有力氣搡開了,飯缸落地,摔出一陣刺耳的響。她那種極度自尊的保護機制啟動,或許,還有不可測量的恐懼--她擔不起小偷這樣的名聲,學校會開除她嗎? 收銀員惱了,下巴抬高: “你偷東西居然敢動手,那么漂亮一小姑娘,還一中的呢,偷東西要不要臉吶,你爸媽怎么教育的你?你老師怎么教育的你?!” 人群嘩然,無數陌生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甩過來,綠箭確實出現在她衣服口袋,眾目睽睽之下,張近微覺得四面八方都是人聲,讓人透不過氣來。 “不是我,我沒偷東西!”她眼尾發紅,僵硬地站在那揪住校服,“你沒權力亂翻我衣服?!?/br> “誰知道你身上有沒有偷其他東西?” 收銀員像個高音喇叭。 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大,張近微眼睛像要滴血,她緊繃著,直勾勾看向收銀員,那種喘不動氣的恐慌和無助,逼的她幾乎崩潰,解釋是蒼白的。 而她身后從來都是空無一人,只有靠自己。